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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才是太天真了。
第三次出游回来以后,悉达多对于自己无力保护他的子民、父母,以及最挚爱的妻子耶输陀罗、儿子罗罗免于必然的死亡,感到极度的沮丧。对治贫穷、饥饿、无家可归等苦难他有办法,但是对年老与死亡,他却束手无策。
日以继夜地沉思着这些问题,悉达多试图和他的父亲讨论死亡。对国王而言,这是个理论上两难的问题,他实在不懂太子为何如此耿耿于怀。净饭王愈来愈担心预言成真,说不定他的儿子真会放弃继承王位,选择苦行之路。不管有没有预言,在那个时代,有权势和财富的印度教徒变成苦行僧并不乏其例。净饭王表面上想尽办法来消除悉达多的执著,但是内心里,他并没有忘记那个预言。
然而对太子而言,这并不是短暂的忧伤情绪而已。悉达多完全沉陷其中。为了防止太子愈陷愈深,净饭王不准他再次离开王宫,并私下指示宫中侍卫监视他。就像任何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会做的,他也尽其所能不让太子看到任何死亡和衰朽的迹象。
婴儿摇鼓及其他分心物
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和净饭王一样。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让自己和他人避开真相。我们对衰朽的征象已经产生了免疫力。我们告诉自己“不要老想着这些事”,并且用正面的方式来鼓励自己。我们在生日派对中吹熄蜡烛来庆生,而事实上熄灭的蜡烛应该用来提醒自己,离死亡又缩短了一年。我们以烟火与香槟庆祝新年,让自己忘掉旧的一年永不复返、新的一年难以预料的事实。然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当这个“任何事情”令人不满意的时候,我们就会故意转移注意力,如同母亲用玩具和小摇鼓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一样。如果心情不好,我们就会去逛街、下馆子或看电影。我们编织梦想,瞄准终身成就,诸如海边别墅、徽章、奖座、提早退休、名车、好朋友、好家人、好名声,最好还要上吉尼斯世界纪录。到了晚年我们还要有个忠诚的伴侣一起坐豪华游轮旅行,或养纯种贵宾狗。杂志和电视介绍并强化这种快乐和成功的模范让人们去追求,不断地创造新的幻象来引诱我们。这些所谓成功的观念,就是我们大人的婴儿摇鼓。
不论是念头或是行为,我们在一天当中所做的任何事,几乎没有一样显示出我们觉知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我们浪费时间在影城等候一部烂电影开演,或急着赶回家去看电视现场节目。当我们坐着看广告、等待……此生的光阴就逐渐消逝了。
对悉达多而言,仅只一瞥老死的景象,就在他心中生起了追求真理全貌的渴望。第三次出游之后,他好几次试图独自出宫,但都没有成功。在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如常的宴饮作乐之后,一个神秘的咒语席卷了整个王宫,除了悉达多以外,每个人都被制伏了。他在殿中徘徊,发现从净饭王到最低下的仆人,个个都睡得不省人事。佛教徒相信,这场集体的昏睡是所有人类共同累积的功德结果,因为这个决定性的事件,造就了一位伟人的诞生。
由于不再需要取悦王公贵族,宫女们睡到张口打鼾、四肢横陈,戴着珠宝的手指浸在咖喱酱中。她们状若残花,风华尽失。悉达多并没有像我们一样忙着让一切恢复原状,反而由于这样的景象,更加强了他的决心。她们美貌的消逝,正是世事无常的明证。在众人沉睡之际,太子终能不被监视而离开王宫。他看了耶输陀罗和罗罗最后一眼,便悄然地消失在深深的夜里了。
在很多地方我们也和悉达多一样。我们有自己的宫殿——不论是贫民区的单房公寓、郊区的双层别墅或在巴黎的顶层阁楼。我们也有各自的耶输陀罗和罗罗。我们也许不是拥有孔雀的王子,但我们有事业、宠物猫咪和数不尽的责任在身。所有的事情老是出状况。家电坏了,邻居吵架,天花板漏水。亲爱的人死了;或是他们早上醒来之前,下巴和悉达多的宫女一样松垮,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也许他们闻起来有秽浊的烟味或昨晚的大蒜味。他们唠叨不停,而且还张着嘴咀嚼食物。但我们还是心甘情愿地困在那里,不试图逃开。或者我们终于会忍无可忍,心想:“我受够了!”然后结束一段关系,却又再找另一个人重新来过一遍。我们对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从不厌倦,因为我们期待而且相信,有个无瑕的灵魂伴侣或完美的香格里拉正在某处等着我们。面对每天令人懊恼的事,我们自然的反应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把它们弄对,这一切都能修理,牙齿是可以刷的,我们可以感到完满。也许我们还会认为,总有一天,我们会从生命中的课题中学到圆熟。我们期望自己变成像《星球大战》电影中的智慧长者Yoda一样,却不知圆熟只是衰朽的另一个面向。潜意识中,我们期待自己会到达不再需要修理任何东西的境界。总有一天,我们会“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我们深信“解决”的概念。好像我们所有经历的一切,到这一刻为止的生命,都只是在彩排。盛大的演出还没开始。
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这种永无休止的处理、重新安排以及更新版本,就是生活的定义。事实上,我们是在等待生命开始。如果有人逼问,大部分的人都会承认自己是为了某种美好的将来而努力,譬如在缅因州肯纳邦克港的木屋,或哥斯达黎加的小屋中安享退休生活,或者有人梦想在中国山水画般的理想山林里,在瀑布和鲤鱼池畔的茶亭中,禅思静坐,安享晚年。
我们往往也会这么想:当我们死后,世界依然存在。同样的太阳会继续照亮大地,同样的星球会继续转动,因为我们认为从开天辟地以来,它们一直都是如此。我们的孩子会继承这个地球。这都显示出我们对于不断流转的世间和一切现象是多么无知。我们可能会注意到云在动,指甲在长,但事实上一切都在变动。孩子们不见得一定比父母长寿,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依照我们的理想生活。小时候乖巧又可爱的小宝贝,长大后可能会变成吸毒的恶棍,还带各式各样的情人回家。你也许会想:这实在不像是我的儿子,但他确实就是。他们毫不在乎地浪费掉你毕生的积蓄,就像人们拿蜜蜂辛苦采集的蜂蜜来泡茶,还觉得理所当然一般。最古板的父母可能会生出最炫目的同性恋小孩,而最散漫的嬉皮却养出新保守派的孩子。可是我们还是执著于家庭的典型,梦想着我们的血统、脸形轮廓、姓氏及传统都能由子孙留传下去。
追寻真理可能像件坏事
重要的是,我们要了解太子并不是舍弃他的世间责任。他不是因为逃避兵役而加入有机农场,或是去追寻浪漫的美梦。他身为一家之主,决心牺牲安逸,离家远行,为的是让家人获得最需要、最珍贵的东西,即使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很难想象隔天早上净饭王是多么悲伤与失望。这种心情类似一些现代的父母,发现他们的青少年孩子,学习六十年代的嬉皮花童(许多都来自安逸富裕的家庭),跑到加德满都或伊维萨岛去追求理想中的乌托邦。但悉达多不是用穿喇叭裤、脸上穿洞、染紫头发、身体刺青的方式,而是以脱下太子的华服来颠覆传统。褪去了种种象征教养贵族的外物,披上一块破布,他成了一名游方的托钵行者。
我们的社会,会期待悉达多留在宫中,享受权势,继承王统,因为我们习惯以“你拥有什么”,而不是以“你是什么样的人”来评断他人。在我们的世界中,成功的典范就是比尔•;盖茨。我们很少想到甘地式的成功。在某些亚洲及西方社会中,父母要求孩子们在学校取得成就所给的压力,已经超过身心健康的承受度。孩子们要有好成绩才能申请到常春藤名校,要有常春藤的学位才能获得花旗银行的高薪职位。凡此种种,都是为了让家族的光辉永垂不朽。有些父母的家族荣耀感特别强烈,如果要选择让孩子去拯救整个村庄,或是当大企业的执行长,他们会选择后者。
想象你的儿子有个显赫又赚钱的事业,但他洞悉了老死的秘密之后,突然辞职。他再也看不出一天工作十四小时、巴结老板、贪婪地并吞对手、破坏环境、压榨童工、压力不断,只换得一年几周休假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他说要卖掉所有的股票,全数捐给孤儿院,然后去浪迹天涯。这时候你会怎么做?祝福他并向朋友夸耀你的儿子终于醒悟了吗?还是斥责他这是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并且送他去看心理医生?
只是对老与死的厌恶,并不足以让太子离开王宫而踏入未知的世界;悉达多会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是因为他实在无法合理地解释所有已生和将出生的一切众生之命运就是如此而已。如果所有生者都必须衰朽死亡,那么花园中的孔雀、珍宝、华盖、熏香、音乐、放拖鞋的金质托盘、进口的琉璃水瓶、他与耶输陀罗和罗罗的感情、家庭、国家,都将变得毫无意义。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会为明知终将消散或不得不舍弃的东西而流血流泪?宫殿内造作的幸福,又怎么能让他继续沉湎下去?
我们也许会想知道悉达多能去什么地方。王宫内外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避死亡。即使耗尽王室的财富,也不能为他延续生命一分一秒。他是在追求长生不老吗?我们都知道那是枉然的。我们对希腊神话中的永生神、盛满不死甘露的圣杯(Holy
Grail)和庞塞•;德•;莱昂(Ponce
de
Le梟)带领将士寻找青春之泉徒劳无功的故事都觉得十分滑稽。我们对秦始皇派遣童男童女,赴东海求不死仙丹的传说也会置之一笑。我们也许以为悉达多也是在追求同样的东西。的确,悉达多是带着某种天真的想法离开王宫的,虽然他不能让他的妻儿长生不老,但是他的探索却没有白费。
佛陀的发现
完全不凭借任何科学工具,悉达多太子以吉祥草为垫,坐在一棵菩提树下,探索人类的本性。经过了长时间的思维,他终于了悟到一切万有,包括我们的血肉、我们所有的情绪和我们所有的觉受,都是由两个以上的元素组合而成。当两种或多种元素和合在一起,新的现象就会产生:钉子和木头产生了桌子;水和叶子产生了茶;而恐惧、虔诚和救世主,就产生了神。这些最终的产物,并没有独立于其各别元素的存在。相信它真实独立存在,是最大的骗局。而在和合的同时,各个元素也起了变化。只因接触和合,它们的性质也随之改变了。
他了悟到不仅人类的经验是如此,所有事物、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是如此,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的,因此一切事物都会改变。一切万有,没有一样是以独立、恒常、纯粹的状态存在。你手上的书不是,原子不是,甚至神也不是。因此,任何存在于人心可达之处的事物,即使只是想象的,譬如一个四臂人,都需要依赖于其他东西的存在。因此悉达多发现,无常并不像一般人以为的就是意味着死亡,而是意味着变化。任何事物和另一个事物之间的位置或关系转变了,即使是非常细微的变动,都要依循无常的法则。
透过这些了悟,悉达多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以解除死亡的痛苦。他接受了变化是不可避免的,而死亡只是这个循环的一部分。而且他更进一步地体认到没有全能的力量能够扭转死亡之路,因此也就不会困在期待之中。如果没有盲目的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如果能了解一切都是无常,就不会攀缘执著;如果不攀缘执著,就不会患得患失,也才能真正完完全全地活着。
悉达多从恒常的幻象中觉醒,因此我们称他为佛陀、觉者。在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了解他的发现与教法是无价之宝,不论是学者或是文盲,富人或是穷人,从阿育王到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从忽必烈到甘地,无数的众生受其启发。可是在另一方面,如果悉达多今天再出现的话,可能会蛮失望的,因为他的大部分发现都乏人问津。这并不代表现代科技厉害到足以否定他的发现;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每个人终究会死,而且每天大概有二十五万人死亡。我们亲近的人不是已经死亡就是将会死亡。然而当亲人死去的时候,我们还是会震惊和悲伤;我们还是继续寻找青春之泉,或是长寿的秘方。频访健康食品店、家里一罐罐的二甲氨基乙醇和维他命A、强力瑜伽课、韩国高丽参、整形手术、海洋拉娜乳液,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内心中和秦始皇一样渴望长生不老的明证。
悉达多太子不再需要或渴求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