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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锐那一什十名火枪兵中,这个钟自扬其貌不扬,体格瘦小,但手脚利索。装药上弹的速度几乎不在他这名什长之下。他是被金兵拐子马队的一支破甲重箭,shè穿了脖子……
天空中传来一阵长长的雁鸣。仰头,一行归雁人字而过,没入长空。
张锐喟然长叹:“雁过留声,人死留名。能在我天诛军的烈士纪念碑上勒名留芳……兄弟,你值了……”
燕七郎亦是悠然神往:“俺若是战死了,能埋骨在这个地方,再刻上一个姓名,这辈子也没白活了……”
“你是愿意将‘燕七郎’三个字刻在这里,还是刻在‘凌烟阁’之上?”一个清朗的声音惊动了缅怀的众将士。
众人惊回首。正见到天枢城之首、天诛军之主——狄烈,一身单衣简从,出现在这烈士陵园之上。
“参见军主!”一阵响亮整齐地叩胸声。
狄烈亦肃容立正,致以顿首之礼。
“凌烟阁?军主是说……”张锐的眼睛一下热切起来,神sè激动。
燕七郎及大多数天诛军将士出身寒微,大字不识几个。现在能认字读书,还是到了天枢城之后,在狄烈半强制,半引诱的情况下硬是把扫盲这一块抓起来,所取得的成绩。认个字,算个数,看得懂手令……也就是这样了,想要多高的学识,那是不可能。
但是张锐却是不同,他是国子监的太学生,虽然只是刚刚入学,就碰上了靖康年……但十年寒窗可不是白读的。凌烟阁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懂,他却一定知道。
狄烈微微一笑:“不叫凌烟阁,而叫汉魂堂,但xìng质一样。天下纷乱,群雄并起,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我天诛军将士奋发振惕,将来若有那么一天,或许你们当中有人能图形于堂上,不让先贤专美于前呢。”
张锐的心,急剧颤动起来。宋室既亡,这天下就是一只鹿。连女真人那样的边荒野狼,都可以从这只鹿身上咬下一大块最肥美的肉来。那么他们这支用最严酷的方式训练,并掌握着这时代最犀利武器的虎豹雄师,凭什么不能分上一杯羹?甚至于鲸吞整只肥鹿……
这下燕七郎也有些懂了,虽然不是十分明白,但也明了五、六分。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这可是前朝造反先烈王小波、李顺叫响的字号。身为梁山水寇,潜在的造反者,又怎会不明白这位同行前辈最富煽动xìng的名言?
“汉魂堂!我一定会位列其上!”燕七郎伸出双手,虚空一握,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狠狠抓在手里一般。他扭头看向张锐,这小子虽然不言不语,但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燕七郎哈哈一笑,捶了一拳张锐:“好兄弟,咱们一块上堂……”
张锐又好气又好笑:“上堂?吃官司的事,小弟恕不奉陪。”
众将士哈哈大笑,燕七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歧义,连连掴嘴。
狄烈看着这两人,微感奇怪。这两人一个是水寇,一个是士子,怎么看都不是同一类人,怎会如此投缘?但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张锐的右手断指与脸上的伤疤时,心中顿生明悟:这小子虽是士子出身,却有一股子连悍匪剧寇都不及的狠劲——能够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
有这样一股狠辣之气,不正是山贼水寇们最为折服的么。
在这一群天诛军士兵当中,还夹杂着几名手脚残缺的军士,他们虽然幸运地避免了成为丰碑上的名字,但同样付出了惨痛代价。他们,将成为天诛军成军以来,第一批伤残退伍军人。
天诛军的军制当中,同样有着对伤残退伍军人的安排与保障制度。尽管在狄烈的脑海中,有关这方面的后世知识并不多,也远谈不上详细,好在他手下人才多啊,只要提出一个想法与思路,下面的人自然就会帮他完善。
这种急就章似地保障制式,比起后世的严谨律法,实在粗浅简陋。但是在这个伤残退伍军兵,只得很少一点安家费就被打发走人,由其自生自灭的中古时代,天枢城此举,已属先进了。
狄烈一一询问这些伤残退伍兵的政策落实情况,得到的反馈良好。在狄烈的心目中,这些经过严格训练、见过血、经历生死的退伍兵,绝不是无用的负累,而是一笔宝贵资源。他正在构思出台实行预备役制度,这些老兵,就是很好的民兵教官……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做。
在这之后,天枢城军政两方的头面人物,诸如陈规、张角、杨再兴、何元庆、杨家兄弟、张荣、贾虎、孟威、关忠勇、高亮、张立、释智和……等等悉数到场。
不知是狄烈有意为之还是巧合,赵氏宗室之中,除了一个隐瞒了自己男爵身份,至今在军中几乎无人知其为皇室宗亲的赵能之外,再无一人至此烈士纪念碑前凭吊。仅此一举,无形中就令天诛军中将士对狄烈的忠诚上升一个台阶,而对故宋之情,又淡薄几分。
这种心理变化,实际上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也许天诛军将士没几个人真正意识到这一点。而当未来某一天,形势的发展到需要他们做出选择时,这种rì积月累所形成的潜意识,会让他们做出带有明显倾向xìng的最终抉择……
“……披肝沥胆,斧铖加身,扬眉拔剑,夷然无惧。震慑敌寇,扬我族威,此身何恤,此头何惜……煌煌大汉,铮铮铁骨,烈烈忠魂,归去来兮……”
陈规代表天枢城城府,抑扬顿挫地高声念着祭文。这位天枢城的右都监,自从亲自审问敌酋完颜阿古,并看过那份供状之后,整整在床头卧病了三天。当他再次出现于人前时,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目光中却多了一种名为坚定的东西。从那一刻起,狄烈就确定,他的这位左膀右肩,总算是真正归心了。
烈士陵园的广场之上,则整齐地排列着军政两方数百将士及外围地百余居民,人人均正心诚意,肃穆聆听。而排在队伍最前头的,赫然便是狄烈。
此刻,这位天枢城最高军政首脑,也如一名普通的祭奠者一般,垂首肃立,致以默哀凭吊之意。
天诛军普通士兵们,或许听不懂陈右都监那篇骈四骊六的祭文,但他们能看得清清楚楚,排在最前面的那个挺拔的身影。
这里埋葬的,无一不是无名小卒。生前籍籍无名,但在战死之后,有这样一场隆重的祭奠仪式;有这么一处青山绿水的埋骨之地;有这样一个可供后人凭吊的英魂居所;更有一座丰碑勒名流芳百世……
值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戮之心
祭奠仪式刚刚结束,狄烈就收到阿术的报告,那些俘虏,有一点小麻烦。。。
狄烈在此战中抓了五百多名俘虏,其中新附军占了大半,阿里喜近百人,真正的带环女真不到二十人。对于这批俘虏的初步处置计划是:新附军中,愿意投诚归附的,择其中强健且身家清白者,编入后勤辎重营;体格不过关或是老兵油子,全部发配去养鸡养猪或挖矿。总之,别想吃闲饭。
至于女真人与阿里喜,据阿术回报,愿降者不超过一个巴掌,并且其中没有一个是女真人。这些人,狄烈全部打发去挖石炭——宋朝称为石炭的,就是后世的煤炭。太行山,地处河北与山西之间,别的资源或许是少,但那煤矿,却多不胜数。随便勘探一下,就可以发现一个不小的煤窑。
煤这玩意有多大的作用,现代人是不需说了,就算是古时的宋人,也同样明白它的好处。宋人最常用的,就是将煤作为取暖与炼焦锻铁的能源。
以当时的生产力,在小煤窑里挖煤,自然是一件很受罪的活计。其实就算是放到现代,小煤窑的事故频发,也是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的。
所以在狄烈看来,这挖煤矿的活,让这些俘虏干,真是再合适不过。但是现在出了点麻烦——那些女真人带头闹事、罢工、怠工,甚至一度发动暴乱,袭击监工而逃跑——当然。在整整一队手持强弓硬弩的jǐng备队严密监控下,暴动刚刚开始就失败了。随后,数十名参与暴动的暴乱分子均被拿下,等候狄烈发落。
当狄烈带领着凌远等人匆匆赶到训练火枪兵的山谷靶场时,阿术已奉命将那二十余名暴乱分子一一捆绑在木桩上。这些人当中,几乎全是完颜阿古麾下的亲卫,清一sè的女真悍卒,其中不乏伍长、什长等小头目。甚至还有一名蒲辇。还有少数几名契丹人与奚人,也都是阿里喜当中,有官职的头目。
这二十余人可以说是五百俘虏中,最具号召力,也是最为顽固的死硬份子。
既然这些人对自己的生存状态不满,那么狄烈也不介意给他们指出另一条路——死路!而且,即便是死。也要将俘虏的剩余价值榨干之后再死。
若大的山谷靶场,此时聚集着两批人。一批是新近扩招的新兵。这些兵源大多都是天枢城身体强健的民壮。天枢城的军人地位如此之高,参军入伍自然也就成为了一个令人眼热的选择。
整个天枢城三万五千余人中,除了三千余名女子,二千宗室及士子,三千多名百工、医卜之外,青壮占了两万四千多人。这其中有五千多青壮已成为首批天诛军战士,可是还有近两万的青壮富余。可以说。只要天诛军总兵力不超出万人大关,兵源方面就不会有问题。
另一批人。则是新近加入天枢城军政体系的赵宋宗室子弟。他们的人数超过了两百人,其中加入军队的达到了五十人之多。这些年轻而有文化、有见识、思路灵活的新人加入。为勇猛有余,灵动不足的天诛军注入一股新的活力。狄烈相信,只要强化训练上几个月,再上战场见见血,这些昔rì胆怯懦弱的宗室子弟,必定能脱胎换骨,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现在无论是新兵也好,宗室新人子弟也好,他们最缺的,就是一个见血的机会。而这群俘虏中的暴乱分子,正好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楔机。
此刻的狄烈,正从容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是一张小方桌,桌上是一壶香茗。狄烈一边轻轻吹着杯中的茶末,一边淡然道:“谁第一个上去练手?”
近四百名新兵与宗室子弟分立两侧,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
而被绑在木桩上的金兵俘虏则大声狂笑着、嘲弄着,尽管几乎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那种讽诮蔑视之意,却再明白不过。
狄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砰地按在桌面上,将眼皮朝新兵那边一撩,断喝道:“董先、燕七郎、张锐,这就是你们替本城主挑选的兵吗?宗室这边怎么样我不管,但新兵也是兵,是兵就得杀敌。连绑得动弹不得的敌人都不敢下刀子,将来上了战场还怎么打仗?咹!”
董先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暴力男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当初在教导营里,连上司都敢打。现在被狄烈一顿训斥,董先那个人丢得大……他二话不说,当场揪出一名看上去块头不小的新兵,将其生生拽到兵器架前——这里竖着两排兵器架,有刀、枪、斧、骨朵、狼牙棒、弓、弩等兵器,除了没有火枪,基本上能利索杀人的武器都有了。
所有想练胆的人,都可以从这个兵器架上挑选所需的武器,然后上前,完成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
“拿着!”董先咬牙切齿将一柄短斧硬塞入这名新兵手中,然后一脚将他踢到一名金兵俘虏面前,“是个爷们的,就给爷爷剁下去!”
那新兵抖抖索索抓着斧子爬起,硬着头皮刚刚举起,倏地触及那金兵俘虏一双嗜血凶光的眸子。顿时寒气袭顶,从头凉到脚,再也拿捏不住斧子,失手坠地……
狄烈叹息,果然,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百战悍卒就是不一样,身上的那股煞气几乎凝聚成形,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将那些童子军吓掉魂。这两个人若是真在战场上照面,十个都不够对方砍的。
“丢人现眼到了姥姥家!”董先真是气急败坏,嘶声大吼,“郭大石,限你十息之内,斩杀此獠。到时间若是下不了手或杀而不死。驱逐出伍,永不再募!”
那个叫郭大石的大块头新兵闻言脸sè一白,咬咬牙,再次抓起斧子……当他再度颤巍巍举起大斧时,就连那些握笔杆的宗室子弟,都可以看出,这样斩下去,多半是皮肉之伤。想杀死人却还不够……
“等一等!”狄烈放下杯子,缓步踱过去,走到郭大石面前,仔细看着他右前臂上一块不规则的深深烙痕,“这烙痕很深啊,差不多到骨头里了,别说你有自虐倾向。”
“回城主大人的话。是……金狗子弄的。”郭大石垂下脑袋,一手摩挲着烙痕。一手渐渐攥紧斧柄。“小人的娘子,被金狗子抢去,小人一时不忿,紧攥住一个金狗子的衣袍。结果,被对方用火塘里的铁钎……”
“你之前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