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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疾风从我身边刮过,“哐当”几声利响,只见几支利刃硬生生地插入坚实的墙壁中。
“好险。”我吁了口气。
“我们不小心触碰了机关,此处危险,你快随我离开。”李辰檐说着抓紧我的手要走。
刚迈了一步,却见前方也袭来一道兵刃,直往李辰檐胸口飞去。
我脑中轰然一乱,大叫一声:“小心!”便脚步一转,扑在他的面前。
李辰檐神色大惊,手扯着我猛地向左一带。冰刃在此时飞来,擦着我的左臂掠去。
一阵火辣的疼痛如闪电般掠过全身,我咬了咬牙,抬起左臂一看,伤口不算深,只拉了一道血口子。
李辰檐低头望着我的左臂。血慢慢地渗出来,洇红了衣衫。他眸光收紧,抽出折扇当空一扬露出十数道短刃。旋、顿、发、挽花如悬虹的动作行云流水,短刃着力而出,破空插入石壁。
洞穴里又传来咔嚓数声响动。我心中一骇,“那些机关?”
李辰檐面沉如水:“被我破了。如此机关,不要也罢。”
他低着头,扯断袖口一块布为我把伤口包上。
我见他表情肃杀清冷多是因担心所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儿,小伤小伤,你回去以后好酒好菜伺候我一顿就行。”
李辰檐抬头望着我,眸子如深井看不着底,我不由愣住:“你怎么了?”
“你疯了吗?!”他大声喝斥,一贯沉朗的声音竟有些沙哑。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即便再军营用刑那次也不曾如此,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别生气啊,我这人就讲义气,你对我好我自然就对你好,是不?再说了,我比你矮,那冰刃飞你身上扎胸口,飞我身上扎手臂,怎么算怎么划算。而且唔”
还未等我说完,嘴唇猛地被封住。一只手勾住我的后脖间向前拉去。唇瓣柔软却因着怒气与些许隐忍的神伤,而带了太多侵略意味。齿关不听使唤就被撬开,只有轻软滑舌如蛇般游走深入。
我顷刻便呆住了,双手无力下垂,不知反抗也不知回应,只听见暗夜的风呜咽着刮进山洞里,吹散驱邪香的气息,可也吹散了誓言与期冀。
李辰檐身上有温润气息,飞霜流霰般清新。
我脑中散过迷乱的画面,仿佛忆起那日他初到相府,我体中戾气紊乱,迷蒙中晕倒在他怀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暖如春阳:“你呀”
娘亲曾与我说,在完全失去神智前,总有一刻还在说着话,我还在做着事,但是我醒来便忘了。我忽然有些沮丧,忽然想问他,那日他到底与我说了什么,以至于我在数日后,甘愿跟他出府,只身相随,踏遍天下美景,踏过命运的断痕,一直走到生的涯涘。
小小江山国,轻轻缟紵衣。波光清作面,山势碧成围。
小茴的小江山,在辰檐眼中,应是这样。
李辰檐的眉间又清冷逼人的怒气。
“值得吗?”他低声问道,轻若呓语。
山洞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说值得的,但他的语气轻绝的冷漠的不需要任何回答。我面对着他沉默站着,只能将那些不多的往事在心底细细数来,开始掂量起所谓笃定与所谓失望。
“好了,走了。”他忽然抬头笑道,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再这么耽搁下去,天就亮了。”
一路上也不觉尴尬。我想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虽然楛璃说这是我头脑太过简单所至。
然而现下发现,有这优点的不只我一人,李辰檐才是翘楚。
“井渠法”引自《史记·河渠书》,汉武帝年间治水。
第四章风敲竹(七)
13
翌日,芸河水位下降,多日来的水患阴影终于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百姓皆说是得了上天的庇佑,龙王感念两国君王诚心祈福朝臣殚精竭虑,才开山拓水,引走洪荒。
我们坐在马车上,依然可见世代傍河而居的百姓,在芸河边点香叩首,以谢天恩。
我手臂受伤,加之一夜未睡精神不济,迷迷糊糊在泉昼镇换乘沙飞船,一路睡到了逐水城。
李家老爷得知我们今日归返,早就与二位夫人在后门等着。
暮色四合,秋意更深。李方卿仍旧光脚踩一双龙船木屐,蓬松墨绿长袍上面套了件暗黑对襟短甲,头戴黑色镶金通天冠,一只核桃大的宝珠缀于其上,头重脚轻极不平稳,以至于李辰檐下船第一件事就是扶住他爹,生怕一个不小心,李家老爷就栽水里去了。
“儿子,不错哇。”李父拍了拍李辰檐的手,赞道,转头又对李逸然也来了句:“小儿子,你也不错哇。”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对李方卿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已然习惯,然而他的下一句仍差点没让我落水里去。
“媳妇儿,辛苦你了。”
二夫人挑起柳眉:“怎么治趟水回来,老爷就把咱家媳妇儿给换了?”
李方卿置若罔闻,两眼兴奋地放光,叹道:“李家后继有望啊!”说罢又对左纭苍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左纭苍呆了,我呆了,李辰檐也呆了,楛璃笑了。
唰唰几道目光同时落在李逸然身上。李家二公子脸色青红蓝紫阴晴不定,抖抖衣袍上前扶住大夫人,哆嗦着嘴唇:“大大娘,天天都黑了,我我们们还没吃饭呢。”
大夫人亲切地笑了:“可就等你们了。”
一桌家常筵席设在三进偏厅,循例的沄州地方菜,清爽可口,色泽鲜美。在芸河治水半月以来,一直以粗粮为食,众人见了满桌精致的饭菜,皆是垂涎三尺,蠢蠢欲动。
待坐定,李方卿挥了挥筷子,只道:“大家先莫吃。昨日我钓了一条鲫鱼,让人拿去葱爆了,待一炷香后,可与其他菜一起品尝,共享其美味。”顿了顿,又笑道:“我们先做别的。”
众人愣住,纷纷放下筷子,一头雾水地看着李家老爷。
我无意间瞥到李逸然抬袖扶额。李方卿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纸,拿在手里抖啊抖,抖得脆响,“逸然的墨宝,惊天地,泣鬼神。”说着顺手将那叠纸交到李辰檐手里。
李逸然汗如雨下,失声痛唤:“大哥——”
那声音凄厉犹如闹鬼,李辰檐手腕一颤,不小心将纸跌落在地。
李父慢悠悠从地上拾起信纸,贼兮兮地笑起来:“是我想的不周到,辰檐看了,大家又如何看?还是我来念念吧。”说罢他正襟危坐,振振有词地读起来:“七月十八,寒雨连江。茴心境颓唐,郁郁寡欢。檐安慰之,怎奈不得其法,引自茴失声痛哭,拔簪砸之,欲跳水以示”
“停!”我大叫道:“这这这,这什么跟什么?”
李方卿笑着朝我点点头,又换一张,“八月初一,絮絮秋雨。苍至芸河而归,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然气节依旧,风骨仍存,虽大限将至,仍语重心长嘱吾,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吾遂顿悟,受益匪浅。”
“我死了?”左纭苍愕然不解。
“没有没有。”李老爷笑嘻嘻又换了一张纸:“八月十五,中秋月夜,花好人静。然世间诸事,有人欢喜有人愁,茴为檐于夜色撩人中翩然舞之,伤残苍与苦命璃面如死灰,心如槁灰,一身是灰”
“李、逸、然。”李辰檐怒不可遏,沉声叫道。
“大哥冤枉啊。”李逸然流汗如芸河水患,“爹每日要你等四人情愫之变,我见不了你几回,只好胡诌。”
“那你何必把我写进去,我这是为谁灰着呢?”楛璃的声音不停发抖。
“姐您就是一配角,何必较真儿?”
“你把我写死就写死了吧,何必让我活过来,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左纭苍声音飘忽着听不出一点情绪。
“哥您就一壮烈英雄形象,怎能赴死?”
“那你也不用把我写成一舞姬,又砸发钗又跳河,开心了还舞两圈,这是我吗还是?!”我愤然怒道。
“姐您若不这样,如何折腾大哥?”
“敢情你恨我成这样了?”李辰檐的声音冰寒刺骨。
“哥您难道嫌弃小茴姐,我以为您挺待见她的。”
李辰檐愣住,转头望了望我,目光落在我的左臂上,脸色沉下来不说话了。
李方卿左看看右瞧瞧,欣喜道:“逸然出门一番果然长了不少见识。”
菜已备齐,李父瞧着碗筷,幸灾乐祸地望着倒了胃口的众人,吆喝着身旁两位夫人,其乐融融开始用膳。
李辰檐动了动碗筷,迟疑片刻,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我碗里。他低着头,脸上有莫名的隐忍神情:“你手上有伤,吃点清淡的。”
偏厅安安静静,我抬头时却见左纭苍看着我,淡淡笑了笑,便将目光移了开去。
楛璃倒是吃得无比欢乐,见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米饭,将我鄙视嘲笑一番。我心中不平,决定与她一齐奋力吞咽。
14
毕竟久在军中,好容易才回来,一顿饭吃到最后融融暖暖,是万家灯火的幸福。李父的偏厅里焚着檀香,萦绕在镂空雕花的横木上,清香远溢。
然而李家老爷吃鱼的姿态实在不雅,恶狠狠地切肉断骨,还递来一块奇形怪状滴油淋汁的鱼肉,问:“媳妇儿想吃么?”
我摇了摇头,望着盘里那条几乎又死了一次的鲫鱼,无语凝噎。
李辰檐接过鲫鱼,用清水涮了放到我碗里:“鱼还是吃些的好。”
李逸然惊道:“大哥这是怎么了,今日这般婆妈。”
我愣了愣,回道:“比不上你的文采。”
李逸然笑了:“真是夫唱妇随。”
李方卿也嘻嘻哈哈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道:“有好东西要当下享受,及时行乐,这条鱼给你了就要吃,不然就晚了。”
左纭苍疑道:“李伯父倒像是话里有话。”
李方卿道:“感慨一下罢了。还好我早年请缨来沄州做知州,皇城里当官啊,乌纱帽天天都在晃悠,除非做到霍丞相那个位置,金银财宝不说,势力盘根错节,就谁也动不了你。”说着他若有若无地看我一眼。
我抿了抿嘴,捏紧筷子说:“其实也不好,银子贪多却毫无用处,也不知霍丞相这么做是为何。”我望着李方卿,又笑道:“他倒是自诩为清官,不折不扣的忠臣。”
李方卿愣了一下,朗声笑了起来:“忠臣除了喝酒赴宴拉关系贪银子,确实尽忠职守。”
我大吃一惊,问道:“李伯父觉得霍丞相是忠臣?”
李方卿看了看我,又看看左纭苍与李辰檐,笑着说:“这个道理媳妇儿不明白也无妨。不过媳妇儿要记住,所谓源清流洁,本盛末荣,有时做朝官要懂得迂回变通,曲线救国。”
“源清流洁,曲线救国?”我愕然不解地望着李方卿。
他道:“前瑛朝覆灭,朝政多为迂腐之辈,朝臣贪惰成性,若在这样的朝廷中标榜清廉有何下场有何用处?”笑了笑,他又道:“多数气节高尚之人只知洁身自好,只知挂冠而归,然坚守其中之人,立于两难之地之人,才最为人所钦佩。媳妇儿切莫误会了霍丞相,那是当真的一代良相。”
我错愕地望着李方卿,十数年的光阴中忽然照进了灿烂晖光,霍然明朗,欣喜笑道:“茴儿明白了,谢谢李伯父。”
李方卿点头贼兮兮地又笑:“改日叫咱爹。”
我愣住,他还是笑:“霍渊呐,可是顶真的聪明白眼狼。”
我手抖了抖,筷子差点没捏住,李辰檐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吃饭吧。”
大夫人笑道:“老爷说的也是,在朝做官不易,若自诩清高标榜清廉,实事办不成倒容易被人害,不是说前几日就出了一个?”
“永京有官被罢黜了?”楛璃疑道。
李方卿点点头:“只为还不小呢。好像是什么四品太常卿。”
“四品太常卿?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嗫嚅道,于是又问,“是因何罪状?”
“本来也就是受贿,后来弄成窃取国库银两,跟户部一个侍郎一齐发落了。”李方卿道,“说起来那姓张的老官也走透了霉运,清廉一辈子,前些日子却有人说他家最没出息的二儿子拿着五万两白银上青楼”
我一听此言,猛地打了个寒噤,脑中蜂鸣不已:“那五万两不是他儿子的。”
“管他是不是。在朝做官,若有人想整你,要的就是一证据,不论真假。”李方卿见鱼吃完了,又抓了一块鱼骨头来啃,“听说过了几天,廖通那老贼就顺藤摸瓜,在他家搜到十五万两白银,后来户部又报国库少了二十万两,这罪名也就坐实了。”
我大惊,忿然道:“这分明是栽赃。哪会有这般巧合的事,那张立春拿了五万两上倾城楼,就立时在他家搜出十五万两,国库就刚刚巧少了二十万两皇上,都不查的么?”
左纭苍望了望我,只道:“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一人之死可保住朝野均衡局面,尚扬帝是不会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