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京剧里的黑头,即俗话所说:“平头整脸”。其实,越人的型,是更富于戏剧性的。这种型,更为敏感。因为肌肉的块面比较紧凑、复杂。而蒙古型的,多少有些一览无余,比较简单。鲁迅先生的脸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从他的照片来看,面部的影调很有变化,层次较多。眉棱,颧骨,鼻凹,下颏,组成略有冲突却最终协调的关系。骨骼比较蒙古型要突出,但和西方人的骨骼的表现不同,那是形成整体结构的块垒,而在这里,只是比较少肉,线条就有了锐度。然而,在荧幕或者图画上,人们却不由自主地,总是容易将他描摹得肌肉丰满。这样,是不是以为比较接近英雄的型?结果却是,浑圆,面部带上了“木”相。中国人的脸,稍稍有那么点偏差,就“木”了。这就是这种型的微妙之处。
《大家》 第三部分《大家》 宋朝(1)
宋朝
嵌在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朝代之间,宋朝是沉着大度的好时光。
看电视连续剧《水浒》,别的都在其次,最喜欢布景和道具,觉得那时代的生活真是扎实,不是小康,而是大康。身上穿的衣袍虽是粗布,却是全棉和全麻,大幅大幅的,并不加精心剪裁,也不细裥复折,且平襟宽袂,结结实实的腰带一束。那布均是洗衣杵大力捶净,再硬硬地浆过,所以就不是飘逸潇洒,但干松爽脆,便于劳动做事。
住的呢?是木头房屋,既不是乡村风的整段圆木搭起,也不是日式唐风的细线条的窗棂门格,而是千年的合抱的大树锯成板,也不刨光打磨。就这么凿了榫眼,乒乓地砸上。山西应县的木塔,就有些这样的风范,虽然朝代不同,但那宽厚的板材,疏略的拼接,却源出一辙。家具也一应木制,桌凳都是粗腿大面,特别的牢实。小的物件也都应手,比如武大郎的炊饼挑子,木架木屉木扁担,也没上漆,全是原木原色,蒸饼的滚水溺过,一点不埋汰。煮饭的大铁锅可供一个营的兵士的汤饭,灶下是干柴烈火,蓬蓬勃勃地出烟。使的碗盏盆罐是陶土搅制的,上一层粗釉,都是厚重结实的。喝酒不用盅、杯,而是碗,所以叫作“三碗不过岗”。碗也不是端的,而是摊开手掌托着,可想是大口大口,痛快淋漓地吃喝。
总之,那时候的资源非常丰厚,什么都是原生的。不搀一点汤水作料,因为东西有的是。要是换在南边地方,情形便不同了。首先地貌不是整片整片的了,叫水道破成了网状,也不那么平服,气候则是黏湿的,植物生性早熟,体积和劲道就差次些。载送运输又不方便,所有的需求只得裁小了,量体做衣。南京有块杨山碑材,是朱元璋立朝时裁下的石料,本意是用来铺皇宫大殿前的平台。料是裁下了,却运不走。原先是在石料底下垫进圆木,再浇地成冰,从冰上滑行前进。可江南的冬天,最冷也不过一层薄冰,即刻又化了,成了泥泞。这块石料便搁浅在此,一搁几百年,又夯到地里去了。
所以,南朝的皇帝,多是小皇帝,资源不足,只得在奇思淫巧上做文章,不像这里,都是实打实的。可也不是原始,生吃生作,而是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文明,足够到何种程度呢?足够到饱暖无忧,丰衣足食,却不至有过剩,所以是决不奢糜的。这种不过剩又不是急邦邦的,刚够,倒是含有些经验性的果实。因为方才度过一个非凡盛世唐朝,多少繁华胜景,是享过大福的子民,不是小家小气的见少识浅。但那朝代由于太过华丽,多少有些不真实,一旦烟消云灭,三百年还是梦短。到了宋朝,一切浮超的便都沉了下来,洗净铅华,便返璞归真了。所以,在这里,均是从实用出发,不是有意的节制,而是正好。结实,耐用,清洁,称手。
《大家》 第三部分《大家》 宋朝(2)
就这样,有资源,有文明,又有浮华虚荣压底,才有了素朴的宋朝。再往后,蒙古人就来了,是气息很旺的外族人,带来了好东西,但也打散了格局,要从头再来了,又是一轮繁荣。那是叠金抛银,珠光宝气的,与唐朝的旖旎华美不同,更显其天下豪富,所以要俗丽一些。嵌在两个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朝代之间,宋朝是沉着大度的好时光。出巡回来乐遥遥出巡回来乐遥遥
小官乘了轿,带了一小队随从,摆着小小的谱,外出兜一圈回家来。炭盆暖烘烘的,水已经温了,伺候着他烫了脚,换了家常衣服,斜在榻上舒坦着,甚是享福。
上海博物馆的明清家具展馆里,有一套随葬品,是1960年八月从上海肇嘉浜路出土的。墓主名叫潘允征,明嘉靖至万历时人,历任光禄寺掌醢监事,官从八品。他的随葬物有两部分,一是小小的一批木雕俑,中间一领小轿。是以他生前出巡的样式排列;二是一套同样尺寸比例的榉木家具。
这套家具里,有一张床,像宁式大床那样有帐架,悬了帐钩,张上帐子就成了一间内室。但不像宁式床那么华丽,带有巴黎18世纪的洛可可风,雕花繁琐奢糜;而是很简洁的明式格调,也是为官人家不玩物的整肃风气。但床前却很实惠地搁了一张踏脚凳,供上下床踩脚用。有箱笼、大橱、桌椅。桌椅不是堂皇规矩,是须正襟危坐的客厅桌椅,用来见官或者见民;倒是自己屋里边起坐的,顶多来个一二至交,一起小酌。又有一张睡榻,可半躺半靠地歪着说话。睡榻的样式则是寻常人家的样式,到如今夏日季节,沪上大小弄堂里摆开乘凉的,还是这种。最可心的是有一个炭盆,略宽的盆沿上,温了一吊水,边上则是一个脚盆。
可以想见,那小官乘了轿,带了一小队随从,摆着小小的谱,外出兜一圈回家来。炭盆暖烘烘的,水已经温了,伺候着他烫了脚,换了家常衣服,斜在榻上舒坦着,甚是享福。还可以想见,这小官对他的生活很满意,希望来世也这么过着,所以嘱后人依着今世里的样式,替他置一套。他倒没有一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也不害怕来世,还是想把这日子一径地过下去,不是大富大贵,只是小康,是沪上百姓说的“小乐惠”,却最是踏实了。
从字面上看,他这个官,“光禄寺掌醢监事”,不晓得是不是管替皇上做酱的?总之,是管吃的,所以,他才会“小乐惠”吧。他还是看到皇帝不过吃碗臊子面,又有什么呢?要论吃,他一定是要比安徽淮北出身的明皇帝有口味,于是,就更自得了。
从他的墓葬地来看,他大约是告老还乡,在此地颐养天年。上海明嘉靖年间有一望族潘氏,父亲潘恩,嘉靖进士,因抵抗倭寇有功,做官一直做到左都御史。儿子名潘允瑞。听起来像是那小官的叔伯兄弟,因那潘允瑞的亲兄弟似乎只一个,叫潘允亮。这潘允瑞也是个进士,在天津、淮北、四川做地方官,政绩一般,出名出在替他母亲造了一所大院子,就是豫园。占地七十余亩,历时十余年,内有厅堂、楼阁、奇石、古树,盛名远扬。在族人繁花似锦的荫庇下,潘允征依然安心过着他的小日子。从他的后事里看,也并不看出有什么怨艾,也不看出对人家的显赫有什么羡嫉,而是一派心平气和。
再看那潘允瑞的园子,在他死后,家道衰落,便落入外姓人孙女婿张肇林手中。等张肇林也死了,园子便彻底荒了,成了废墟。虽然以后重新修起,其实已不再是潘家的园子,只是个旧址,听起来倒是悲凉得很。
=TXT版本编辑制作TurboZV,更新消息请访问 turboz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