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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凡尔登咖啡馆找到正在玩台球的巴尔达比乌。他总是一个人玩,和自己对抗。奇怪的比赛。健全者对断臂者,他如是命名。他正常地击一次球,接着的那一次只用一只手。断臂者打赢的那一天他说我将离开这座城市。多年来,断臂者总是输球。
巴尔达比乌,我要在这里找一个能读懂日文的人。
断臂者击球,两次贴库后落袋。
你去问埃尔维·荣库尔,他知道一切。
我一点儿都不懂。
在这里,你是日本人。
但是我同样是什么也不懂。
健全者俯身于球杆上,送出一个六分球。
那么只有布朗什夫人了。她在尼姆开一家布店。商店的楼上是一家妓院。那也是她的生意。她是富婆。而且她是日本人。
日本人?她如何来到这里?
你不要问她这些,既然你有求于她。臭球。
断臂者这时失误,输掉十四分。
二十六
对他的妻子海伦,埃尔维·荣库尔称自己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不得不去尼姆城一趟。还说当天就能回来。
他来到莫斯卡街十二号,登上布店之上的第二层楼,打听布朗什夫人。让他等待了很久。大厅的装饰使人觉得是为了一个多年前就开始而又永远不会结束的节日盛会。姑娘们全都是年轻的法国女子。有一位琴师在演奏,使用的是一架索尔迪纳琴①,听得出来弹的是俄国曲子。每弹完一段他就将右手插入头发里并轻声嘀咕:〃好了。〃
①一种键盘乐器,类似古钢琴译注。
②此处为法文译注。二十七
埃尔维·荣库尔等候了两小时。后来被人引入走廊,送至最后一扇门前。他推门,入室。
布朗什夫人倚坐在一把大靠椅上,临近窗户。她身穿一件薄料子和服:浑身素皓。在她的手指上,像戒指一般,戴着一些深蓝色的小花。头发乌黑,闪亮发光,东方人的脸庞,完美无瑕。
您凭什么认为自己富裕得足以同我上床呢?
埃尔维·荣库尔站立不动,面对着她,帽子拿在手中。
我需要您帮一个忙。不在乎什么价钱。
然后他从外衣的内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四折叠好的,把它递过去。
我想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布朗什夫人纹丝不动。嘴唇半张半翕,似笑非笑。
我肯求您,夫人②。
尽管没有任何通常的理由去做这件事情,她还是接过纸条,打开,观看。她抬眼看看埃尔维·荣库尔,又垂下目光。她重新折叠纸条,动作徐缓。当她为了返还纸条而趋身向前时,胸前的和服些微张开。埃尔维·荣库尔看见她和服里面什么都没穿,她的肌肤鲜嫩而洁白。
第一卷第6节:做爱
你返乡,或我将亡。
她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同时用眼睛注视埃尔维·荣库尔,不放过他的细微表情。
你返乡,或我将亡。
埃尔维·荣库尔重新将纸条放回外衣的内置口袋里。
谢谢。
他鞠躬致谢,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并动手将一些纸币放上桌面。
算了吧。
埃尔维·荣库尔迟疑了一下。
我不是说钱。我是说那个女人,算了,别管她。她不会死而且您也明白这一点。
埃尔维·荣库尔没有回头,将钱搁在桌子上,开门离去。
二十八
巴尔达比乌说过,有时候,一些人为了同布朗什夫人做爱,不惜从巴黎远道而来。回到首都后,他们向人炫耀晚礼服衣领上插的几朵蓝色小花,就是她一向戴在手指上,当做戒指的那些花。
二十九
生平第一次,那年夏天,埃尔维·荣库尔带妻子去里维埃拉海滩。他们在一家名叫尼扎的饭店住了两个星期,光顾这里的大多数是英国人,旅馆以向顾客提供音乐晚会而出名。海伦相信住在如此美妙的地方将能孕育出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儿子。他们一起确定将会是一个男孩。名字就叫菲利普。他们愉快地参加海滨浴场的社交生活,玩得非常开心,然后关上房门,嘲笑他们遇见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一天晚上,在音乐会上,他们结识了一位皮货商,波兰人。他说去过日本。
在离开那里的前一天夜里,埃尔维·荣库尔突然睡醒。那时天还很黑,他起了床,走到海伦的床边。当她睁开眼睛之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轻地说:
我爱你到永远。
三十
九月初,拉维尔迪厄的养蚕人聚会在一起,为了确定怎么办。政府事先派了一位年轻的生物学家到尼姆城,负责研究造成法国生产的蚕种失去繁殖能力的病害。他名叫路易·巴斯德,他使用几架显微镜工作,可以观察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据说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果。从日本传来的消息说一场内战迫在眉睫,战争是由那些反对外国人进入自己国家的政治力量挑起的。刚在横滨设立不久的法国领事馆发回文件,劝阻人们暂时不要同该岛国进行贸易往来,建议等待更好的时机。拉维尔迪厄的显要人物们生活谨慎而又对每一次秘密远征日本消耗的巨额成本很敏感,其中的许多人提出取消埃尔维·荣库尔的出差以及当年使用经中东的大进口商转手而来的几批蚕种的设想,那些货品的可靠性较差。巴尔达比乌一直听大家讲,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轮到他发言时,他所做的就是将他的拐杖摆到桌面上,抬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等待。
埃尔维·荣库尔知道巴斯德的研究,也读到过从日本传来的新闻,但是他一直拒绝加以评论。他宁愿将自己的时间花费在修改那座他想建造在他家旁边的花园的设计草图上。他在书房内一个隐密的角落里保存着一张四折叠好的纸条,那上面一个接着一个地竖写着不多几个象形文字,黑色墨水。他在银行里有一笔相当数目的存款,过着宁静安逸的生活,满怀着很快做父亲的合理希望。当巴尔达比乌将目光对准他时他说的那句话是:
你决定吧,巴尔达比乌。
三十一
埃尔维·荣库尔于十月初出发去日本。他在梅茨附近跨出法国边境,穿过符腾堡和巴维也拉,进入奥地利,乘火车经过维也纳和布达佩斯,然后继续向前抵基辅。他骑马驰骋两千公里俄罗斯大草原,翻越乌拉尔山,进入西伯利亚,旅行四十天后到达贝加尔湖。当地的人们称之为最后的湖。他顺黑龙江而下,后沿中国边境线向大海前进。当他到达海边时,在萨比尔克港口滞留十天,直到一艘荷兰走私船将他带到日本西海岸的寺屋岬。他看到的那种景象是一个等待战争爆发的混乱国家。他行走数日却无需往常的谨慎,因为在他身边各地的政权机构和检查网站好像由于战争的临近而松懈了。战争一旦爆发,这些机构就将全盘重新布局。他在白川市遇见了那位负责带他去见原卿的人。他们骑马走了两天,到达村庄附近。埃尔维·荣库尔下马步行进村,因此他来访的消息可以赶在他到达之前传达。
三十二
人们将他带至村庄最后几栋房屋之中的一栋,在山顶上,树林旁边。五位男仆正恭候着。他把行李交给他们,走到外面的游廊上。他隐隐约约地看见原卿的住宅出现在村子的另一端,比其他房屋略大,巨大的松树环绕,护卫着它离群索居的独处。埃尔维·荣库尔久久地注视着它,仿佛在他与地平线之内不存在其他东西。于是他看见
在最后时刻,
突然间,
数百只飞鸟布满那座房屋的上空,仿佛从地面一哄而起。各式各样的鸟儿,受到惊吓,四处逃窜,狂飞乱舞,鸣唱尖叫,翅膀像烟花绽放,如阳光下一片彩色的云。惊慌的鸣叫声组成逃亡乐章,在天空中飘荡。
埃尔维·荣库尔微笑着。
三十三
村庄开始骚动起来,人们犹如一窝疯狂的蚂蚁:大家奔跑和叫喊,两眼朝上看,追赶着那些逃窜的鸟儿,它们多年来代表着老爷的尊贵,此时变成了飞在空中的闹剧。埃尔维·荣库尔走出他的屋子,往村里走去。他缓步徐行,从容不迫地望着前方。似乎没有人看见他,他似乎也没有看见旁人。他是一根金线,直接穿插进一个疯子编织的地毯中。他走过河上的桥,一直走到大松树边,钻进松树林,又钻出来。他看见巨大的鸟笼在面前,笼门大开,完全空了。在鸟笼前,有一个女人。埃尔维·荣库尔目不斜视,继续径自往前走,款款前行,直到走到她的面前时才停步。
她的眼睛没有东方人的形状,她的脸是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庞。
埃尔维·荣库尔朝她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并张开手掌。在他手心里有一张小纸条,四折叠好。她看见纸条,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微笑。她将一只手放到埃尔维·荣库尔的手上,稍作停留,然后将手抽回去,手指间夹着那张在世界上转过一圈的纸条。她刚刚将纸条藏入衣服的一道褶边里,就响起了原卿的声音。
欢迎您,我的法国朋友。
他出现在几步开外,深色的和服,头发黑黑的,精心地收拢在脑后。他走近了。他开始查看鸟笼,逐个地打量那些张开着的笼门。
第一卷第7节:欲望
它们会回来的。总是很难抵制回归的欲望,不是吗?
埃尔维·荣库尔没有回答。原卿两眼看着他,和颜悦色地对他说:
您来吧。
埃尔维·荣库尔跟随其后。他走出几步后转身朝着那位少女,行一个鞠躬礼。
我希望很快再见到您。
原卿继续向前行。
我不懂您的语言。
她说道。
您来吧。
三十四
那天晚上原卿邀请埃尔维·荣库尔去他家里。那里有一些村里的男人,和穿着华丽的女人,她们的脸上涂抹着白色和艳丽色彩的脂粉。人们喝清酒,用长长的木制烟袋抽一种气味浓烈得令人眩晕的烟草。进来几个卖艺的人,一位男子摹仿人和动物的声音,引起哄堂大笑。三位老妇人弹拨弦乐,从未停止过脸上的微笑。原卿坐在首席,身穿黑色衣服,赤裸着双脚。那个有着少女面庞的女人坐在他身边,一袭丝绸长袍,灿烂耀眼。埃尔维·荣库尔坐在房间另一头的最远处:他被周围女人甜腻腻的香气包围着,朝那些津津乐道的男人们困惑地微笑,他听不懂他们所讲的故事。他千百次地寻找她的眼睛,而她千百次地与他的目光相遇。那是一种忧伤的舞蹈,悄然而无奈地进行着。埃尔维·荣库尔跳至深夜,然后站起身来,用法语说了一句致歉的话,设法摆脱了一位执意要陪送他的妇女,拨开烟雾和那些用他所不懂的那种语言朝他大喊大叫的男人们,离开了那里。在迈出房间之前,他最后一次朝她望过去。她正在看他,目光茫然,相距在数世纪之遥。
埃尔维·荣库尔在村子里信步游荡,呼吸着黑夜里的清新空气,他迷失在山坡上的一些小巷里。当他来到自己屋前时看见一个红灯笼,透着亮光,在纸壁后面晃动。他迈步入室,发现两位妇人,站立着,就在他的面前。一个东方姑娘,年轻,穿一件朴素的白色和服。还有她。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十分兴奋的快乐。她没有给他留出做任何行动的时间。她走上前来,抓起他的一只手,捧到脸上,用嘴唇触抚,然后使劲地握住,放到她身旁的那位姑娘的双手里。她按住那只手,停留片刻,以使他不能挣脱。她放开手,最后,往后退行两步,拿起灯笼,朝埃尔维·荣库尔看了两眼,跑开了。那是一只橘红色的灯笼。微弱的灯光远去,消失在黑夜里。
三十五
埃尔维·荣库尔从前没有见过那位姑娘,那天夜里,也没有,没有真正地见过她。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他感觉到她的胴体的美丽,熟悉了她的纤手和秀唇。他与她做爱几小时,让她教会一种自己不知道的徐缓行事的方法,做出从前不曾做过的动作。在黑暗中,与她做爱和不做爱都是一种虚幻境界。
黎明到来之前,那姑娘起床,穿上白色和服,飘然离去。
三十六
早上,埃尔维·荣库尔发现,原卿派来的一个人正在住所对面等待他。他带来十五张桑树皮,上面密密麻麻地覆盖着蚕籽:细小颗粒,象牙色。埃尔维·荣库尔检验每一张树皮,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