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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心境,自然与昨日大不相同。西边的天上还挂着最后一抹橘色的晚霞,柔和得像是裹着轻纱的梦境,就连路边草丛中生长着的红的粉的野花也分外的漂亮。
庄善若忍不住掐了朵粉色的野花,纤细的花茎沁出绿色的汁液来,黏糊糊地沾在了手上。庄善若却毫不在意,将那野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又嗅。
伍大娘苦留她和春娇吃过了晚饭才走。为了图个热闹,饭桌就摆在伍彪的床前。春娇虽然也是有说有笑,可是这笑意里总带了几分的萧瑟。而且,庄善若注意到春娇再也没向伍彪正眼看上一眼,就是连摆在伍彪面前的菜,也不去多夹一筷子。
庄善若看在眼里,心里是既感激又难过。如果说,之前她对于春娇的心思还只是连蒙带猜,那么吃了这顿饭后她也看个*不离十了。若是心中无芥蒂,那又何须如此端着?只是,即便是庄善若再心疼春娇,可也不愿意将伍彪拱手让给她,只得再托人去留意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了。
伍彪倒是喜滋滋的胃口大开,连吃了两大碗的饭。
伍大娘一个劲地给伍彪夹菜,而且专门挑春娇做的菜——说实在的,春娇到底也没做过几顿饭,不过是胜在新鲜爽口罢了。伍彪也不挑。但凡夹到他碗里的,悉数扒拉了下去。伍大娘看在眼里,更是乐在心里。
贺六倒是识货。筷子一直就围绕着庄善若做的几盘菜打转,吃得捧着肚子直打饱嗝。
虽然众人各怀心思,可是这顿晚饭还是吃得热闹融洽。
吃过晚饭,刘大娘上伍家来接刘春娇回去了,嘴上说怕是天黑了路不好走崴了脚。临走的时候,刘大娘却倚在门口,将伍彪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眼。
……
庄善若努力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自在的事情。极力让自己保持着愉悦的心情。
院门口的那株大樟树投下浓重的黑影,将许家的院子紧紧地包裹了进去。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压抑来。庄善若将手放在院门上轻轻一推,心中不免一喜——院门是虚掩着的。
偏身进了院子,却看到从厅堂里射出一团模糊的光来,许陈氏与童贞娘两个人还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商量着些什么。
庄善若觉得有些奇怪,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童贞娘本就不耐烦和许陈氏敷衍,而且平日里这个点许陈氏早就窝到自己的房间里念佛去了。庄善若小心地避开那团晕黄的光,几乎是沿了壁脚往里走,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踏实,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似的。
庄善若便忍不住往厅堂里投去了探究的一瞥。
偏生童贞娘眼尖,早就看到了她,也不知道低头和许陈氏说了些什么。
庄善若后悔自己多管闲事。赶紧丢了手上的那茎野花儿,低了头加快脚步往后院走去。
“大郎媳妇!”可惜晚了。
庄善若脚步一顿,只遥遥地隔了半个院子朝厅堂里那个模糊的影子点了点头。
“进来。我有话问你!”
庄善若心里咯噔一下。许陈氏早就有一阵子当她是透明的了,不管不问的,怎么偏生今儿来了兴致。庄善若心情正好,不想被她们婆媳两个坏了心情。
“老太太,有事?”
“进来说话!”许陈氏有些不耐烦。
庄善若踌躇着。
童贞娘妖妖娆娆地从许陈氏身旁起身,单手扶了厅堂的门框。烛光照出她水蛇般的窈窕身段来,一开口却又是不阴不阳:“呦。大嫂,知道你是大忙人,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
许陈氏似乎情绪有些不佳,话一说出口便有些冲:“大郎媳妇,你就是再看不上我们许家,可也毕竟在一个院里住着,既然还在一个院里住着,我也还算得上是你婆婆。怎么,做婆婆的想问你几句话,也都不行了吗?还得三请四请的。”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庄善若也不好再别扭着,毕竟还在人家的屋檐底下,有些时候也得适时地低低头。
“老太太,言重了。”
庄善若几步就进了厅堂,侧身在一旁立着,虽然神色恭敬却挺直了腰板子。她的姿势明明白白地告诉许陈氏,能进来回话是敬你年长,可别真摆出婆婆的架势来。
童贞娘扭了水蛇腰,顺手从发间拔下了一根簪子,凑到条桌前在燃着的一支蜡烛上拨了拨。
“兹兹!”灯芯炸了个灯花,突然明亮了起来。
童贞娘将簪子插回到了头上,笑道:“呦,炸了个灯花,可是有喜事哩!”
许陈氏却端坐在椅子里动也不动,只有两手端在袖子里,悉悉索索动个不停,恐怕在转着她的那串念珠。她背后的烛光跳了又跳,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深深浅浅的黑影,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大嫂可是从你表姨家回来?”童贞娘也垂了手站在许陈氏身侧,笑眯眯地问。
庄善若点点头:“正是。”
“我估摸着也就是!”童贞娘偏过头给许陈氏使了个眼色,“听说大嫂家表哥受了点伤,家里事儿忙,也没抽空去看看——这会子,也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庄善若知道童贞娘不过是顺嘴的人情,而且两家都住在村东,张山两口子上王三帖家要说法的事也穿得沸沸扬扬的,童贞娘知道了也不算是稀奇,便也点点头。
“那就是大嫂的不是咯!”童贞娘脸色一板,道,“若是大嫂家的表哥伤势严重,家里又只有一个寡嫂,那大嫂在那里忙前忙后也是情有可原。既然他伤势没什么大碍了,清早出去,天黑了才回来,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毕竟,这儿才是大嫂正经的家。”
庄善若却不理童贞娘,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许陈氏,依旧还是那句话:“老太太,有事?”
童贞娘插嘴:“瞧大嫂这话说的,没事娘就不能找你了?”
庄善若懒得理她,抿了嘴等许陈氏开腔。
许陈氏手上突然一动,将两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左手拿着的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碰到椅子上发出钝钝的响声。她将身子略往前倾了倾,道:“大郎媳妇,今天的事儿你真的不记得了?”
今天的事?
庄善若偏过头想了想,脑中一闪而过,好像是有什么事,可是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许陈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童贞娘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赶紧掩了嘴将笑声咽到了肚子里。
“亏得大郎还等了你一两个时辰!”
庄善若心底咯噔一下,算是想起了。刚进院子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原来素日从大郎住的西厢房的窗户里总会漏出暖暖的灯光来,倒不像今日那般黑黢黢的。她想起昨夜大郎亲口和她说了,今日中午要启程去州府的。她虽口上拒绝了送他,可没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没想起这件事来!
“大郎走了?”
“哼!”许陈氏从鼻孔里嗤了一声,“我还当你真不知道,整整一天躲在外头跟个没事人似的。”
庄善若心中愧疚,她的确是没想起来这件事。
童贞娘接口道:“本来是说好了正午走的,可大郎偏生说大嫂会回来送他,执意不肯走,谁劝也不听,白白地多等了一个时辰。”
正午那会她在做什么?庄善若面上一红,幸亏房间里黑看不出来。那时候,她正和伍彪你侬我侬,根本分不出神来想这件事。
许陈氏目光阴鸷地盯了庄善若,脸上的肉全都松松地坠到了两颊,又是冷哼一声,道:“我倒是不明白了,你给我们家大郎下了什么迷药,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念念不忘的。说贤惠,也不见得,成日里不着家,还闹得我们家成了村里的笑柄;轮相貌,也比不上先头那连家的丫头……咳咳,咳咳!”她自己失言,赶紧干咳了几声。
“大郎站在院门口,脖子都伸得酸了,也等不着半个人影儿!”童贞娘落井下石,“到后来,等得是实在没办法了,车夫催得又紧,才肯上马车走了。就是上了马车,大郎他也是走一阵掀一下帘子的。啧啧,啧啧!这一来二去的耽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过宿头。”
许陈氏看着庄善若,眼里更多了一层怨毒之色,探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道:“天倒是黑透了,我看那个宗长府上出来的家丁做事老练稳重,这一路驿馆也多,恐怕也不至于吧!”这是自我安慰了。
条案上烧得只剩四寸高的蜡烛倏地流下来一行烛泪,灯芯偏了偏,烛光突然便又暗了下来。
童贞娘陪笑道:“那是,那可是宗长府上千挑万选找出来的,定是极为妥当的,娘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庄善若也暗暗松了口气。许家安出门赴考是件大事,可是毕竟他早就在她生命的舞台里提早退场了。忘了这件事倒也好,省得左右为难,有时候无情也是一种有情。
童贞娘翘了嘴角笑了笑:“说起来,还是四姨太有心,大郎临走之前还差了个贴身丫鬟过来,送了好大一包精致的吃食,给大郎路上填肚子呢!”
☆、第358章 百日宴(1)
庄善若心中微微一动,却也不好说些什么。能说什么呢?难道当着许陈氏与童贞娘的面说二老爷的四姨太鸾喜对许家安另有想法,即便是生育了孩子,依然是痴心不改?
“鸾喜这丫头是个有良心的,怪不得交了好运!”许陈氏脸色稍霁,“大郎这趟去州府赶考,全靠了她在二老爷跟前仔细打点,没一样不是妥当的。”
“可不是这话呢!”童贞娘顺着竿爬,恭维道,“那也是我们家以前对他们家有恩,她记在心底,想着法子要回报我们呢!”
“唉!”许陈氏喟叹道,“正所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来鸾喜在许家老宅的时候不过半是亲戚半是丫鬟,没想到如今竟然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若是许念祖长大了再有些出息,那前程更是不可限量的。短短几年,一荣一衰,不由得让人徒生感慨。
童贞娘却道:“娘别叹气,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大郎这一去,必然是要中的,回来便是举人老爷了;二郎在县城里把二老爷的两个要紧铺子管得妥妥当当的,也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兄弟两个,一个为仕,一个经商,相辅相成,我们这个家慢慢地也就能兴盛起来了。到时候,娘你就安心当你的老太君吧!”
这一番话哄得许陈氏又高兴了起来,道:“若是真能像你说的这样,那我可要日日念佛了。怎么。我听说原先二老爷应承下来的事又没什么动静了?”说的自然是那乡试主考的后门。
庄善若退到一旁,心里盘算着。鸾喜虽说极力想着将许家安留在身边,可是事关许家安的前程。她总不至于从中作梗吧?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童贞娘瞥了庄善若一眼,略略压低了声音道,“娘,我听二郎说,这番京城里有些变动。大郎乡试的事在我们看来是大事,可对大老爷来说不过是芝麻绿豆小事。我私心想着大老爷恐怕也没精力搭理这些事,总得等这阵过去了。风平浪静了,才好提一提。反正离乡试还有一个多月呢。”
许陈氏点点头:“你有空没空的也多去宗长府上看看四姨太,我们家也算得上是她半个娘家,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小少爷,可别叫什么眼红的人暗地里下了绊子了。”说的是失宠的三姨太嫣红。
“娘。你是不知道,我那次进府偷偷地去问了四姨太身旁伺候的月儿——那丫头跟了四姨太两年,倒不像别人那般木木的,透着几分机灵劲儿——说是二老爷疼小少爷疼得紧,若是在府上,总要亲自过来抱上一抱。爱屋及乌,倒是冷落了二太太,更不用说大姨太二姨太了,就是那三姨太。一个月顶了天了也就能留二老爷宿上一晚。”
“啧啧!”许陈氏摇摇头,“你暗地里和四姨太说说,做妾的即便是再得宠。也要给自己留点后路,若是被当家主母厌弃了,那可是大大不妙的。再说了,到底在宗长府上,四姨太根基不稳。”
这倒是许陈氏的经验之谈,可庄善若却在想。京城的变动,莫非是郑小瑞这条小泥鳅搅动的?不过。即便是他掀起轩然大波也与她无关,只要贺家人安好,只要缘来安好,一切便都好。
童贞娘笑道:“娘说的是,我找个合适的时候和四姨太说说——不过,我看她也是懂得韬晦的,必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庄善若见她们婆媳两个聊得热火朝天,全然当她是透明的,便上前一步道:“老太太,若是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许陈氏眼中的笑意突然又隐退了下去,她冲童贞娘呶呶嘴:“二郎媳妇,将那支蜡烛换了,乌突突的害得我脑仁疼。”却不接庄善若的话茬。
童贞娘幸灾乐祸地瞥了庄善若一眼,从旁边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支蜡烛来,凑到那支燃得只剩寸余的残烛上。“滋”的一声,火苗欢快地舔上了蜡烛簇新的灯芯,跳腾出明亮的光来。童贞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