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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工作场合,随便说有事要忙就可以了。”
“那你当然也可以随便应应,打发我呀!聊天嘛,不就是闲扯谈以填充无言以对时的尴尬情境,再说……”
“我不想打发你。”他说着。
“啊?!”她愣住,突然间讲不出话,本来有满肚子的“偶个人认为”大论也忘个精光。
“吃冰?”他指着五公尺处的冰果店。
“这是问句?”她好小心的确认。
当然!不然还会是什么?看起来像下耐烦的眼神,其实只是询问。
“不吃?”可能都市小姐不喜欢坐在骑楼下吃东西。那没关系,市场里有几家泡沫红茶店,可以吹冷气的那一种,她应该会喜欢。
梁霞衣摇头,在他要转身走进菜市场前抓住他袖子。
“等等,我只是在发呆,没拒绝。这家木瓜牛奶好像不错,我要喝。”
点完冰品之后,她很探索的看着他。
“看什么?”他直视她。
梁霞衣叹了口气。道:
“你询问别人时都不加几个能够代表词性的字眼装饰一下吗?比如说,刚刚你可以这么问:要不要吃冰?不喜欢吃冰吗?这一类的。”
“有差吗?”听起来不都一样?
有差!她点头加强,眼睛也瞪得大大的,问道:
“你这种简洁的说话方式……对了,还有别人问你话时,你就皱眉,甚至还用三年的时间来思考怎么回答。难道没有因为这样被别人误会,进而惹上麻烦过吗?”
“误会有,麻烦嘛……”他再度凝眉,忖度要坦白多少。
“不会吧,大哥!你真的要我等三年才要回答吗?”她花容失色的问,双手分别贴在脸颊上,做出某世界名画的招牌动作。
他嘴角颤抖着,不知道在隐忍些什么,是想忍住笑,还是忍住咆哮?
“你……在逗我?”他问。
因为他的一本正经,她也就跟着正襟危坐,点头——
“是的。不过顺便提醒你,当别人在要宝时,你可以笑,或跟着哈拉,但就是不要一副研究的样子,把场子搞得像冷冻库。”
他一愣,受教的点头,让梁霞衣肯定这位酷哥同事真的是性情木讷,不擅人际往来的种类,而非恃才傲物,自命商场精英在那边拽不拉叽。了解之后,对于他的奇怪表现也就能等闲视之了。
“对了,闲话先别谈,先说说原本你想找我帮忙的事吧。”
他讶然——
“你知道我有事请你帮忙?”不会吧?他还没开口,而他的表情不至于泄漏出什么端倪才是……
梁霞衣扬起得意的笑,呵呵呵完后道:
“当我未卜先知吧!”
※ ※ ※
她先是睁大眼睛,睁大得差点让眼珠子蹦出来。
“……这几年来,大哥都忙于救援雏妓,以及安顿她们的事情。包括帮她们戒毒、训练她们在社会上自立、学一技之长,不要让她们再活在恐惧中。”
然后张大那张号称樱唇的嘴,此刻拿整颗水煮蛋来塞应不是难事。
“……大嫂是大哥生命中的意外。他原本不结婚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结婚只会拖垮妻小。可是他们彼此喜欢,就结婚了……”
“等等等等——”她举手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拜托你添加一些形容词来增加气氛,然后尽量详说好吗?明明很精采的故事,你怎能说得像念经?”现在是消费者时代喔,他要了解。
“我有详说。”他不悦了——一种又被误会的不悦。
她不敢置信他居然还敢申诉。“哪里有?!”明明讲得很枯燥好不好?而且最重要、女孩子最喜欢听的爱情部分更是简略得令人发指!
“如果没有多余的说明,那只有这样:大哥大嫂分居两年,趁现在来到南部,替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培养感情,请你帮忙。”这才是他的风格。
“这样随便说说,我才不要帮。”她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而且话又说回来:“我哪来的本事呀?你们自己来就可以了吧?”
“我们没本事。你有。”
她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在她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的时候。
“你们比较熟耶!相较之下我是很外面的外人呀。”
卓然摇头。“我们与大嫂不熟,因为大哥的关系,她照顾我们,但是没有私谊。你们女孩于比较好沟通。”
她张大嘴巴问道:
“咦?听起来好像是你认为夫妻之间的破冰行动应该由女方来努力喽?怎么你们男人的大男人主义在这里就收起来不用了?”这没道理嘛!
他凝眉,“不是的。”皱眉五秒,“情况不同。”眉毛扭出麻花造型,“他们之间,大嫂条件很优。”想、再想、用力想……
“停停停!”梁霞衣很快的阻止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例如拔眉毛或扯头发,然后终于抓狂等等。“让我来组合一下!你个人认为耿先生与经理之间,因为经理身世很优、各种条件都很棒,某种程度造成了他们之间的心结之一。这无关于男权女权的斗争,而是条件好的那一个理所当然要主动?哇!那我还真同情全世界的名媛淑女们,若不小心摒除门户之见下嫁平凡人,其下场不只是远离养尊处优的日子,还要恪守以下原则——不该享受、不该被宠爱、不能穿好吃好,完全以照顾丈夫卑微可怜的自尊心为人生唯一大事。”
“你误会了!不是这样。”卓然在她的滔滔不绝中,努力争取申诉的空间。
“可我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她还想再说,但他已经先出口为强。
“大嫂很寂寞,但是大哥不知道。”
“那你们可以说啊,对你们大哥说嘛。”这有什么难的?
“我们没办法,因为大哥忙……”
男人的“忙”很了不起吗?梁霞衣柳眉倒竖,努力平心静气道:
“劝你最好说清楚一点,不然我可能“又要”误会了。”
卓然的脸色也不怎么美妙,但那是为了搜索枯肠里寥寥可数的形容词。
“我不会说故事。但是他们真的很相爱,只不过有些身段放不下来,再加上忙……
”他伸手阻止她开口,“我说过,大哥投入救援雏妓的工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事,不管男人或女人来做,都很重要。他不是忙着赚钱,是忙公益,而大嫂很支持他。”
对喔,刚刚他是说过。她不禁想起上回在花莲巧遇耿介桓一事,原本误以为他在花莲偷吃说,看来是误会了。人家做的是慈善事业呢!那几个女孩子看来正是他从火坑里救出来的人。可是……
“做善事是很好,但有必要抛家弃妻吗?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一个连家都顾不好的男人,根本不算好人,因为他本末倒置,错待自己最重要的人,这甚至像是做给别人看的沽名钓誉!”
“错!他做这么多,可没去报名“慈善楷模”或“十大杰出青年”。”
“他何必?只要那些少女感激他就受用无穷了。”她记得那些女孩相当喜爱他,又敬又爱的,一定让他的英雄感充分得到满足。
卓然摇头。“他也不必她们感激他。”
她挥手。“不谈那些,反正耿先生就是工作忙、就是妻子太体谅、就是那一点点心结,于是放任夫妻情分走到这一步就是了。他从来没想过妻子会被别人追走吗?这么笃定?或者不在乎?”
“他在乎,但是情况还不允许。”
她看了下手表,在这边已经耗过了午餐,再耗下去,今天就跟不上玩乐的行程了。
这怎么可以!这边必须速战速决:
“这样吧,你就用一下午的时间去跟赵特助集思广益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说服我的说辞。先前你提的那些对我来说都不够,只让我觉得对婚姻无能的男人,孤独一生也好,省得误人误己。老实说吧,要是以后我先生这么被动,装出一副“等爱的男人”死样子,我理他才怪。”
“不是的,你不明白——”他起身,想再多说一些,但……
她顺手拉起他,“喂,该走了。聊了这么久没逛到街就算了,要是连玩也没玩到,那我会心痛的。”结帐,走人。
“但是——”
“没有但是。”将安全帽拿出来,戴好。
“你误会——”发动机车。
“六会、七会也没关系,晚上再说啦!”起驾回宫,叱!
※ ※ ※
不轻易答应卓特助的原因之一,当然也包括了她想知道上司是怎么看待她的婚姻的。
虽然说劝合不劝离、家和万事兴什么的,但是这世界上错结的姻缘太多,有时候分开反倒幸福些,谁知道他们夫妻是不是其中一对呀,行程的第一站来到闻名已久的海生馆,大家耐心听完解说员的讲解之后,迫不及待各自去看自己最有兴趣的鱼种。
梁霞衣跟着上司来到珊瑚区,心中忖度着该如何开口比较不会显得很刻意?虽然说哈拉这东西对她来说是小意思,不过她还没把这种本事使用在这类冷淡贵气的人身上就是了,就不知道吃不吃得开,
“经理,那边有椅子耶,要不要过去坐?”
“不了。走一定,运动也好。”
美女身边向来是不得闲的。那票胡乱绕了一圈的企划部旷男们,终于瞧见大美人踪迹,三两个人就傻呼呼的快步过来,跟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没两样。
“孟经理,要不要结伴一起去看大龙虾?不然去看海藻……一当下七嘴八舌起来,把这方的宁静彻底破坏,当然也把梁霞衣美好的算盘给砸锅掉。
企划部旷男们见迟迟得不到大美人的首肯,不免想多拉一个人当说客,也许小绿叶反倒建功咧。
“粱秘书,你一定想去看大龙虾对下对?不然也会对那种叫红鱼的怪东西朝思暮想对不对?你就跟你家经理一起去嘛,千万不要因为我们这几个俊男在场而假客气喔!”
说完还摆出自认最帅的角度。
俊男?凭他们这几个不修边幅、赶起企划案来三天不洗澡的家伙,也敢擅自封“帅哥”称号?别说孟氏大楼总部的前一百名帅哥没他们的份了,恐怕开放全台湾女性来票选,大象林旺的票数都比他们高。
不过梁霞衣很快的原谅他。因为“自信”是男人唯一的化妆品,一个男人没姿色已经很可怜了,她怎么忍心再夺走他们的化妆品,告诉他们换颗头颅会比较实在呢?
于是,她也只好说出善意的谎言:
“帅哥们,那个红鱼我们刚刚有看过了,你们自己去看就好了。”
“别客气啦,自己看跟专家看是不同的,我个人对海洋生物颇有研究,那个珊瑚产卵啊……”
她好无辜的拿出简介,在他面前挥动。
“你看的那一本跟我看的应该都一样吧?”
“书皮的颜色不一样。”旷男们觉得这个小丫头真的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当男人想在美女面前表现时,就算是吹牛,也不该残忍的戳破啊。
这时,一群以结束单身身分为最终目标的怨女们,察觉到这方的热闹,款步走了过来。
这可正是旷男怨女狭路相逢哇!会不会激出飞扬的火花呢,就看这次的遭遇战了。
这阵仗,旁人不好打扰,于是梁霞衣悄悄尾随上司的步伐退场溜掉。
真是!给他们一搅和,正事都差点给忘了。
她走在上司身后,思索着怎么开场白比较好,可是……好像怎么开始都会显得很突兀耶。
上司替她省了事。
“怎么不去多走走看看?”
“啊!有看呀,刚刚走一圈了。”
“跟着我走,不会有趣的。”
梁霞衣跟上来比肩而走,问道:
“什么有趣?”
“我不是好的聊天对象。”与她有私谊的朋友少得可怜,一般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而她也无意改变现况。
“没关系,我是,那就好了。”哈拉嘛!这她最会了。
孟红歌看向她,露出一抹笑。
笑什么?她说了什么好笑的吗?没有呀,她还没开始发功耶。
“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长得像吗?会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姊妹?”
孟红歌停住笑,先是摇头。“长得不像。”然后问:“你怎会这么说?这种话你怎能毫无芥蒂的说出来?”
粱霞衣搔搔头,疑问道:
““失散多年的亲姊妹”吗?为什么不能说?我需要芥蒂什么?”
“你……是白家的养女。”美女上司的神色充满歉意。
梁霞衣点头。“对啊。那怎样?”
“这种话对一般人来说只是玩笑话,但是对你来说便是残忍。”
“不会啦!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寻烦恼喔。”
她的太过轻松令孟红歌侧目。见过太多身世飘零的人的各种面貌,就没遇到过这种愉悦以对的表情。
“你不会感到上天不公?不会因而愤世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