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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一下,倾城楼响起私语之声,众人交头接耳,好不热闹。我低头见自己一身男装,浊世佳公子,灵光蓦然闪现,将计就计道:“你你莫要生气,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就是”边说边咬了咬嘴唇,双目含泪地望着他。
“你你你你想想要干嘛?”洪软面色惨白。
我娇嗔道:“软哥,这句话该我问你不是?”
伴着洪软喉间一声巨大的吞咽声,周围私语如春蛙秋蝉般越发生机勃勃,时而爆发几声努力压但没压住的笑声。
“我要杀了你!!!”片刻之后,倾城楼里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呐喊。
一炷香的时间后,呐喊之人被一群人架了出去。那群人边架边劝:“老大,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你今日杀了他,明日后悔要杀我们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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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看完,倾城楼众嫖客□各归各位,饮酒作乐十分快活。
我长吁口气,浑身毛孔如同吃了人参果,无一处不服帖。抖了抖衣袍,对人妖男拱手作揖:“小弟承蒙兄台出手相救,不甚感激,还望兄台告知姓名。”
人妖男一句“好说”好没说出口,笑容顿时僵住。好一会儿,他的声音从牙缝中透出来:“你刚才称呼我什么?”
我错愕道:“兄台可是哪里不舒服?”
人妖男的目光顷刻如遇上杀父仇人一般。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正欲劝,却见老鸨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苦离,还不带霍公子去后院的喜鹊间压压惊。”
人妖男看了老鸨一眼,又回望我,冷哼一声,语气像带了刀子,“跟我来!”
后院错落几株樟树,翠华如盖,碧绿生凉。草丛中开着细碎花朵。有一株樟树下星黄点点格外可人,我欣喜万分,快步走上去,问道:“这里也种茴香花?”
人妖男冷眼瞧了瞧我,没做回答。
我只顾着惊喜,蹲下上去抚那花叶。却听身后一阵闷响,转头见人妖男倒在地上。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还未等我反应,脑后被重重一击,也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身在一个黑呼呼的屋子里。借着从高开的天窗透进的月色,看了看四周,柴火两三处,稻草两三处,还有一些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角落里时而传来几声鼠叫,偶尔一两只蟑螂悠哉乐哉地爬过眼前。
我吞口唾沫,再往身旁一看。人妖男目光如星,正盯着我,我吓了一跳,忙道:“你早醒了,干嘛不叫我?”
他讽刺说:“你不是睡得正香?”
我又环顾四周,沮丧道:“睡在这里,不如给我一刀痛快。”
人妖男冷哼一声。
我见他态度恶劣,本欲回敬两句,但此人现下与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切不可起内讧,于是笑道:“小弟不知何处得罪了兄台,还望兄台海涵。”
谁料被我这么一说,人妖男本来如星的目光着了火,越发凶神恶煞。
我又勉强笑道:“不如等我们出去以后,小弟亲自给兄台办桌酒席赔礼道歉?”
人妖男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不、必、了!”
我一下子火冒三丈,怒道:“我霍回箫还是第一次对人这么低声下气,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出来!怎么跟大姑娘似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人妖男眼中的怒火顷刻间燃遍了全身,整个屋子里杀气腾腾。
良久,柴房里爆发出一句惊天怒吼:“我本来就不是男人!!”
我呆了许久,晃晃头,又晃晃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人妖女浑身发抖,说出的话都跟上了弹簧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蹦跶进我耳朵,“我~~本~~来~~就~~没~~扮~~男~~装~~。”
我愕然,指了指她的身子,道:“奇了,你若不是刻意装扮,怎会一马平川到完全看不出来?”
人妖女哆嗦着,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手抬了抬,径直落下。好一会儿,她的身子也不抖了,面如死灰。
见此状,我又试探地问了句:“你真的是女的?”
她靠在身后的稻草上,目光慢慢移过来,又慢慢移走,没有说话。
我凑近了些,见她眉毛浓密却并不粗犷,眼似柳叶,眸子滢澈,鼻口清秀,若换件衣裳装扮一下,应当是位飒然清丽的姑娘。我又问:“你果真是女的?”这回我的语气中带了七分肯定。
她的目光又挪到我身上,无力地点点头。
我大喜,遂叫道:“太好了,你居然是个女的!”
她皱了皱眉,看着我:“你有什么意见么?”
我喜上眉梢,拍拍她的肩,乐道:“真巧啊,我也是个女的。”
人妖女呆滞片刻,抽了两抽,双眼一阖,似昏死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见她睡去,自己也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闭目养起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旁边忽然有人淡淡问道:“你叫霍回箫?那个玉面公子?”
我睁开眼,喜道:“你不生气了?”
人妖女皱皱眉头,“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又喜道:“好!耿介大方,女人就要这样才可爱。”见她狐疑地望着我,我又道:“霍回箫是我伴男装的混名,我的真名叫霍小茴。”
她“哦”了一声,“苦离。”
我点点头,“听老鸨好像是这么叫你的。”我朝四周望去,天窗加了铁栅,门被关死,想来是上了锁,又问:“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苦离摇摇头,撇嘴道:“跟你一样,一无所知。”
我回想起白日的事,忽然闪过老鸨的笑脸,悚然一惊,蹙起眉头。苦离见我的模样,于是问:“你也想到了?”
我抿抿嘴,道:“今日那几个白衣打手出来前,老鸨明明与我们一起,后来却不见踪影。洪软走了后,是她让你带我来后院你先前说,那几个白衣打手,本是倾城楼的人?”
苦离点点头:“这些白衣打手武艺高强,前几个月忽然来投靠倾城楼,干娘说只是养着以备不时之需,今天却忽然跳出来与倾城楼反着干。”
“可老鸨并未阻拦,事后也未加言辞。”
“你的意思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群白衣人如此光明正大地窜出来,颇有些虚张声势。”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的?”苦离低头略一思索,恍然悟道:“听说红晓镖局的软爷也是肝胆豪杰,今日你不过喝斥他一句,以他平日的侠义风范,怎么也不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
我苦笑道:“这就是了。他们的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把白衣人引出来,做一场戏。我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倒霉透顶当了个幌子。”
“把白衣人引出来?”苦离皱起眉头,“是了,白衣人出来不久,你一句戏言,他们就信以为真草草收场。只是他们做戏给谁看?”
我耸耸肩:“这就要问你了。洪软是红晓镖局的人,倾城楼后面是谁的台子我不知。引出白衣人,让白衣人听洪软的使唤,是为了让明眼人看出两家同气连枝。”
“倾城楼背后的人”苦离又思索一番,“如此大费周章,定然也为了避人耳目。”
我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这些白衣人,可是从姬州而来?”
苦离道:“这我不知。不过干娘的确与姬州姬家走得近,姬二公子又是暖菱姑娘的常客。”说着,她又略微担忧地看我一眼:“只怕干娘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你如今知道了内情,恐怕”
我抿嘴笑了起来,指指她:“你不一样被关了起来?我看你那干娘狡厉得很,怕是要六亲不认了。”
苦离望了望窗外,月色冰凉,连夏日朗空也沾了些许寒气,“我本就与她不亲厚。”
第二章踏歌行(四)
7
夏夜静谧,只有蛙虫时断时续地叫着。夜漏点滴推移时辰,不过多久便有晨光若雾,浅约淡至地从天窗透进来。
柴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我与苦离互看一眼。门吱嘎一声开了,老鸨带着两个白衣人站在门口,瞥我一眼,对苦离道:“莫说干娘没劝过你,当时刀光剑影的,我可是冒着自身安危上前让你少过闲事。”
苦离冷哼一声,“做贼的喊抓贼。”
老鸨也不生气,瞧了瞧我,笑道:“玉面公子霍回箫?”
我回敬一个笑容:“正是在下。”
“你运气倒好,把软爷给忽悠了回去。”
我抬手指了指屋顶,又笑道:“善人天佑。”
“谢老天不如谢我。”老鸨冷嘲热讽,“本来你就是个幌子,瞎掺合一通就算了,我也没打算取你性命——”她拖长尾音,又斜眼瞟着苦离,“偏偏这丫头要出来救你。柴房里关你们一夜,改明儿弄出去也就算了。你俩倒好,敲晕了醒得早,一聊把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聊了个遍。”
苦离咬咬嘴唇,“我早该想到,你定然支人在门外偷听。”
老鸨甩了甩手里的丝巾,啧啧叹几声:“干娘也舍不得你。莫说你爹去世后,你一人在这倾城楼也算出劳出力。可是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撞上这桩子事儿,就别怨干娘无情无义了。”
苦离面沉如水,竟有些凄清。我心中气不过,慢条斯理地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肯我顾。”
老鸨顿时气得满脸胀紫:“你含沙射影说谁呢?!”
我指着角落里恰巧窜出来的一只耗子:“它。”顿了顿又笑道,“倒是跟你挺像。”
老鸨双目圆睁,猛吸几口气,方才冷笑着对苦离说:“你倒是交了个好友,把你往死路上逼。”说着又走近几步,斜睨着她道:“干娘早就教过你,女子要谨言慎行施妆戴粉,你成天穿着这破烂衣服,说话做事好逞强,这下好了,到死都没有一副好模样。”
苦离面色铁青,愤然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交定了这个朋友,怎样?!”
老鸨神情一怔,笑道:“这可是第一次见你主动跟公子示好。不错,临死还能看上一个。我以为凭你这大大咧咧的个性”
我冷然打断她:“大大咧咧怎么了?如你那般做作,成天嗲声嗲气阿谀逢迎,充其量也就从□升任到妓院老鸨。”
老鸨登时气得浑身发颤,又猛吸几口气,一边抹胸一边喝道:“来啊,把他们俩给我扔进湖里喂鱼!”
白衣人正欲上前缚住我和苦离。我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淡淡道:“我自己走。”
苦离也跟着站起来,余光落在我身上,我微微点了点头。
走至门口,我一摸腰间,“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了?”
老鸨皱起眉头看我,苦离问:“什么不见了?”
我慌忙四下望去:“我爹给我的家传玉佩。”
趁老鸨与白衣人未反应过来,苦离回头一看,指着那堆稻草问:“是不是那个?”
果然有一块白如凝脂的玉佩在稻草之上,我喜道:“就是它。”转身便去取。
我弯腰去拾玉佩,余光瞥见苦离悄然移到老鸨身边,左手紧紧握着。千钧一发,我猛地抱起一堆稻草,朝老鸨与白衣人扔去。苦离同时也打燃手里的两个火折子,投向那堆稻草。
只见一个燃起的火球着在自己身上,老鸨与白衣人惊慌失措。
苦离大叫一声“快走!”迅速抓起我的手腕,朝后院隐秘的洞口跑去。
事发突然,倾城楼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一路七拐八折,苦离抡倒几个不算厉害的打手,这一路逃跑倒出奇的顺利。
倾城楼后院的洞口连着一条小巷。巷口是永京城的白河,沿河过了断鹊桥,斜穿三条街,便来到临河客栈。
此时已经正午。阳光毒辣,路人摩肩接踵,汗水淋漓。火轮高吐,白灿灿的日晖晒得人睁不开眼,我站在客栈门口,弯腰猛喘着气,想起这一路逃来,竟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苦离边喘气边望着我,嘴角也荡起酣畅笑意,却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得直拍门柱:“痛快,真痛快!我活了十八年余,从未遇过这般惊险刺激的事情。”我又回想了一番,笑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再看苦离,也是与我一样。
俩人跟疯子似的,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顾着嘻哈大笑。
这一日,夏光熠燿,街巷纷扰,流离世间逢知己,青春年少千金酬一笑。
苦离捧着笑疼的肚子,在石阶上坐下,问道:“牺牲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你也不觉可惜?”
我抬了抬眉毛,乐道:“若能像今日这般痛快,就算牺牲十尊羊脂玉雕的佛陀,我也二话不说。”
苦离道:“也亏得你想出的馊主意,点火烧人。”
我上前拍拍她的肩,也损一句:“你倒也狡诈,原来藏了三个火折子。逃出没两步,又往老鸨身上招呼一个。”
苦离抿嘴笑望着我,稳了稳呼吸,道:“你不是说要回客栈拿包袱。我们快些进去,若真被追到,难保还有这次的运气。”
我点点头,随即入了客栈。
8
随身衣物,茴花钗,红荷包,青凉观的名册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