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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据我了解,韦小立的父亲没有历史问题,他只是犯了一般的走资派错误,将来肯定要落实政策。”
“我也听说她父亲没什么问题。但现在老沈要整咱们,他给你扣个帽子,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说也说不清。”
我点点头。
“咱们自己的事就够复杂的了,再加上个她,你能招架得住吗?”
我笑笑,想反驳他,可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
〃你父母的事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
〃千万不能讲。记住,千万!〃雷厦焦急地说:〃讲了就完了。〃
第三部分爱整人的指导员(1)
高个子都爱驼背,惟指导员例外,老是挺着胸膛,一副大官儿派头。
他身高180公分,体重180斤左右,山西人。 一对很大的眼睛总挂着血丝,大鼻子略有鹰钩,鼻尖上有无数小坑儿,油光光的。走路时,不但胸脯挺着,肚子也挺着,这使他本来就够个儿的肚子显得更鼓,连7师姜师长的肚子也不及他的鼓。
我们背后都叫他“沈大肚子”。印象中,部队里的连长往往勇猛、粗鲁,指导员却理智、稳健。可我们7连的现实却不这样,沈指导员特鲁。
听说3连的大车偷拉我们连的石头,他气得脸通红,在班排长会上吼道:“再偷就揍狗日的,抓住了狠狠揍,出了事找我!”
听说10连牧民在我们连的地盘儿放羊。他对牧民发话:“给他们撵走,他娘的,不走就把他们蒙古包给扒了!”
自然,他的脾气因地而异。超出了一定环境,高傲就转为卑躬。在团部招待所,一个小女服务员见他把洗脸水倒进炉子里,责备他时,他满脸堆笑,谦和之极。
他是个老政工干部。家里贴着三四张毛主席像,桌上摆着毛主席雕塑,镜框里除了几张照片外,也挂满了毛主席像章。他给3个丫头起的名字是“卫红”、“卫东”、“卫党”。
搞忆苦教育时,他能吃完满满一碗忆苦饭。事后,老婆向人诉苦:“你们指导员3天解不出大便。”
7连300多口人的命运掌管在他手中。每天都倒背双手,挺着大肚子四处巡视、监工。看到地上有个破托泥板、烂铁丝,总要弯下腰拾起。
他最大的特点是记仇。你如果得罪了他,他就想方设法抓你的辫子,不回敬你一下,好像就对不起党,对不起他这多年的政工生涯。实在找不着茬儿,就放长线钓鱼。假装把你忘了,见面还和你打个招呼,微微一笑。以此来麻痹你的警惕性,诱使你犯错误。
雷厦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事先指导员明明看见他剪死马身上的马鬃做鞋垫,也不说。等他剪完后,却在全连大会上点名批评(牧民还有锡林浩特知青全都剪公家的马鬃当鞋垫)。雷厦好生奇怪,自己从没得罪过指导员呀!后来有人告诉他在夏天某次班排干部会上,炊事班长向指导员揭发过这样的一件事。前一段日子伙房成天是山西的杂拌饭,雷厦不习惯,曾对炊事班长埋怨过:饭菜多来点花样儿行不行? 要搞五湖四海嘛,别成天是山西口味。知道指导员是你们山西人,溜须也别这么溜啊,吃饭也要一元化。
一句小小的牢骚,指导员记了他3个月。
老沈这种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整人,就好像是吃菜,慢慢品味,成了他不可缺少的生活情趣。有时为了整一个人,能够潜伏半年,像老虎狩猎似的躺着一动不动,让猎物放松戒备,自己走过来。整住了一个人,如同下棋将死了对方,他获得莫大满足。
而且老沈报复人不是对等地报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行。非要10倍的血,10倍的牙来报复。你若弄掉了他一根头发,他得揪下你一大把;你若碰伤他一手指头,他必得砍下你半条胳膊。
知识青年捣蛋吗? 取消你今年的探亲假,停止工作检查,扣发津贴,罚你上山打石头,冻你一冬天。再不老实,给个警告处分,塞到你档案里。
农工耍滑头吗? 停止工作,不发工资。不卖你冬季肉,不给你派车拉牛粪,困难补助金更没你的份儿。再不,上山背石头去,让你一冬天穿破两双毡疙瘩。
牧民孬种吗? 来连部办学习班,停工停薪,不给分奶牛(牧民都离不开奶,光这一条就能把牧民给治住),死了牲畜必须照价赔偿!放牧? 门儿也没有,打井去吧,抡大镐去吧……再不老实,我查查你搞了多少破鞋,上报抓你狗日的。
面临着巨大压力,雷厦没有屈服,而是暗中四处活动,搜集情报。他很会搞秘密工作,曾潜伏在指导员家窗户底下,窃听了一晚上。
这是他亲眼目睹的事。 几个班排长聚在沈指导员家的热炕头上,边聊边喝,烟雾腾腾。
“指导员,喝啊,这一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真够辛苦的,来,敬指导员一杯!”
“操他姥姥的,那帮知识青年反了天了!咱连党员一个个全被他们骂得里外不是人!”
“指导员,想开一点,您领导的7连,成绩是主要的,缺点是支流,他们这帮人否定不了。”
“哼,得好好收拾收拾那几个北京的,整党时,他们到处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岁数不大,野心不小!”
“打倒了党支部,他们好上台? 娘的,屎壳螂还想上天哩!这些个烂逼知青有啥了不起?”
“指导员,咱共产党不能这么熊,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指导员,来,把这杯酒喝了,您这一年多辛辛苦苦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攻击您,就是攻击军垦兵团,就是攻击解放军,没他妈的好下场!”
老沈喝得面红耳赤,晕晕沉沉。躺在炕上,呆呆地望着房顶,伤感地说:“唉,我好歹也是四七年的老兵,干了20多年,还头一次被这么骂呀!这哪是与人为善的态度?这哪是提意见?这是恶毒攻击啊,造谣啊!” 说着说着,大眼珠子里滚出了两颗泪,鼻孔里也流出了一股清水。
几位班排长们赶忙站起拿毛巾,端脸盘,递烟卷,围着指导员说安慰话。
第三部分爱整人的指导员(2)
知青都有点文化,提意见引经据典,说得一套一套,有根有据,滴水不漏。指导员气得要命却没法反驳,着实痛苦。那涕泪交流的样子,相当可怜。蒋宝富弯着腰,细心地给指导员擦着眼睛。
流了一阵泪水后,老沈睁开眼:“没事,没事,革命嘛,就不能怕挨骂。”
蒋宝富深有同感:“这帮家伙还说我是大流氓,要劁我一个蛋子。操!这是什么话?”
“正确对待,正确对待。”老沈眼睛一亮,坐了起来:“哼,雷厦出身是特务,金刚是资本家,林胡他爹给抓起来了。这些人都有问题,在北京让他们给溜掉,跑到内蒙古又继续干坏事!哼,下一步就是搞他们了!”
蒋宝富点点头:“对,北京的这几个最坏了。日他娘的,老王差点让他们活活敲死。”
“刘英红也骄傲了。她这先进还不是支部一手培养起来的,却恩将仇报。”
“治他们,一定治他们!”
“烂逼知青穷狂什么? 太嚣张了。”
夜深了,老沈还在分析着敌情,研究着怎么反击。一整起人来,老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啥病也没了,有着老农民耪地般的毅力。
那间充满着酒气烟雾的屋子,直到凌晨2点还亮着灯光。
第三部分猝然一击(1)
关于刘英红紧急集合,跑掉鞋,把脚冻坏的事,在连里引起了争论。有人认为她这样做不对,不保护好自己,怎么能完成上级任务? 有人认为做法虽有些不妥,精神可佳;几个复员兵认为,她这样做纯粹是为了表扬,给自己攒英雄事迹。
王连富在团部医院公开说:“刘英红在大雪地上光脚丫走,是想出人头地想的。”
雷厦偷偷溜到我屋说:“刘英红讲,她当时什么都忘了,就怕掉队。哪顾得上找鞋呢? 再说黑灯瞎火,大野地里想找也找不着哇。”
“这二杆子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总想出人头地,显摆显摆。刘英红要想出人头地,到内蒙古来卖苦大力,当个小鸡巴排长干啥?她留在北京是校革委会副主任,那才出人头地呀?王连富不愿身边有好人,别人一好,就显不出他了。”
“刘英红说,指导员到团部开会,从没有去医院看过她,却看过王连富。”
一封联名信,把刘英红的命运就全改变了。
我气愤道:“妈的,写封意见信有多大罪过啊? 我真想给党中央去封信问问,给支部提意见,写个联名信,怎么错了? 怎么无政府主义了?”
雷厦紧张地:“嘘——”了一声:“外面有人!”
我们赶紧闭嘴,静静倾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可得小心。隔墙有耳这句话我算是体会到了。齐淑珍那小姑娘挺天真的吧? 我发现她老爱趴窗户偷听,让我撞见了两回。”
“你最近找过刘英红吗?”
“没有。不能老找,太危险。”
虽然我的屋跟刘英红住的屋仅隔一个门,也不敢去看她。怕人说我们在搞黑串联。
“雷厦,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咱们连人身自由都快没了。”
雷厦沉思道:“是啊,现在没事我不敢到你这儿来。上次,我到你这呆一会儿,第二天,指导员就知道了。真他妈怪了!我估计可能就是这个齐淑珍告的。走时,看见她了,她一见是我就装成上厕所的样子。”
“这个小特务!” 我挥挥拳头。“秘密行动一次怎么样? 晚上,给她几土坷垃,让她老实点,保证没人知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指导员一猜,就是咱们干的。别忘了,王连富还在团部一个劲地告你呢。”
“你跟指导员谈完了吗?”
“谈了一次,指导员态度特恶。非要我上纲认识,从立场上挖根源。说我对支部缺乏感情就是对党缺乏感情,批评支部就是批评党。我打算过几天再找他谈一次。你给韦小立的那封信再等一等好不好? 等我这次谈完了再给。”
我没说话,点点头。
“好,我走了。没特别的事,我们还是少来往,免得让指导员抓辫子。”
雷厦打开门,左右环顾一下,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给韦小立的信早已写好,激动地等了好几天了。雷厦一点都不替别人考虑,这么拖,非常扫兴。我事后想了想决定不再等了,不是我不哥儿们,自认我这封信和他一点关系没有,讲的都是我的事,根本不影响他的处境,他想得过多了。
指导员最恨的是整党中大家乱给他提意见,不是我们过去在“文革”中干的事。
雷厦到了社会上后,变得特别谨小慎微。
我焦急地想要用这封21页的长信,表示我对一个丧失父亲的大黑帮小孩的同情,给那朵孤零零的小百合花一点安慰。
第二天,借着打饭之机,我把信交给了刘英红,请她转交给韦小立。刘英红一口答应,并好奇地问:“写的是什么啊,这么厚。我可以看看吗?”信封是开着口的。
“当然可以。我‘文革’中干的所有事都写在上面了。” 发现远处有人走来,我赶紧离开她,端着饭碗跑回宿舍。
……
韦小立会是什么态度呢? 她能不能接收我的同情呢? 我们能不能开始一场浪漫、热烈、惊天动地的友谊呢? 反正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她对我有任何恶感。
3天过去了,刘英红也没有告诉我结果。
这时,我突然收到了姜傻子的一封电报,让我火速到锡林浩特。
我们学校大部分同学都在他们那边(阿巴哈那尔旗)。听说他们出事了。因为挖肃与牧民发生冲突,失手打死了一个。死者有个当警察的亲戚,不依不饶,四处上告。硬说姜傻子是黑后台。
但我现在在连里处境这么糟,请假去,老沈肯定不批,白找不痛快。只好爱莫能助了,把电报给压下。
姜傻子呀,你处境不好,我也不比你多好,你就自己在困境中挣扎吧。
脑子里整天还在想着韦小立的事。这么一个小女的,把我搅得晕头转向。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这天,我瞅了个空子,偷偷钻到刘英红的屋里。
那是个傍晚,屋里昏暗,炉子烧得轰轰作响。刘英红坐在炕上,靠着自己行李, 认真地看毛选。
“刘英红,信给她了吗?”
刘英红温厚地笑笑:“我给她了,她不要,弄得我特尴。”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