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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0-血色黄昏-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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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英红,信给她了吗?”    
    刘英红温厚地笑笑:“我给她了,她不要,弄得我特尴。”    
    “轰”的一声,头上像炸了一个雷。    
    “怎,怎么……回事?” 我有点结巴了。    
    “那天下午,我把信给她,说:林胡给你一封信。她说:我不要,没意思。她硬不要,我也没办法。事后,我考虑你这样做也确实不妥,都在一个连队,有话就直接说嘛,干吗非写信,让人往那方面想。”


第三部分猝然一击(2)

    指导员曾在全连大会上宣布过:兵团战士3年内禁止谈恋爱。    
    “我没有那种意思!我觉得同情一个人应该有同情的行动,所以写了那封信。为了澄清一些谣言,才讲了很多过去的事。”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    
    “你的信,我全看了,挺感动的。我不认为你是坏人。”刘英红轻轻地说。    
    这结局,让我目瞪口呆,脑袋发懵,什么话也说不出。    
    刘英红把信还给我,很关心地看着我:“你有什么话就找她当面说吧,要不,我替你说。”    
    我摇摇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外。光着脑袋,在刺骨严寒中也不觉得冷。刘英红一瘸一拐地追上我,递给我帽子。    
    连看也不看就退回来,还说:“没意思”……脸上滚烫滚烫,好像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进了马车班,关上门,重重地往炕上一躺,一动不动。开晚饭了,也没心思去吃。暗淡的暮色中,寒冷的屋子,一点点地变黑,直到黑暗完全吞没了一切。    
    万万没有想到,花了那么多天的辛苦,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凝集了那么真挚的情感,却被韦小立不屑一理。    
    这女人怎么这么毒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啊!    
    为了写好这封信,我绞尽脑汁。21页,8400字,每个字都写得横平竖直,端端正正。连个句号也一丝不苟,画得圆圆的,跟阿Q画圆圈一样认真。花这么大力气写的信,她竟然不屑一顾,还说:“没意思!”    
    这么傲! 这么狂!这么不通情理!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我恨得咬牙切齿。    
    女人常常是表里不一,表面上看很和气,骨子里却毒蛇一样狠。算我瞎了狗眼。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她这样做,毫无人性。摆什么臭架子,什么东西!    
    是不是指导员在她面前说我坏话了呢? 一个大黑帮的女儿,胆子小,不敢接近我也可以理解。这么一想,仇恨减弱了一半。    
    但如果害怕,你干吗说:“没意思!” 又不像是害怕。    
    可能是觉得我要跟她谈恋爱,怕违反兵团纪律,才这么干。    
    可是我的信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交朋友的意思。我能让刘英红看,就因为自己问心无愧,光明正大。    
    既然你遵守兵团纪律,可你看我时,目光为什么那么友好,不怕让人误解?    
    先很友好地对待你,等把你引诱住后,再狠狠地给你碰个钉子……怎么这么歹毒哇!    
    可是凭良心说,前些日子,她已经在躲着自己了,不敢与自己来往了……    
    身子像得了疟疾,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一会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一会又觉得她可能是违心的。    
    直到深夜,我还翻来覆去想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烙了一夜烧饼。    
    ……    
    哎呀!    
    为了表示对一个不幸少女的同情,你主动把你卑污躯体内那惟一的一点儿最干净,最透明的感情奉献给她,她非但不要,还轻蔑地说:“没意思!” 请问,你是什么感觉?    
    那用青年人对美的无限幻想所升华出的神圣之情,可不是粪坑里的臭蛆呀!    
    操,摆什么谱!这回,算是认识了你的真实嘴脸。    
    第二天, 1970年2月27日。    
    快吃早饭了,我昏沉沉爬起来,穿上衣服。这一夜,彻夜未眠,韦小立的影子像浓硝酸一样烧着自己脸,火辣辣地疼。    
    突然,雷厦出现在我面前。他迅速地插上门,眼睛闪闪发光。    
    为了避免指导员说我们搞黑串联,这几天他一直没与我联系。    
    “林胡,昨晚上,我已和指导员谈完,你的信可以给韦小立了。”    
    我淡漠地摇摇头。    
    “怎么了?”    
    “我已给她,她不要。”    
    沉默片刻。他说:“上次就对你说过,我不同意你这样贸然给她写信。本来嘛,她才来几个月,对新环境还不熟悉,对你也一点不了解。怎能收下你的信呢? 换了我,我也不要。”    
    我嗫嚅道:“要是我就不这么干。首先,先拿过来看一看,再决定怎么对待。”    
    “人家觉得你动机不纯,有那方面的意思,当然不愿和你多纠缠。”    
    麻子最忌讳人家说“坑”,我最忌讳人家说我看上她。忙申辩说:“我的信并不是求爱信!敢贴在墙上向全连公开。刘英红也看过,觉得没什么。我因天生不善说话,有什么事,总爱写信,这是我的习惯。”    
    “打开天窗说亮话,林胡,你是不是想交个走资派的女儿,将来,她父亲一平反,当个省委第一书记的女婿!”    
    “我对她只是同情,没其他想法。1966年6月陆平被揪出来时,我也给他的孩子,我的同班同学陆微写过信,表示同情。这次也一样!而且我即使爱上她,也占不上什么便宜。她父亲将来就是平反,也当不上第一书记了。人一死, 茶就凉,这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吸引我的是她的悲剧,老韦的悲剧,如果她父亲还活着,还在台上,我绝对不会理她!”    
    “连里那么多女的,你为什么单单给她写信? 是不是因为她父亲的官儿最大。”    
    “是。但也数她的身世最惨。”    
    “你自己虽曾反对过血统论,但你思想深处,也有血统论。”


第三部分猝然一击(3)

    “可能吧。出身差不多,共同语言多一点。”    
    “反正,我对你给她写信持反对态度。我对她也很同情。可现在,咱们不能跟她搅在一起。老沈正憋着劲要整咱们呢,什么节骨眼儿上,你还有心思给女的写信!你知道吗,马上就要开展‘一打三反’运动了,重点是打击现行反革命。老沈正想狠狠收拾我们呢,这个运动给他提供了机会。形势多危险哪,你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我不是谈情说爱,我只是向她表示一下同情。”    
    “事实上,你是有那个意思,你别骗我。但现在,我劝你清醒清醒,先把这事放一放。好不好? 我们先度过眼前这一段困难时刻。”    
    我点点头。    
    “将来,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消除你们之间的误会。但现在就不要再和她有任何来往了。”    
    “行。”    
    记得六八年在学校时,我们曾互相发誓,决不让女人置于战友的位置之上。有一次, 雷厦特别佩服的岳真真要去东北兵团了,他准备送给她一个日记本。我知道后特嫉妒,担心那个女的要把雷厦从我身边夺走,亲口恶狠狠地告诉雷厦,已托人了解过,岳真真对他的看法一点也不好。雷厦惊呆了,眼神里涌出了无限哀伤。    
    如今,我给韦小立写信,虽然他反对,却不是出于妒意,而是与老沈斗争的需要。甚至还表示将来帮助我消除误会……人家这样宽宏大量,我再不答应就不够意思。    
    雷厦轻轻说:“林胡,现在的形势非常严重,你别掉以轻心。中央‘一打三反’的文件已经下来,这个运动的规模很大,是1970年全党全国的中心任务。老沈对咱们恨之入骨,肯定要借这个运动来报复我们。”    
    “他能把我们打成反革命?”    
    “没准儿。我刚才说了,这次运动的重点就是打击现行反革命。咱们小心一点,没坏处。那些复员兵四处散布谣言,说咱们是个小集团,有野心,妄图搞垮党支部,说咱们历史不清,出身不清,有很多非组织活动……复员兵从哪儿得到的这些消息,还不是从指导员那儿。看这架势,不是小整,是要大整。所以,我才惊讶,你在这时候,怎么还有心思给韦小立写信。”    
    “我这人不爱交际,消息闭塞。 但我觉得,咱们一不反党,二不反社会主义,他整个球?”    
    “唉!”雷厦叹了一口气:“你真是太闭塞了。指导员前两天在骨干会上说:下一步就是审查他们的问题了。他们不但有历史问题,还有现行问题。还说我反动,狡猾,比你还坏。说你和王连富打架是我捅鼓的。这几天,指导员对我态度特横,见了面理也不理。我虽然和他谈完话,他态度一点没缓和,非要我上纲上线认识自己的错误,挖出本质和阶级根源。 这么一挖,我不就成了反革命了吗?”    
    “不会吧,为了一封意见信,还能抓你坐牢?”    
    雷厦沉思着,没说话。    
    “提提意见有啥的? ‘文化大革命’中,新疆兵团就可以搞四大嘛,咱们兵团为什么就不能搞? 我非得给党中央写封信问问。”    
    “对,应该给中央写封信。”    
    雷厦思索了一会儿说:“这回,大考验来了。老沈粗暴凶狠,肯定要往死里整我。到时,你还得多关照一点,我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不至于吧?”    
    “你不了解内情。”    
    不知怎么搞的,我竟有点嫉妒雷厦成了老沈首要打击的目标。本来,这个首要目标是我,但雷厦写了意见信,使老沈把炮口转移,对准到他身上。    
    “有一件事我还得提醒你。”    
    “什么事?”    
    “咱们过去议论过中央领导人的一些话就别提了,权当没说,行吗? 〃    
    我用力握握他的手: “你放心吧!”    
    “搞枪的那些事也少说。有些人能理解你,有些人却不理解你,招事儿。”    
    “好,我不跟别人说。”    
    “另外,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别以为你没事了。王连富在团部医院住了那么长时间,成天到头头那儿告你的状。我劝你最好把所有信件全烧掉,日记也要处理掉。千万不要麻痹大意,有备无患。”    
    我忧心忡忡地问:“到时要是批判我,怎么办?”    
    他笑了笑:“不会的。你主要是打架的事。不像我,猛往政治上拉。如果真是要批斗你的话,我自愿上去与你陪斗。”    
    “真的?”    
    “真的。”    
    望着他关公一样的赤红刚正的双颊,俊秀的眉发,我相信他绝对有这个义气。    
    我为有这样的哥们儿欣慰。    
    我们的交情诞生于1967年秋,像辆钢铁坦克,已冲过了无数炮火。巍巍唐古拉山留下它的足迹,滔滔大渡河映过它的身影。 搞枪、监禁、武斗、锻炼……把我们的友谊弄得与众不同。多少次考验都经住了,这次有什么了不起? 等经过了这段危机之后,我们的友谊又多了一段惊险故事。    
    多么有滋有味!    
    沉默了一会儿,雷厦盯着我问:“你说世界上什么词儿最脏了?”    
    他冷不丁问这个,我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    
    “苍蝇?”    
    他摇摇头。    
    “臭蛆?”    
    他摇摇头。    
    “妓女的那玩意儿?”


第三部分猝然一击(4)

    雷厦摇摇头,咬牙切齿说:“叛徒!在一次词汇中,叛徒这个词儿是最肮脏的了!”    
    啊!我真想过去亲他一口。世上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有几个? 这决不是装蒜。当我第一次拿他脑袋当实心球练拳击,狠揍狠捶时,就发现他的骨头非常硬,硬得少见。    
    雷厦目光如炬,抓住我的手。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我们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    
    对自己的灵魂宣了誓。    
    


第三部分老沈目的达到了(1)

    雷厦走后,我把洗脸盘放在炉子上,准备烧热水洗洗脸。    
    心乱如麻。    
    本来,雷厦跟我关系越来越密切是件好事,被整的共同命运把我们团结起来,相信跟他在一起,会大大增强自己的安全。但韦小立不要我的信,使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坐在水桶上,呆呆地望着脸盆。她的阴影怎么也摆脱不掉。    
    这些日子,因为有了她,才觉得生活有一点甜蜜。现在鸡飞蛋打,让人给狠狠尴了回来,脸上还觉得阵阵发烧。    
    水冒热气了。    
    蒋宝富走进屋:“林胡,指导员叫你。”    
    “我还没洗脸呢。”    
    他一本正经道:“回来再洗,先去吧。”    
    我只好随他向连部走去,一路上还琢磨着韦小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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