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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音乐在派克斯脑子里发生了暴乱。无药可救。他没有办法在脑子里同时演奏十五种乐曲的情况下生活,无时不在,封锁在头脑里。你无法入睡,无法交谈,无法吃饭,无法欢笑。你什么都干不了。你呆在那里试着抵抗。你又能干什么呢?派克斯就在那里,并试图抵抗。
后来,一天夜里,他起身了,带着无尽的疲惫,步履蹒跚地走到阿贝格太太的房间。他慢慢地打开门,走近她的床,躺在她身边。除了他,对所有人来说,四周是一片沉寂。他轻声地说,但她听见了。
那些音乐开始走调。熟了。它们都熟透了。
阿贝格太太想用许多许多话来回答他。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你只想拼命地哭一场,只觉得揪心地痛,你没法抑制这种情感,没有办法挤出一句话来,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切都回到里面,所有都在里面,被啜泣吞没,被愚蠢的眼泪和沉默淹没。该死,一个人可以说那么多事情……但是,她什么都说出不来。有比这更糟的事情吗?
在派克斯的葬礼上,依照他们的逻辑,桂尼芭人决定不演奏任何一个音符。在奇妙的寂静里,他的棺椁被人声演奏最低的八个音符抬着穿过镇子,直到墓地。〃但愿大地对你柔和至极,正如你曾经对待过她的那样〃,神甫奥布瑞说。而大地回应道:〃但愿如此〃。
四
……就这样,一页又一页,到了最后。她慢慢地读道。
在她身边,一个年已古稀的老妪用失明的眼睛看着前方,静静地听着。
她读了最后几行。
她读了最后一个字。
最后一个字是:美洲。
沉默。
继续呀,蓉。你愿意吗?
蓉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她的眼前是连绵不断的山丘,然后是礁石,然后是大海,然后是海滩,然后是树林,然后是另一片树林,然后是一片平原,然后是街道,然后到了桂尼芭,然后是瑞先生的房子,里面是瑞先生。
她合上书。
她把它翻过来。
她重新打开到第一页说:
是的。
第五卷第61节:幸运
然而没有悲伤。得想像她说的是不带悲伤。
是的。……当幸运来临时。
■第七章
横渡大西洋阿特拉斯
一九二二年二月十四号
开始的几次,阿贝格船长脱掉制服,然后我们做爱。他在甲板上遇见我,对着我笑,我就下到船舱里去。过一会儿他就来了,我们做完爱,有时候他会待会儿,同我讲他自己的事情,问我需要什么东西。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进来的时候连衣服也不脱。他把手伸到我衣服里面,让自己挺起来,然后他让我坐在床上,他自己解开裤子。他站在我面前,先是自己弄,然后把他那玩意儿塞进我嘴里。他不说话倒也没那么恶心,但他必须说话,如果不说话似乎不够爽。〃你喜欢吗,嗯,婊子?吮吸它吧,你这母狗,把它伸到你的喉咙里去,快点!它能让你很快活,骚货!〃谁知道把一个正在替他吹箫的女人称为婊子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意义?
我十分清楚我是个婊子,有许多方法可以不用买票坐船过海洋,我选择了吮吸卡琉斯·阿贝格的那玩意,公平交换,他使用我的身体,我使用这该死的船上的一个舱位。迟早我们会到达,这一切都会结束。这令人作呕的畜生,到后来他达到高潮,发出一种可笑的叫唤,精液填满了我的嘴巴。那滋味恶心极了,杜乐的味道跟这完全不同,他的味道很好。再说他是爱我的,于是我强忍着恶心起身去厕所把那些东西吐掉。有时候我回到舱里,船长已经走了。他一句话也没说,然后我就想:〃结束了,至少这次已经结束了。〃我蜷缩在床上,我到桂尼芭神游。杜乐教会我这个,去桂尼芭,在桂尼芭安眠,躲避在桂尼芭。有时候我问他:〃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他说:〃我去桂尼芭转了转。〃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在厌倦得无计可施时,你就蜷缩在某个角落里,闭上双眼,开始臆想各种各样的故事。那些浮现在你脑海里的事情。但你也得好好想像所有的细节。人们说的话、色彩、声响……所有的一切。自然,他后来又回来了。第一次他们抓住了杜乐,把他关在囚车上。那里有个小窗口,杜乐很害怕监狱,他看着窗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们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路边有个箭头指向一个地方,在那里杜乐看到了那个名字:桂尼芭。对于一个将要进监狱的人来说,看见一个指向别处的箭头,就像看见了无穷无尽。
无论是什么,在哪里,都是生路,而不是监狱。就这样,那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当他从牢里出来,他的容颜已经变老了。然而我等着他。我告诉他我依旧爱他,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切。但从那鬼地方出来没那么容易。痛苦依旧如影随形,一刻也不放过你。事实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和杜乐,在一个龌龊而神奇的地方。小时候我们紧挨着住。我们用纸做了一个长管子,晚上我们从窗子探出身去,通过它相互交谈。我们互相诉说秘密,没有秘密时,我们就编故事。总之,那是我们的世界,永远都是。杜乐从牢里出来后,找了一个不一般的地方干活。他们要铺一条铁轨。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在商场工作,帮安德森干活,安德森死了以后那商场就破产了。很可笑,我乐意做的事情是唱歌。我的嗓音不错。我想在一个合唱团里唱歌,或者到那些有钱人喝酒、抽烟、消磨时光的地方去唱。但那时,我们那儿没有类似的场合,杜乐告诉我说他爷爷以前教音乐。他发明了几件以前没有的乐器。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爷爷那时已经死了。我从没见过他。杜乐也从没见过。杜乐还说有一天他会很有钱,他会坐火车带我去海边,去看船从那里出发。但后来他一直是老样子,一切一如既往。有几次很可怕。我们逃到桂尼芭,但也并不奏效。杜乐很难过,他的表情很吓人,好像他仇视整个世界,但无论怎样,他的面孔都十分英俊。我去富人区工作。我在一家当厨子,他们家做保险发了财。那里也很龌龊,那个男人在他老婆眼皮底下摸我。就当着他老婆的面,实在难以置信。但是我不能走。他们付给我的薪水十分可观。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玛琉斯·若巴尔的人死了,人们都说是杜乐把他杀了。警察来的时候杜乐和我在一起。他们把他抓起来带走了,他看了看我,说了两句话:〃你太美了才导致了这一切〃,〃我们在桂尼芭见面吧。〃我不知道人是不是他杀的,我从来没问过他。那至关重要吗?反正法官判决是他杀了人,他们判刑的时候还登了报纸。我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旁边还有一则消息,说是一幢巨大的玻璃宫(我不记得是哪里)全部被烧毁了,就在前一个晚上。于是我想,今天,一切都完蛋了,一切都他妈的毁了。我去看过杜乐几次,去监狱里看他,后来我就不再去了,因为他变了。他一直不说话,只看着我。他中邪一样地盯着我。他的眼睛美极了。让我觉得害怕。我回不去了,我有时候到桂尼芭找他,但我在那里也找不到他。完了。就这样完了。于是我决定离开,谁知道哪来的勇气。有一天我收拾好行李就走了。我的一个女朋友介绍我认识阿贝格船长。他告诉我海洋的另一头一切都会不同。我出发了,我父亲什么也没说。我母亲哭个不停。只有艾莱娜陪我走到路的尽头。艾莱娜还是个孩子,她才八岁。〃为什么你要离开呢?〃她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艾莱娜。但我会明白的,慢慢的,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有一天你知道了以后会告诉我吗?〃〃会的,我会告诉你的,无论我到了哪里。就算在很远的地方,我也会拿一枝笔和一张纸,一枝笔和许多张纸,我会写信给你,小艾莱娜。我会告诉你,生活中,一个人为什么最后会逃离开。我保证。〃
他们说再过三天我们就到了。再做三次我就能到海的另一边了。难以置信。谁知道那里是什么天地,有时候我确信那里会有幸福;有时候,我只要想想就会觉得伤心至极。难以理喻。我见到许多东西,只有两样东西会让我觉得又渴望又害怕。
杜乐的微笑,当杜乐在的时候。
而现在是美洲。
■海上钢琴师
谨以此书献给演员奥杰尼·阿莱格里以及导演卡布里埃·瓦切斯。在今年六月的阿斯蒂艺术节上,他们首先公演了此剧。不知道这是否可以作为我写下本剧本的原因,我有些怀疑。此刻,我看见它已被编纂成书,更感到它似乎是在一幅舞台布景与一篇须高声诵读的小说之间摇摆。我想,此类文体也许没有一个名字。总之,不太重要了。对我来说,这是个美丽的故事,值得一叙。另外,我喜欢想像,某人读到本篇的样子。
第五卷第62节:命运
亚利桑德罗·巴里科
一九九四年九月献给芭芭拉
当一个人在某一刻抬起头的时候就会……就会望见她。真是一件难以理解的怪事。我是说,在海船上,有超过一千多号人;在惊涛骇浪之中,在移民之中,在怪诞的人群之中,我们中,却总会有一个人,就一个人,首先望见她。也许他只是在那里吃着什么,或是散步,抑或只是伫立在舰桥上……只是要在那里紧紧裤腰带,刹那间抬起头,向汪洋中一瞥,就看见了她。于是;他会定在那里;定在他站的地方;思绪万千。每次总是这样,我可以发誓。然后转向我们;向着这艘海轮;向所有人;(悠长地)呼喊出:〃美洲〃他会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就像进入了一张照片。那副神情;仿佛美洲是他造出来的一样。也许是某个夜晚;周日或是下班以后;是他那个做刷墙工的小舅子帮了他的忙。他真是个好人,本想谢谢他来着。牵手之间;美洲就造出来了……
第一个望见美洲的人。每只船上都有这样一个人。可别以为这是件偶然的事;不是。也不是因果报应的问题;那是命运。那一刻;在这些人的生命中早就烙上了印记。当他们尚在孩提的时候;你就可以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得出来;只要你用心看;就可以看见她美洲;已经从那里呼之欲出;在能感知的神经与血管中滑动;直至脑颅与喉舌;那声呼喊顶到了后面(叫喊出):〃美洲〃一切就包藏在孩童的眼神里,美洲的一切。
包藏并等待着。
这些都是丹尼·布德曼·一九〇〇这位海上最伟大的钢琴演奏师教给我的。在人们的眼中,可以看见那些他们将来要看到的东西,而不是那些已经看到的。他就是这样说的:那些即将看到的。
美洲,我见得多了。在我六年的船上生涯中,每年都会在美洲和欧洲之间的大洋上穿梭五六次,下船的时候,在厕所里都尿不直了。当他早已平静,而你,你却在摇晃。从船上还可以下得来,而要跳出海洋却……当我踏上它时,我十七岁。在我的生命中,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吹小号。所以当〃弗吉尼亚人号〃快轮在岸边招募人手的时候,我去排了队。我和我的小号。一九二七年一月。〃我们已经有人了,〃船上的某人说。我知道,却独自吹起小号来。他顿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我一会儿。直到我吹完之前,他一直沉默,尔后才问:
刚才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他的眼神一亮。
当你也不知道的时候,那就是爵士乐。
他嘴边挂着一丝怪异的神情,也许是一丝微笑,那里有一颗金牙,居于正中,有点放在橱窗中向人们展示一下的意思。
上边的人为这音乐疯狂。
他指的是在船上。而那种微笑,意味着他们接受我了。
我们每天演奏三四次。首先是为了头等舱的有钱人,而后是二等舱,有时候也去贫苦的移民那里演奏一下,但不穿礼服,很随便。有时候他们和着我们,也弹上一阵。我们吹奏是因为海洋太大了,让人生畏;我们吹奏也是为了让人们忘记时间的流逝,忘记他们在哪里,忘记自己是谁;我们吹奏还是为了让大伙跳舞,因为在跳舞的时候,你不但死不了,而且能感到上帝的存在。我们吹〃ragtime〃。在没有人看着他的时候,上帝就会和着这种音乐跳舞。
能和着这种音乐起舞的上帝,一定是黑人。
(演员下台,Dixie音乐起,轻快中有几分诙谐。演员穿上幽雅的船员爵士乐服重新上台,从这一刻起,表演时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