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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湛想想也是,但还是不死心,又道:“我记得之前有次,你和我说,我是因为要找恩人到了锦衣卫,那恩人身上还有什么记号,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吴晓月想了想,道:“恩人的事,小时候你似乎就提起过,但是没有细说,小孩子的话,谁又能当得了真呢?而且你那时候,总是打扮个男孩子,只有在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才能叫你‘湛姐姐’,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后来,你去打仗了,又到了锦衣卫,时不时给我寄些书信、东西,我才慢慢知道了你到了锦衣卫,而你要找的恩人也在锦衣卫里。”
苏湛点点头:“王彦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我以前也曾听他说过,我要找什么恩人的事,只是后来种种琐事,又把这个耽误了,也就放下了。”
“你又提起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和唐赛儿认识我有所关联。”
“苏湛,”吴晓月怯怯地说,“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那日虽然我也听到她的话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曲解了她的意思,她所说的‘认得你’,是不是因为你是白莲教的仇敌,要认清你报仇的意思?我听你说了那刀疤王的故事,怎么想,白莲教也不会和你有所牵扯啊!”
苏湛叹了口气,道:“这事只有我们俩人知道,万万不可泄与他人,要不然咱俩都是麻烦。连秦媚儿也别说,省得她担心。”
吴晓月点头道:“我知道。”
朱瞻基的殿中很静,书案上的香炉上飘着薄薄的烟气,清香扑鼻,炎热的天气里,一阵凉风从窗子吹进,倒显得格外清爽。
那阵风轻飘飘地吹起了桌上的宣纸,一点点轻微的声响,倒是惹得在一旁矮榻上吃着冰糖水的朱瞻基抬头不经意一望。
这一望,就看着窗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心中陡然滞空了一瞬,手中的汤匙不觉间和那瓷碗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的一声声响。
朱瞻基斜斜地侧卧着,他的腿边,胡善祥正亲自打着扇子给他扇着风,这样的光景,伉俪情深,相濡以沫,让旁人看来怎么看都是羡艳,如同在画中一般,可是只有这画中的两个人才知道,一切都是太淡了。
淡的如同一颗糖融入了深井中,舀一勺喝起来,完全没有味道。如同那笔端的毫毛已经被清水漂得干干净净,写下的字,已经毫无颜色。
胡善祥此时穿着淡蓝色的圆领鞠衣,腰间革带黄蓝相间,上面装饰着一个个浑白圆润的珍珠,一侧垂着珠光宝气的流苏宫绦,串着玉佩,头上盘发规整端庄,简单装饰着繁花玉簪,更显得温婉柔美。只是十几岁的光景,气度却已是稳重有余,那面庞在秀媚中含着一丝稚气,一只樱桃小嘴微微翘着,黑如点漆的大眼睛随着朱瞻基向着窗外的目光看去,眼神中却隐隐一闪,一双妙目却在陡然间显得深邃。
朱瞻基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把那瓷碗往旁边一搁,道:“我倦了,要休息,你也回去歇着吧。”
胡善祥站起来略略福身,还未来得及说告辞的话,只听屏风外的王瑾低声传道:“长孙殿下,锦衣卫千户苏湛求见。”
胡善祥却如没听到一般,依旧告辞,行步间十分得体,路过苏湛身边时,微微一点头,接着目不斜视而去,只留得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幽香。
自打苏湛离开了京城,自己慢慢觉悟到爱的真义,明白了苏湛对于自己,根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想要爱的人,不会顾及他的身份地位,而只是单纯的那个人罢了,越是这样,他竟越是不敢亵渎。苏湛回了京城,朱瞻基只听到消息,心里却一直压着不去见她,只怕见了她,心中的忧愁又要翻上来,凡此种种,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感情已经淡漠,但是他心里知道,只都是深溺进去,冷暖自知了。
可是,这朝中无事的时候,却没想到这回她突然来见自己,一时间压抑在心里深处的情感却都又千回百转地浮了上来,若是爱得沦肌浃髓,忘记,又谈何容易呢!
“殿下一切可安好?臣从山东公事回来了。”
“喔。”朱瞻基没有动,只淡淡地唔了一声,心中却是隆隆心跳声在耳畔回荡,本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绝了对她的念想,怎么这许久不见,竟像是又要重来一遍似的,她那俊美的模样,竟从来没有从心头消失过一般,将此间愁苦,又都一股脑地倾倒回来。
“臣来见殿下,是有要事想问问殿下。”苏湛在浅笑背后,再抬头,脸上却是一抹厉色。
朱瞻基不由地一愣,正色道:“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章 断然否定
苏湛咬咬银牙,把心一横,移身到了朱瞻基近前,低声问道:“殿下,你可记得你曾经叫我又专门做了一批金丹,您说给别人送去的?”
苏湛这句话里面的“别人”,当然是指的汉王朱高煦。
朱瞻基一听,微微一愣,道:“我记得呢。怎么了?”
“臣只是疑惑,那人,是不是还服用这金丹呢?”苏湛一字一顿地问道。
朱瞻基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否则我怎么还会劳烦你?”
“是么?”苏湛满脸的不相信,“臣在山东的时候,碰巧见到了他的一个亲信,据他说,那人可是健硕得很,并不像是成瘾的人。殿下,莫怪臣的无端猜度,只是臣怀疑,这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没有!”朱瞻基果断答道,“你是诚心的是怎么着?我既然做了这个,自然就安排妥善了其中的点点滴滴,怎么会出什么纰漏,你这样说话,是怀疑我什么么?”
苏湛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能惹得朱瞻基发起脾气来,他的眉眼之间,瞬间已经像是沾上了火焰,那脸庞上,更是恼羞成怒的神色。
苏湛十分不解,自己的这疑问,本是为了他好,只怕这中间如果出了什么变故的话,会对太子和他一方不理,怎么到头来,倒像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一般!
这么想着,不由地竖起柳眉,道:“殿下,您要是不痛快,就找人发脾气去,这突然冲臣来算是怎么回事?臣这不是因为正好听到了这件事,来和您禀告一番么?没想到这么久不见面,再见面居然要闹到这种境地!”
朱瞻基自知刚才他的话太为刻毒,可是他说着那话,心里只觉得忐忑不安,难以言喻的懊丧之感凝聚在心头,说不出来。此时听到苏湛的义正言辞的言语,见了她脸上并无感情色彩的神色,却只瞧着她的脸蛋发怔。
苏湛见朱瞻基又莫名其妙地发了呆,心中狐疑更胜,怎么几个月没见,这皇长孙变傻子了?此时不由地摸了摸自己脸上,道:“臣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特地来向我禀告这件事,是担心我的安危么?”
苏湛道:“殿下何必又说这样的话,臣既然答应了殿下天下的事,自会尽心尽力,等到将来大事了了,臣也不必再牵肠挂肚了。”
“那时……你会如何?”朱瞻基心中颤了一颤,只觉得他和苏湛之间的缘分越来越浅,就像是一条羊肠小道,将要走到尽头一般。
“那时……”苏湛脑中也麻木起来,“到那时再说吧。”
朱瞻基静静沉默了片刻,才道:“北京的事,好像有些眉目,我已经力挺王彦了,这事,你就不必挂怀了。”
“是,”苏湛此时语气已经淡然,“夏大人和臣说了。”
“哦——”朱瞻基这句话说得似乎有点怅然若失,苦笑道,“是哈……我多嘴了。”
面前的那叶叶腰身,亭亭可人,永远止步在咫尺,心中顿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只觉得嫉妒和伤悲统统浮了上来,塞得心间满满当当,不多会就把方才心中的忐忑给压了下去。
苏湛见和朱瞻基也无话,人家一口咬定朱高煦是吃了那金丹的,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又怎么会搞错呢?事到如今也只当那枚青说话是胡说八道罢了。
告辞了朱瞻基,苏湛径自去了锦衣卫经历司,那经历司里的人员倒仍是没有变动,遥想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来这地方查找自己的档案时,那管理档案的家伙还不认识自己。如今她在此踏进这个门,见到她的人却都是点头哈腰。
屋内的陈设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看管的人除了相貌老了以外,也没有大的变化。
苏湛仍是找到当年帮她查找档案的人,说想再看看自己的档案。
那官员自然大大方方领她去了,可是苏湛翻找了一顿,却仍是只有那寥寥几句的言语,并没有过多的资料。
其实苏湛此行的目的,是想查出自己和白莲教到底有什么关联,但是那档案上说的太过简略,只说的她是胶东人等等她已经早就知道的信息,其他关于锦衣卫的事,却全然没有提到。
苏湛一无所获之后,对那官员又道:“能不能帮我找找白莲教的记录?”
“嗯?”那人一愣,道,“苏大人,不是下官不想帮你找个忙,而是白莲教的记录全已经被封存了,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动。”
“封存在哪?”
那官员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上了锁的小屋道:“都在那里面啊!我也是无可奈何啊!”这小官生怕苏湛因此迁怒了自己,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苏湛心中猛然一凛,这白莲教的机密文件居然要得到皇上的允许才能查阅,这可麻烦了,要是皇上在身边还好说,自己正从山东回来,如果有顺便的机会和皇上编上几句瞎话,说不定还能凑巧让皇上开了这个尊口,可是如今皇上远在北京,如果自己特意去请示这件事,倒显得令人怀疑。
苏湛走到那门前,发现那锁的制作也是相当精细,竟有几个锁孔。
“这锁怎么这么奇怪?”
“这锁是要三人的钥匙同时打开的,连我都没有权限,所以,这也怪不得我啊!”
“好,好,不怪你。”苏湛真是对这个胆小怕事的人不耐烦了,“那这三人是谁啊?”
“钥匙分别在南、北镇抚司指挥和最高指挥——都指挥使夏大人手里。”
“哦。”苏湛唔了一声,转着眼睛想着对策,“我说,你真的没有办法?”
“真的,真的,我无能为力,大人还是去请示皇上吧!”这小官就差指天发誓了。
“嗯……我不是听说北镇抚司指挥去北京了么?那你们这门这不就开不了了?”
“呃……”那小官有些怯懦犹疑,却还是咬了咬牙,对苏湛道,“现在那两把钥匙都在夏大人那里——他自己的和北镇抚司的,还有一把在张正大人那里。”
“哦。”苏湛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对我这么实诚,我当然忘不了你的好,放心吧。”
“谢谢大人。”
这几次威逼利诱也无效,那人一口咬定了自己没有这个权利,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苏湛也只好作罢,似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去了,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了新的盘算。
回了锦衣卫,她直接去找了夏煜。
夏煜正在屋里忙着和属下布置一些任务,她在门口等了一会,那些人走了,她才得以进去。
屋内桌案上堆得一层又一层的资料,打眼一看,这里和档案室也差不了多少了。
“夏大人这么忙啊?”苏湛笑着说道。
夏煜见了苏湛,脸上浮上一丝温柔的笑容,将大门关上,拉着她坐到身边,才柔声回道:“是啊,审讯那么多尼姑、女道士,却仍是没有一点线索,但是皇上那边又着急,压力很大。”
“哦。还是白莲教的事啊。”苏湛点了点头,“我听说,经历司存着一些和白莲教有关的档案?”
夏煜一愣,霍然抬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湛嘿嘿笑道:“只是随便问问,是不是有这回事?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的。”
“哦,是。”夏煜似乎是刻意敷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苏湛却不依不饶:“听说钥匙在你这里?我有些资料想查查,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行!”夏煜断然拒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这是皇上亲自下令才能进去的禁区,再说了,里面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否则我们怎么还会在这里抓尼姑、女道士诘问呢?”
“哦,”苏湛嘟着小嘴,“我只不过想看看山东白莲教以前的事……”
夏煜微怔,盯着苏湛,惑道:“什么事?”
“没什么。”苏湛伸了个懒腰,道,“算了,不给就不给吧,什么宝贝似的,那钥匙什么模样,我看看总可以吧?”
夏煜皱着眉没有动,苏湛又歪着脑袋撒娇道:“怎么?难道看看都不可以?”
夏煜无奈,只好从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指着其中两把金灿灿的说:“就是这个了,没什么稀奇。”
苏湛似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然后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多么珍贵呢,不过和别的钥匙没什么两样嘛!”
夏煜已经将钥匙都收了起来,笑道:“好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可不能陪你瞎聊了。”
苏湛眨了眨眼道:“我也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