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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球极通人性,听了此言,意识到我要出远门,拼命摇起头,嘴里的呜呜声竟似带了哭腔。
我知道这一行吉凶难辨,不能将它带在身边,强忍着心中越发浓厚的酸楚,笑道:“你责任重大,要定时替我跟大娘三娘请安。大哥二哥,还有你最喜欢的修泽小少爷,他们若心烦了,你就在他们身边蹦跶两下,逗他们开心。还有青桃和筷子,你要好好看着他们。我走了,不许他们难过,也不许他们不难过。若他们欺负人了,你酌情帮着他们。若他们被欺负了,你一定要保护它们,知道么?”
毛球只顾着摇头呜咽,泫然欲泣。我终于咬唇道:“毛球,我也难过,也很舍不得你。”
毛球愣住,蓦地停止低吟望着我。
半晌它从我怀里跳开,静了片刻,忽然双脚立起,竟似人一般双爪拱拳作了个揖为我送别。
我“噗嗤”笑起来,一滴泪水从眼角倏然滑落,伸手揉揉它的头,“看你聪明的。”
我苦笑着哽咽:“从前我老说你是小怪,现在看来,我才是小怪。”
那一刻,毛球也咧开嘴。我能感到它在用力笑着不让我担心。然后它转回身跑两步,又蹲在原处恻恻地望着我。
我朝它招了招手,咬唇转身,再不回头。
14
一路无话,走了大半个时辰。早间的皇城清静少人,偶尔有往来的官轿摇晃抬过街面。薄光微暝,青灰瓦檐上结了层蒙蒙水雾。身旁一个沉润的声音道:“再走一炷香,出了南面朱雀门就到永京内城了。”
我心绪乏沉,无心理会。回头望去,但见府阁殿堂高耸,禁宫沉箫城在初生的晖光中明媚耀目。风格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今次远望,只觉住了十余年的皇城竟似天上人间。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声音又道:“小怪?”
我望着李辰檐,错愕道:“这是我最初给毛球起的名字,怎么了?”
此人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没什么——,敝人就是觉得小姐先前言之有理,小怪这名字的确适合小姐。看来从今以后,敝人就得改口叫小怪姑娘了。”
我明显感觉自己的右手抽搐起来,咬牙切齿道:“破相士,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结梁子?!”
打闹一阵,心情倒明朗不少,一会儿工夫便到了通京内城。
京城繁华,十里长街,旁有小楼重檐鳞次栉比。巳牌左右,店铺开齐了,大街小巷喧哗起来。人群熙来攘往,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一家新开的茶楼前站着几名小二拍手招揽顾客。街边空处有几名杂耍艺人,舞刀弄枪,亦歌亦武,铜锣如雷铛铛地敲着,引来围观人大声叫好。
念真边走边说:“这倒算盛世繁华,民生安乐。”
我道:“这是永京城,芸河两岸不见得如此。”
李辰檐愕然道:“小怪倒知道不少?”
我怒气冲冲瞅着他:“谁是小怪?!”
他乐道:“瞧你,真够小怪的。”
念真瞟我们两眼,说:“至打六年前尚扬帝篡位,南面禹王越明楼跟着称帝,落昌恒梁两邦隔河自立,重兵驻守也是应当的。前少将军不出力驻守芸河也罢了,竟在此打情骂俏,真是可悲可叹。”
李辰檐浅笑一声:“重兵把守两岸只是表象,长此以往劳民伤财,尚扬帝与文惠帝定然心知肚明。我看过不了多久,恒梁那边便着人讲和来了。”
随即找了一家客栈打尖。李辰檐将日后的事宜嘱咐一番,约定两月之后到姬州青凉观寻我,于是向我们辞行。我见他行至门口,不知为何叫住了他。
“小怪姑娘有何指教?”他回头笑意盈盈。
我忍住翻腾的气血,沉了口气道:“总之这次,谢谢你。”
他愣了愣,笑道:“客气。”拱手行礼,转身刚欲走,我又叫道:“等等。”
但见一张调侃的脸回转过来,“小怪姑娘三番五次留住在下,莫非是舍不得?”
我抚了抚胸口,深呼吸几下,说:“你虽几番刻意招惹我,但对我对相府,也算尽心尽力。此次离去,我虽不知你有何事在身,但还望你万事小心。”
李辰檐神色诧然,半晌笑了起来,温润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他扬了扬扇子,挽起包袱,朝客栈外走去。我缓步送至客栈门口,见他忽然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我,温言道:“事情一完,我便去青凉观寻你,说不定也不用两月。你在那里等我。”
还不待我回答,他便转身渐行渐远,融入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我发怔半晌,刚回到客栈内,却见念真老道满脸慌张。
“怎么了?”我上前问道。
他抬起头一脸焦急的表情,“我的包袱不见了,里面有道观的名册和青凉心法,丢不得。”
他四下张望,见左角有两人鬼鬼祟祟欲翻窗离去,猛然大喝一声:“小贼休逃!”即刻起身追去,边追边抛下一句:“姑娘切莫走远,贫道寻到包袱立刻回来!”
我呆立在原地,永京城陌生,须臾间只剩我一人。想了想,其实当前境况和一个不靠谱的道士在身边并无两样,于是又点了两个名菜。
正当此时,店小二忽然拿着一个灰布行囊过来,歉意道:“先前那位道长进门的时候把行囊寄放在小的这边。小的现下有事,还望姑娘先收着。”
我郁结地望着他半天,道:“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好菜?通通端上来!”
等了两个时辰,念真老道仍不见踪影。我百般聊赖,付了饭钱,便拿起行囊在客栈的一条街上闲逛。却见人潮忽然攒动,有人大叫:“恒梁使臣来访啦!行队大着哩,咱们快去看看吧!”
我顿时愣住,竟然与李辰檐所料一模一样。还未等得及我细细思考,便被周遭人群推着攘着朝未知处挤去。我在人潮之中,无奈随波逐流。
半个时辰后,我站在永京城不知名的一处,望着身前身后陌生的楼房面孔,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
时值落昌尚扬帝六年五月初五,此地距相府数十里,夏阳初上,孤花春余。我举目远眺,忽觉日晖璀璨,前途无量。
第二章踏歌行(一)
1
在永京内城游荡近一月,被骗了数百两银子后,我对百姓生活人情世故多少熟稔了些。加之先前与李辰檐相处时观察甚微,特地买了把折扇,将谦谦公子模样学了七分像。又闯了数场小祸,掀了几个小摊,当我用银子大大方方摆平之后,在临河客栈的一条街得了个“玉面公子霍回箫”的雅号。
有人奉承道,玉面公子不单单指我长得好,“玉”之一字是纯透的和田大玉,意示我腰缠万贯。我学着李辰檐的样子,手中折扇一扬,呼呼扇着风,笑道:“过奖过奖。”
一日天朗气清,卯时左右,临河街一带喧哗起来。我挤入人群,也跟着朝街的西面张望。近月的经验告诉我,老百姓最擅长的并非居安乐业交赋税,而是看热闹聊八卦。
到了卯时两刻,街头已是人山人海。艳阳高照,清晨的凉意被日头蒸去,我正热得发慌,忽听有人道:“来了来了!”随即又是一阵骚动。
街西口走来一列身着艳妆的姑娘,头挽着双丫髻。等走近了仔细一看,发现那些个姑娘个个清丽动人,我不由持扇击手道:“不错,秀色可餐矣。”
旁边却有人插了句:“这位公子不是京内人士吧?”
我忙套用我用烂了的幌子,笑道:“兄台好眼力,在下锦州人士。”
“南边来的?也难怪你把前头几只乌鸦当凤凰了。”眼前之人身着淡黄粗布长衫,身材高瘦,五官清明皮肤白净,颇有儒雅之气。
他抬手又朝街头指指,我随之望去。那行队越走越近,八名丫鬟身后,又跟一顶四人抬的凉轿。妃色冰绡作帷,上垂有鹅黄缨穗。轿中人隔了纱幔,身形影影绰绰,如月下幽兰,又似水中繁花。
风掀起冰绡一角,闪过如冰似雪的肌肤,芳香弥漫。我又晃晃扇子,惊叹道:“未见人面,先闻其香,绝色,绝色。”
再往身旁瞟了瞟,那黄衣男愣是看傻了眼。我用扇子敲敲他肩膀,笑问:“绝色何许人也?”
黄衣男意犹未尽地抿抿嘴:“永京倾城楼的花魁,名唤暖菱。除王孙公子富家子弟,不接外客。”
“倾城楼,那家妓院?”我诧异道。
黄衣男稍有愠色:“公子注意措辞,虽说倾城楼的确是家,咳咳,但咳咳一词岂非有损菱儿姑娘的身份?”
那声“菱儿姑娘”唤得百转千回,我浑身鸡皮疙瘩顿起,试探地问:“兄台与暖菱姑娘很熟?”
“熟倒也不会。”他淡淡道,“见过几次罢了。”
我拱手赞了句:“原来如此,公子艳福不浅。”
他看了看我,平淡地补了一句,“就像今天这样,见过几次。”
我呆了半晌,扯起嘴角勉强笑道:“兄台如此乐观,小弟万分钦佩。”
他听了此话也不作反应,只是凄恻恻地望着行队远去。
我又道:“看兄台的样子,对暖菱姑娘甚为钟情?”
他头也不回地说:“自然,全永京城内哪个男人对她不钟情?”
我又问:“暖菱姑娘今早何故游街?”
“游街?”那黄衣男回过头来笑道:“公子说话当真奇怪,好像不懂这世事常理一般。”
见我怔住,他又道:“菱儿姑娘前阵子被姬州姬家二公子花了两万两,接去住了三日。今晨回来,我们才来看看热闹。”
我点点头,故作惋惜地说:“原来这暖菱姑娘已名花有主。”
“可不是。”黄衣男也跟着叹了口气,“姬家倒也罢了,只是几年前那少将军,唉”
“少将军?!”我悚然一惊:“哪个少将军?平良少将军?”
2
黄衣男霎时震住,半晌问道:“公子是南面来的商人,竟也知道四年前昙花一现的平良少将军?”
我慌乱笑道:“家父与平良少将军是多年旧识,我听你提起少将军,自然就想到他。”
这番话说的漏洞百出,李辰檐高中武状元时年仅十八,又长年往来落昌各地,怎会与我“在锦州的父亲”是旧识。
黄衣男倒也未曾多想,只“哦”了一声,又期期艾艾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面,叹道:“当真是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沉浮各异势,会合何时谐啊。”
日晖耀目,数道阳光如同金针,仿佛在眼皮扎了几下,我强笑道:“听兄台的意思,少将军和这位暖菱姑娘还是对苦命鸳鸯不成?”
黄衣男望我两眼,点头道:“公子也是耳聪目慧之人。”
我胡乱笑了笑,编了个幌子说,“哪里,我对当年暖菱姑娘与少将军的事也略有耳闻,几年前二人当真情投意合。”
黄衣男不禁挑眉看我,“未想公子也知道。”
我也故作惊讶:“我只是听说,其间细节倒令人痛心不已,今日遇见公子,当真是缘分呐。”
他摇头叹息:“只因我父亲在朝廷供职,当年恰好与贞元将军和平良少将军走得近,所以略有耳闻。倒是那少将军,为官不到一年,无端端放弃大好前程挂冠而归,真叫人扼腕叹息。”
“说起当年的事唉”被我这么胡乱一叹,果然引出黄衣男的话篓子。
原来当年李辰檐高中武状元时,贞元将军曾将府上一个年刚及笄的美貌婢女送他。当年的少将军府在永京内城,不过两进院子。府上奴仆少,李辰檐待下人犹为亲切。那婢女伺候他起居饮食,妥帖如妾室一般,也算一段佳话。然而不到一年李辰檐无故辞官,遣散奴仆。只有那婢女认死扣,收拾行囊跟李辰檐四处流浪。
沉浮异势,当年名震永京的少将军渐次被遗忘,直到两年前,将军府的婢女出现在倾城楼。那时的她已出落得如天仙一般,加之从前与朝中人相识,姬州姬家的捧场,名动京城,作了花魁。
本来事情就此了结,谁知半年前姬家二公子喝醉了酒乱撒酒疯,那日姬府上恰好有朝官在,听二公子的愤言中夹着怨怼,说心仪已久的暖菱姑娘仍只念旧情,成天想着那少将军。又道,“李辰檐不过两月或半年探她一次,我姬扬天天挂着她,如何比不上那没出息的将军?!”
这些事虽被姬知州压了下去,但是黄衣男的父亲是朝官,那天刚好在场,所以知道。
我听了后,怔了许久,心中沉沉杂杂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血流仿佛被冻过,吱吱嘎嘎流过体脉,僵得难受。
四周人群逐渐散去,太阳被云层遮住,打下一片阴影。我忽而想起念真打趣说,“李公子如此用心待人,也难怪得如花美眷倾慕,就不怕招惹了茴儿”,又想起他尽心力为我攀的亲事,不由忿然道:“千金难买一笑又如何?!我这就去倾城楼看看!”
黄衣男迟疑望了我一眼:“看公子这架势,倒像是民怨不平,要揭竿起义。”
我语塞地望了他半晌,心想自己不认识路,正巧拉他作陪,于是笑道:“兄台不若与我同去倾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