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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周全荣假模假式地咳嗽了两声。
容树媳妇顿了顿继续说下去道:“他便拿了匕首,推门进去,手起刀落……”
庄善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货郎不单单被带了绿帽子,连性命也交代在了许宝田的手里了。
容树媳妇古怪地看了庄善若一眼:“猝不及防,货郎那话儿便被活生生地割了下来,疼得满地打滚,淌了一地的血。”
庄善若俏丽一红,怪不得之前容树媳妇说许宝田手段阴毒。断人子孙根竟也做得出来。她不禁脱口而出:“后来呢?”
“后来?”容树媳妇淡淡地道,“后来,货郎娘子从厨房里取了菜刀恨恨地在许宝田的背上斫了一刀。却也奈何不了他。”
原来这便是许宝田背后那道丑陋伤疤的来历,不知道货郎娘子砍下这一刀的时候是不是愤恨交加,怪自己引狼入室。
周全荣接口:“县衙里去看过了,惨不忍睹,货郎那话儿被那厮切得血肉模糊的,若是不说。还只当是一堆肉糜呢。”
庄善若不由得一阵恶寒,抬头却见不远处的许宝田漫不经心地搅着泥浆。眯了眼睛朝这边瞧过来。
“再后来,货郎的命总算是保住了。不过好好的一个俊俏的货郎倒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了,他一时想不开将怒气发泄在货郎娘子身上,恨她不忠,一天打上十遍八遍的,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竟将娘子活活给打死了。货郎也生无可恋,寻了个裤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他娘子身旁了。可怜可怜!”这些香艳逸事,即便是没有亲眼所见,也有好事者编出了种种版本。
庄善若呆了半晌。
周全荣冷笑道:“也怪他运道好,这两条人命虽是因他而起,可终究不是坏在他的手里。临了,不过是判了三年的苦役,也就罢了!”
容树媳妇讪讪地道:“这命还真不好说。”
周全荣回想起三年前跟在一班衙役后头进了城东货郎的家里,满屋子的血腥味儿直冲鼻子:一个赤身*的男人双手捂住裆部疼得昏死了过去;另一个男人也斜斜地歪在地上,背后鲜血淋漓,脸色虽然煞白却还带着阴鸷的笑;还有个半裸的年轻媳妇双手握着沾血的菜刀蹲在墙角目光呆滞,只会痴痴地傻笑了。
周全荣很快地在心里做了个盘算,许宝田是个不要命的狠角色,轻易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免得他一时兴起,顺手也给自己净了身。
庄善若又低了头默默地揉起了面团,心里暗忖,得给伍大哥提个醒,许宝田这个泼皮破落户可是招惹不起,得避得远远的才好。
夏天日头长,民夫们好不容易盼着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周全荣又踮起小短腿敲响了挂在树下的那块生铁。
民夫们又像蚂蚁似的涌了过来,将破褂子胡乱地穿回到身上,揣了两个杂粮馒头,又往玉米渣子粥里拌了些老咸菜,便各自找块阴凉的地方吃喝去了。
庄善若提防着许宝田作怪,没想到他倒是老老实实地领了自己的一份吃食,一猫身,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伍彪与张得富搭伴儿,坐在一处,就着最后一抹天光,吸溜着玉米渣子粥,啃着还算是温热的杂面馒头。虽然饮食略粗糙了些,可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吃得也算是香甜。
庄善若见容树媳妇在一旁和熟识的开着荤玩笑,便取了一碟咸菜送了过去。
“善若!”张得富大口地咀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招呼着。
庄善若体贴地将手中的咸菜分别倒进了两人的粥碗里,道:“也没啥好东西,不过是借个味道。”
伍彪沉默地喝了一大口粥,看着庄善若婷婷袅袅地走到他的面前,最后一缕霞光给她秀美的双目染上了一抹异彩,那么美丽动人。果然说之前伍彪沉醉于庄善若的美貌,那么现在他宁可庄善若生得普通些再普通些。
枯燥沉重的工作中,男人们最好的调剂便是谈论女人,而且不是自己的女人,是眼面前那两个旁人家的媳妇。出于人的天性,男人们对于容易上手的女人倒不大在意,于是年轻貌美沉默寡言的庄善若便成了男人们过嘴瘾的绝好对象。
伍彪很后悔,竟然同意了庄善若代替许二郎来服这场徭役。如果世上还有后悔药的话,即便是许陈氏开出再诱人的条件,他也不愿意让庄善若纯洁神圣的名字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男人的唇齿间辗转。
伍彪害怕自己会被嫉妒逼疯了!
“伍大哥?”庄善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他的脸色不对,她能看出来。
伍彪混沌地一笑,目光在人群中逡巡:“那小子……”找不到那个瘦弱油滑的身影。
张得富会意:“听说他几年前犯了事,刚服完苦役回来。可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若是他再对善若有些不规矩,看我怎么收拾他!”张得富身材矫健,面孔热情,目光恳切,因为老根嫂与王大姑的关系,他自然而然地将庄善若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我看那个许宝田不是个善茬,之前他犯了那桩案子……”庄善若虽然是回答张得富的话,目光却盯着伍彪。
“怕啥?他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我一拳就把他打趴下了。”张得富满不在乎地道,用胳膊肘碰碰伍彪,“咱哥俩还护不了你周全?”
伍彪认真地看了庄善若一眼:“你自己当心,那个容树媳妇虽然有些轻浮,你不论进出都由她伴着,我……们还放心些!”
“嗯!”庄善若郑重地点头。
张得富将吸溜干净了的碗交回到庄善若的手里,道:“县衙里也太苛刻了些,这么重的活计,就这些吃食,也没见半点油荤的。一天两天倒还好,日子久了可着实扛不住哪!”
伍彪冲着远处点点头:“县城里的周老爷也吃这个,我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果然,只见周全荣坐在木板桌旁唯一的一张板凳上,将玉米渣子粥吸溜得山响,倒一点也没嫌弃饭食粗糙。
张得富嘿然笑出声来:“我看这位周老爷倒是比我们这些村里人还要皮实些,若是脱了那身公服,还指不定不如我们呢!我来的时候嫂子说了,隔个三五日给我们做顿好吃的送过来,犒劳犒劳五脏庙。”
庄善若有些日子没见着连淑芳了,赶紧问道:“狗蛋他们都好?”
“好着呢,也调皮,老是趁着我爹不注意,扯他胡子玩。害得我爹一见了狗蛋,就双手护了那把胡子。我爹奈何狗蛋不得,倒常常数落我哥将孩子宠上天了。”
庄善若扑哧笑出了声:“得富哥,你倒幸灾乐祸。我怎么上回听婶子说,已经给你订下亲事,就等着秋后完婚了。”
“嘿嘿,嘿嘿!”张得富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第383章 谁都有秘密(1)
庄善若听老根嫂说过,年前给得富寻了门亲,两人年纪相貌家境都很相当,各自心里也满意,只等着秋后成亲了。
“得富哥竟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庄善若自己与伍彪感情甜蜜,自然也盼着身边的人好。
“莫说这个,莫说这个!”张得富连连摆手,暗自庆幸夜色掩盖住了他脸上的红晕。那个姑娘他相看过,长得文静秀气,虽然没有淑芳嫂子那般能干,可是他偏偏只看了一眼就把那姑娘的脸印到了心里。
伍彪嚼完了最后一块馒头,用膝盖碰碰张得富的膝盖:“等秋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不和你客气!”张得富爽快地应承着。虽然他们两家在连家庄里住了有些日子了,可是除了路上碰到了点点头,也就没有更多的接触了。这回因为庄善若的关系,张得富见了伍彪自然觉得亲近了几分,又加上夜里在一个窝棚里一张通铺上睡着,愈发钦佩伍彪的为人。
伍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此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东边的树梢头悄悄地爬上了一弯新月,细细的,就像是女人秀丽的眉毛。喧闹了一日的柳河也安静了下来,带来了苦夏里难得的一丝清凉。填饱了肚子的民夫没地方可去,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各自的窝棚里钻。
张得富单手一撑,从地上跳起来,笑嘻嘻地道:“我记得伍大哥和我哥同岁。我哥在伍大哥这个年龄的时候,嫂子进门都两三年了——伍大哥啥时候有好消息啊?”
庄善若一愣。
伍彪在半明半寐中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笑,拍拍张得富宽厚的肩膀:“快了。最迟也就在年前吧!”同时朝庄善若深深地瞥了一眼。
“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也都没听说过?多早晚的事?”张得富一阵连珠炮似的问。
“嘿嘿,到时候就知道了!”伍彪四两拨千斤。
张得富年轻,好奇心重,犹追问着:“那姑娘长什么模样?俊不俊?”
庄善若心里砰砰一阵乱跳,又慌张又甜蜜,催促道:“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早起干活呢!”
“不急不急!”
伍彪看着那弯新月慢慢地升了起来。黑缎子般的天空里缀满了点点繁星,揽了张得富的肩膀。朝窝棚走去:“俊不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我眼里是顶漂亮的。”
庄善若跟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后,踩着他们淡淡的影子,觉得心里快活极了。
“有善若那么漂亮吗?”张得富打破砂锅问到底。
伍彪的脚步一顿。声音里便带了笑,道:“和善若一样漂亮!”
张得富没咂摸出其中的玄机来,艳羡地叹了几声。
走到庄善若的窝棚旁的时候,伍彪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善若,你自己当心,在外头可不比家里。”
“哎,你也是。”庄善若本有好多话要嘱咐,可是又怕张得富起疑。只得淡淡地应了一句。
张得富不满地嘟囔着:“这窝棚哪里是人住的,住了两晚,可没把人给折磨死!汗臭、脚臭、屁臭。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磨牙的,一刻都不得安生。真该让那个周老爷自己过来尝尝那个滋味。”
伍彪道:“好歹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那个周老爷前晚在通铺上睡到半夜,实在是撑不牢,漏液赶到里正家借宿去了。我估摸着,这剩下的二十来天别想看到他。”
张得富略略张望了下。倒没看到那个五短身材的周全荣,冷笑道:“不在倒落个清净。我们干活卖力气哪里真是因为他的缘故。这柳河疏浚到底也是连家庄的大事,冲着各自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去的。”
“是这个理儿。虽说县太爷是为了自己的官声,可不论怎么说,可这事一桩实实在在的好事!”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慢慢地离庄善若远了。
张得富回头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也不知道那小子今晚在不在?”
“怎么?”
张得富促狭地一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我看白天里他对善若不规矩,忌惮着人多,不好动手,晚上可得好好收拾他一通,让他绝了这个念头!”原来许宝田和他们正同住一个窝棚。
伍彪下意识里只觉得不妥,可是一想起白天里许宝田看向庄善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也不由得冷笑道:“也好,你也别急着动手,到时候见机行事。”
两人见了窝棚,只觉得一股臭气闷气扑面而来。一个窝棚睡二十个人,倒有大半人怕是乏了,早早地躺在通铺上歇着了;还有剩下的几个,嫌窝棚里憋闷,光着膀子在周围晃悠着乘凉。
两人里里外外找了几遍,也没看到许宝田的身影。
张得富悻悻地道:“也不知道又猫哪儿去了,有本事他就别回来睡!”
伍彪抹着身上的汗,顺手将那件破褂子脱了,丢在自己的铺位上,笑道:“得富,你急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暗自庆幸,能和许宝田分配在一个窝棚里。他并不像张得富认为的一样许宝田羸弱无能,既然能做出那样阴毒的事情,又间接犯了两条命案后依然能够逍遥的,多少会有些手腕。不过他不怕,即便许宝田伪装得再好,可是他在害人前总会露出獠牙的,只要他时刻盯牢了就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半夜,伍彪躺在木板铺成的通铺上,身上的汗在腰间结了一圈盐花子,刺刺的很不舒服。他极力忍了,偷偷地从当枕头的小包袱里摸出那条绣了石榴花的素绢帕子,攥在手里放到鼻下嗅了嗅,觉得又安心又快活。他将帕子塞回到包袱里,用一只胳膊支起身子,就着窝棚里点着的一豆油灯,看着自己左边隔了六个铺位,许宝田的铺位上空空的不见人,只丢了一件辨不出颜色的衣裳。
突然,稀里哗啦一阵响,窝棚的破帘子被人打开了。
伍彪赶紧躺了回去,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觑了眼看见许宝田鬼鬼祟祟地从外头进来,两个肩膀耷拉着,一骨碌爬到自己的铺位上,也不顾不得脱掉衣裳,将四肢摊开,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这一口气里有着心满意足后的疲倦。
伍彪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