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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张大眼睛,惊异地望着吴瞎子,说道:“您是师祖叔?南京庆云楼拿住甘凤池的吴——老前辈?”吴瞎子点点头,一眼瞥见生铁佛正要伸手取地下的铁鱼,先趋一步用脚踏定了,旋身一拧,寸许厚的铁鱼已被踏瘪了。铁鱼里六只弹簧扣着的透骨钢钉一下子全弹了出来,颤巍巍地钉在砖墙上,嘤嘤作响!
“这不是比画的地方儿。”吴瞎子看了一眼李卫,狞笑着对生铁佛道:“你说到哪里去,我随你去!”说罢顺腿一脚,那三百多斤的破铁鱼飞起一人来高,“咣”地一声落在店外石阶下。看热闹的人们发一声喊,立时四处散开,眼睁睁地瞧着吴瞎子、生铁佛和小鱼儿扬长而去。
李卫到此才松了一口气,忙命人结算了房钱,牵马请乾隆骑了,带着货物出了城北,在游仙渡口过黄河。傅恒见乾隆在马上只是出神,便问道:“主子,您象是有心事?”
“不知道他们打得怎么样。”乾隆说道:“朕——真想亲眼看看。”刘统勋叹道:“今儿真开眼界,这几个人,大内侍卫中有几个及得上的?”李卫笑道:“主子要见他们,回北京由我安排。告诉主子,笼络这些人只要两条,一是名,二是义。您给他名声,许他义气,他就能为你赴汤蹈火,”乾隆大笑道:“李卫治盗真有办法!”
一行十余人从游仙渡口过了黄河。北岸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滩,沙陷马蹄,走得十分艰难。此时,正是炎夏初至,热气蒸人,沙滩上既没有水,连个歇凉的大树也没有。登上北岸河堤,唿地一阵凉风吹来,乾隆刚说了句“好凉快!”便听西边远远传来一声雷响。
“雨要来了!”李卫在马上手搭凉棚向西瞭望,说道:“咱们得快走,今晚住西陵寺,还有六十里地呢!”说话间,又炸起一声响雷,大风卷起一股黄沙,闷热得浑身大汗淋漓的侍卫们齐声叫好。乾隆向西看时,黑沉沉的乌云已由西向东推拥过来,不一会便遮了半个天,乾隆笑道:“李卫何必慌张?烟蓑雨笠卷单行,此中意趣君可知否?”
说话间又是一声惊雷,好似就在头顶炸落。接着,噼哩啪啦落下玉米大小的冰雹。乾隆没回过神来,脸上已被砸着几粒,打得生疼,傅恒一边飞身下马,瞪着眼骂侍卫:“混帐东西!还不快护着皇上?”早有两个侍卫猛扑过去,一人搂腰,一人拽腿,不由分说将乾隆拖下马来。乾隆下了马便往马肚下边钻,却被李卫一把扯住。
“皇上使不得!”李卫急急说道:“马若被砸惊,妁起蹶子怎么办?”眼见冰雹越下越猛,大的已有核桃大小,李卫大喝一声:“都把靴子脱下来顶在头上!”傅恒此时也顾不得贵人体面,学着众人连撕带扯拉下靴子顶在头上。乾隆盘腿坐在沙地上。三四个侍卫赶忙围过来,将乾隆遮得密不透风。惊魂初定,乾隆笑道:“冠履倒置的办法还真行,今儿李卫反经从权作了好事,把叫化子手段都使上了——李卫,你退一边去,有他们够使的了。”话音未落,不知哪匹马被砸得狂嘶一声,顿时一群马哀鸣狂跳,在雨地里跑得无影无踪。
雹子下了一阵就过去了。但雨却没有住的意思,浑身透湿的人们被风一吹,透心刺骨地冷。乾隆冻得嘴唇乌青,傅恒一边命人去搜寻马匹,一边对乾隆说道:“主子,咱们得走路,不然会冻病的。这都怪奴才们虑事不周……”乾隆不等他说完,一摆手向北行去,见李卫追了上来,便笑道:“人人冻得面如上色,怎么你这病夫倒象不相干似的?”李卫笑道:“下雹子那阵,奴才顶着靴子脚就没停过步。主子这阵得加快步子,出了汗就不相干了。”
但乾隆已经走不动了,大约因热身子在雨地里浸得太久,四肢僵硬,活动不开。他极力跋涉着,五脏六腑翻滚冲腾,汗却始终没有出来。走在他身边的傅恒见他脸色不好,便凑近了问道:“皇上,您身上不快么?”
乾隆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咬着牙,勉强地向前走,踉跄一步,摔倒在地。刘统勋和几个侍卫惊呼一声,围了上来。
“主子!”
李卫等三人见乾隆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昏迷不醒,顿时慌了神。李卫出了一身冷汗,脸色苍白,略一沉吟,咬牙道:“快找避雨地方——飞马通知前站,叫郎中!祛寒、祛风、祛热、祛毒的药只管抓来!”傅恒急道:“那边有一座庄子,你们去!我去通知西陵寺!”说罢,翻身上马,下死劲朝马屁股上猛加一鞭,那马长嘶一声狂奔而去。刘统勋伏下身子背起乾隆,李卫和几个侍卫紧随右侧,高一脚低一脚沿着玉米地埂子透迄向村里走去。村口有一座庙,山门院墙都已倒塌。正门上有一块破匾,写着“镇河庙”三个大字。
众人七手八脚把乾隆撮弄到神台前,用儿个茶叶篓子搭了一张床,手忙脚乱地将乾隆放了上去。刘统勋命人扳下神龛前的木栅,点火取暖。那火招子被打湿了,哪里点得着。李卫用手拨弄了一下香灰,见还有几星未燃尽的香头,忙从茶叶篓里取出一捧茶叶,放在香头上,一边轻轻吹,一边说:“把神幔取下来引火。”
“去两个人,打问这是什么地方,村里有医生或生药铺没有?”刘统勋见众人都看李卫动作,生气地瞪着眼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敢卖呆!”李卫小心翼翼地侍候那火,终于在乾隆身边燃起一堆篝火。刚从雨地里进来的人们得了这暖气,顿时觉得十分舒服。李卫看乾隆脸色,已略带红润,乍着胆子掐了人中。乾隆身子一颤,双眸微开。乾隆嘴唇翁动了一下,李卫忙凑到耳边,却听乾隆道:“朕马搭子里有……活络紫金丹,取来……”
李卫轻声说道:“主子,这事奴才不敢从命。用药要听从郎中,已经派人请去了。您这阵子比方才好多了,不妨事的。”他顿了一下又道:“看您这身子骨,无论如何走不得了。依奴才见识,先找一户人家歇一下,等病好了再走不迟。”
“好吧。”乾隆点了点头。
用了一袋烟工夫,李卫和刘统勋找到了一座三进三出大院,虽然旧些,却是卧砖到顶的青堂瓦舍,四邻不靠也便于设防。刘统勋便前去敲门,手叩辅首御环,叮当半日,那门“呀”地一声开了,刘统勋见开门的竟是昨夜在姚家老店避债的女孩,不禁惊讶地说道:“呀,是你?”
“我怎么了?”那少女被他说得一怔,手把门框说道:“我不认得你呀!”刘统勋便将昨晚见到的情形说了,又道:“你被你十七爷逼回村子,他还不就为的那几十两银子?留我主人住几日,病好了就走,你那点债,实在是小意思。”女孩听了没言语,转身进去,一会儿又出来,说道:“这院空房间是有,多少人也能住下。只是就我们娘两个,恐怕不方便。”
刘统勋怔了一下,想起李卫的妻子翠儿已先去了西陵寺,便笑道:“不妨事的,我们是正经生意人。要不是主子病了,也不敢打扰。还有个女眷也一起过来,侍候病人,岂不方便?”那女孩又进去说了,出来道:“既有病人,哪里不是行善处?你们住进来吧。”刘、李二人这才踅回庙里,回了乾隆。李卫又命人去接翠儿。乾隆在王家大院西院住下,天色已麻黑上来。众人这时早已饥肠辘辘,但乾隆病着,谁也不敢言声。李卫、刘统勋忙上忙下,忙得象走马灯似的,直到医生请来,才松了一口气。那郎中五十上下年纪,甚是老诚。二人领着郎中进来,给乾隆诊脉。乾隆此时已是沉沉睡去,看去甚是安帖,只身上烧得象火炭儿似的,脸色绯红,呼吸也粗重不匀。
“先生这病,”老医生松开了手,拈须缓缓说道,“据脉象看,寸缓而滞,尺数而滑,五脏骤受寒热侵袭,两毒攻脾。脾主土,土伤而金盛——”他摇头晃脑地还要往下说,翠儿一掀帘子进来,笑道:“老先生,你是在和我们背药书吧,你只说这病相干不相干,怎么用药就是了!”老医生道:“断然无碍,一剂发表药,出一身痛汗,就会好的。不过要好好调理,照应。不然,落下病根,对景时就容易犯。”说着来到外间,因见傅恒满地摆的尽是药包,已拆开包在地上平摊着。老先生倒一怔。傅恒忙解说道:“忙中无计,各种药都抓了一些来备用。您瞧还缺什么,我叫他们再去抓。”老医生不禁一笑,至案前援笔写道:
柴胡(酒炒)三钱,知母二钱,沙参五分,闽蒌五钱,王不留行二钱,车前三钱,甘草二钱,川椒一钱,急火煎,投大枣数枚葱胡三茎为引傅恒看了说道:“柴胡提升的,无碍么?”老先生道:“酒炒过的柴胡主发散,不妨的。”傅恒又对医生说道:“大夫不必回去了。我们这主子身子是要紧的,你得随时在此照料照料——哦,放心,府上我已派人去关照了。酬金一定从丰。”正想派人给医生备饭,才想起自己这一群人都没吃,便道:“翠儿,你过去问问房东,炊具锅灶能不能借用一下,今晚只能煮点米粥,将就一下了。”早有侍卫带了医生住到别处去。
翠儿见李卫从里头出来,埋怨道:“你们侍候得好!主子到如今一口汤水也没进!你病时我是这样服侍你么?男人们都出去,我和这院的母女俩过来侍候。”说着迈着大脚片子腾腾地去了。傅恒笑着对李卫道:“得,阃令颁下严旨了!不过,这里还得有人警卫。也不必都守着,有我和刘统勋就够了。”翠儿和那母女俩说笑着走过来,在廊下生起两堆火,傅恒煎药,女孩子造饭。一会儿水滚了,翠儿便先舀一碗,进去站在乾隆面前笑道:“主子,没糖没奶子。咱们没背房子走路,您得体谅着点……”见乾隆点头,偏身坐在旁边,一匙一匙地喂着,口中仍是不闲:“少用两口润润心,方才我见房东家还有一把京桂,一会儿软软和和吃一碗。郎中说了,这病无碍的。不是我说嘴,当初我和李卫拿这病当家常饭。如今——”她陡地想起李卫身体,便不再言语了。
“好,这水好。”乾隆心里受用了一些,透了一口气,“也是我大意了,防着雹子打,坐在冷水里有半个多时辰。要是也顶双鞋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得这病的。”翠儿摇头道:“主子还是对的,都是我男人那老鬼不会侍候。那么多茶篓子,给主子搭不起个棚儿么?”乾隆刚笑着说了句“屈了你的才了——”一眼见那女孩子进来,目中瞳仁顿时一闪,翠儿不禁一愣。
翠儿见她手捧大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灯下,刚要接碗,又笑道:“就让你来喂吧。主子,这丫头叫王汀芒,麻利得很,您瞧瞧这身条儿,这模样儿水灵的,啧啧……”其实不用她说,乾隆早已注意到了这些。只庄重地点点头,往外挪动了一下身子,微笑道:“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岳阳楼记》里的。这名字好。”汀芷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怯生生地走过来,弯着腰用筷箸挑了一点米粒送进乾隆口中,乾隆不禁大声赞道:“好香!”翠儿深知这主子心性儿,在旁嘱咐道:“哎……哎,就这样,轻轻吹着再送——您吃饭吧,我去看看我那口子,看他带的丸药吃了没有。”乾隆一边由她一口一口喂,口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你父亲进京应试去了?”
“嗯”
“他学问好么?”
“好。”
“那怎么几次都没考中呢?”
“命不强呗,几次都是诗错了格。”
一阵沉默,乾隆又问道:“你那个十七叔,是本家么?”汀芷母女原为这群客商大方,指望能给几两银子还债,加上翠儿一张利口,勉强答应过来帮忙照料病人。可这么靠近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芷汀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着乾隆闪烁的目光,会说话的眼睛老是盯着自己,早已臊得浑身冒汗。汀芷温声回答道:“远房本家。原来是我家佃户。如今我家败了,他儿子又捐了官,想霸占我家房产。说是算高利贷,其实心里想的就是这宅院。就是还了他钱,不定还要生出什么计谋呢……”正说着,傅恒进来,看了一眼汀芷,却没言语。乾隆便问:“有事么?”
“前站送来了帐目禀帖。”傅恒小声答道:“请爷过过目,有什么吩咐,奴才们去办。”乾隆挣扎着半躺起来,就灯看时,却是驿站转来北京张廷玉的请安折子。请安之外,又请旨恩科是否如期开闱。乾隆想了想,说道:“迟三日吧。就说我略有不爽,过三天叫他们再问。”傅恒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汀芷笑道:“我瞧着你不象个生意人。”
乾隆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怎么不象做生意的?”“行商走路随遇而安,哪还有打前站的?您身边这么多人,就贩那么一点点茶叶,不赔本儿么?我瞧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