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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人认为我妹夫的死有什么说不清的地方想调查的话也只是传讯华夏,不可能抓她的。怎么我妹夫的死有什么特别吗?”
“也没什么特别。”老村长说,“就是你妹夫死的那天啊,有人看见你妹妹和你妹夫在河边吵架,过不了多久,你妹妹就一个人回家啦。回家很长时间才说你妹夫掉河里了。那么长时间了,哪来得及救人啊?听说他们夫妻一直不和。”
“噢,”我漫不经心地说,“我也听华夏的公公说了,说是华夏当时吓傻了,伤心的都差点失去理智了。”
我虽然嘴里镇静地说着,心里也不禁疑惑了。妹妹在给我的报丧的信里的态度是那么冷淡而冷静,不像是失去理智的人的手笔啊。
“还有人说县里是接到华夏是邪教的骨干分子的举报才派人来看看的。”他这一次没有用“抓”这么个有威胁性的词。
“啊,村里有很多信佛教道教的人啊,还有很多信狐仙(狐狸精),黄仙(黄鼠狼精),和保家仙什么的呢。信的神仙鬼怪多着呢,县里不是一直不闻不问吗?这次怎么会这么认真了?都是邪教给闹的,信正教的人有个风吹草动也会被疑心了。好在现在不是大运动那个年代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讲什么都得有法律根据。说是华夏他们是邪教也得有证据才行啊。”
“是啊,是啊,”老村长说,“不过华夏的组织成力真是了不得啊。你们华家可又恢复了对这个地区的影响力了。”
“我倒觉得华夏没什么组织能力,她不过是夹在全村人当中胡闹罢了。就像当初我的姨妈,也不过是顺着大运动的潮流,糊里糊涂地做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白白被人利用罢了。运动过后却要承担起不该她承担的责任,这才疯了的呀。要是华夏这次的请愿没有成功并且闹大了的情况下,华夏就得被当成全村的替罪羊被全村人送出去抵罪吧?”
我轻易地揭开了老村长不动声色地设下的陷阱上面的掩饰物,又从那黑洞洞的陷阱上跳了过去。我们家当年在这个地区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在日本人败走之后曾一度有所恢复。解放后这种影响力便消失殆尽了。而且一度陷入了危险的境地。我的在那场大运动中胡作非为的姨妈,后来就被当成要复辟华家王朝的可笑人物被村里人嘲弄着: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要重新创造华家人对这个地区的权力,不是很可笑的事情么?老村长一定是从华夏想起了我的姨妈才说这样的话吧。如果我要顺着他的话自满自得地说下去,明天,全村就会传遍这样的说法:华家的姐俩都继承了祖先的疯狂理想,想要独占家庙村。那样在村人的这场胡闹失败之后,我和华夏就理所当然地被当作这个事件的带头者承担起事后受惩罚的责任吧。
老村长一定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我还没有忘记怎样对抗村里人那种狡猾的谈话方式。他就放弃了故做神秘,现出非常坦率的态度说:“啊,村里人也没你想的那么坏,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华夏他们的做法我也很理解啊。我自己也舍不得啊。这个村子是我一手建设成这样的。我在这里当了三十多年的村长了。上面调我去当乡长我都没去。想不到现在要散了。”说着叹息着摇摇头,现出无奈的神情来。
我看着这个老人,开始设想起他的处境来。如果家庙村真的散了,那老村长便失去了当村长的基础和条件。不可能让别的什么村子的村长下来换他干。也不可能把他提到乡里去任职了,毕竟年龄大了嘛。那么随着这个家庙村消失,他也会从村长的宝座上掉下来。对坐了四十多年的位置他是应该有些留恋的。
“我可是不相信这几年村里的人开始变得善良了。他们现在还在嘲笑我的姨妈吧?”我说。
老村长的脸在沉默中阴沉下来,并且现出执拗的一直沉默下去的意思。我提到了姨妈。
于是,我告辞。在出门的时候,我听到老村长自言自语地说:“那些人今天都要秘密撤走了。”
我走出村公所很远了,老村长那张忽然变得难看的脸还像张照片似的悬到我的眼前。他的忽然变脸大概是我触及了他的痛处。据我父亲不可靠的说法,郝村长是在那场大运动中得到好处的少数人之一。我父亲说,本来那时是老校长应该当村长的。那时叫大队长。可就在老校长要当大队长的前夕,我的在县城里读高中并且在学校当了造反派头头的姨妈忽然带着人闯回了村里。她带着人狠批老校长,说老校长是封建主义的孝子贤孙,说老校长写的那个剧本就是老校长要复辟的最好证据,还鼓动人们揭发老校长的罪状。最后老校长真的成了要复辟的坏人而被村里的人瞧不起。我父亲还说要不是老校长及时逃跑的,他就会被抓走。老校长倒台了,他的竞争对手郝村长才当上大队长的。并且在那场大运动后并没有受到清查。郝村长的这个村长一当就是四十多年。可以说家庙村受他的统治也有四十多年了。家庙村现在看起来繁荣的局面真的是在他的领导下一手建成的。他已经在村民们当中建立起不可动摇的权威性了。甚至村民们的心理也被他攻占。小学生们不是整天都在对他歌功颂德么?这样灌输的结果就是他已经统治了村民们的精神世界,并且还要统治下去。按理说他不该接受华夏作为又一个村里人的精神领袖和他分庭抗理。华夏的被清除应该是他所希望的才对。可他在我出门时的自言自语似的话里分明透露出某种对华夏有利的信息。
我忽然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第一天第一天(13)
我推开了老校长家的门。为什么来找老校长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有一种想要找他的感觉一直在我思维里模模糊糊地闪动,待看到郝村长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老校长一见我就热情地招呼我上炕。一会他老伴还把一个茶壶三个茶杯摆到炕上了。我脱了靴子,上炕盘腿坐下后,居然涌起一股游子归家后喜悦的感动来。
“不走啦?”老校长笑呵呵地说。
“不走了。我想华夏真的没离开过村子。她知道我回来了,还叫人告诉我不要走呢。可是她不回来见我。而且可能还会有事发生啊。华夏会躲在哪儿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现在村民们都在保护她呢。”
“那么郝村长在这个事里是什么态度呢?我担心华夏被利用啊。”说完这句话后,我立即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我来找老校长的动机。在我模糊的思维的底层,涌动着对郝村长的戒心。老校长又曾是郝村长的对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郝村长了。我来找老校长就是想更多地了解郝村长。知已知彼,防患于未燃。就是这种想法使我来找老校长的。
“他嘛,应该不会利用华夏干什么吧。村子散了之后,他也就失去了村长的实质意义了。他也不会像往常那样和华夏他们斗来斗去的啦。”
“怎么,华夏以前和他有过争执吗?”
“是啊,华夏他们总查看村里的经济情况啊。还真查出点东西来呢,给村长的亲戚报销盖房费用的事不就是华夏他们给捅出去的嘛。对这样的事郝爱民怎么能不生气呢。”
正如我设想的那样,华夏与村长之间是两个对立的势力。那么郝村长更没有理由要帮华夏啊。我这么想着的同时也想到我正在以村里人那种客观的冷漠无情的思维方式在思考。而老校长让我感到亲切是因为他没有用村子里的惯性思维在思考吧。
“按理说你和你妹妹的容貌长的一模一样,应该没什么分别才。对,可是我觉得华夏更像你姨妈,而你不像。”老校长忽然说。
“噢?可能华夏的气质更接近姨妈,而我更像我的母亲吧。”
“是啊,这段时候我总想起你姨妈呢。”
“啊,对了,我小时候常听母亲讲,说姨妈疯了和郝村长有关。那时候小也没往心里去,到底我姨妈的疯甚至我姨妈的死都和郝村长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的关系,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楚。只听说当初你姨妈好像爱上了郝村长。不过她可不是为了让心上人当上大队长才对我那么干的呀。”老校长语气平淡地说。我想他是不想让我难堪才用“那么干”这三个字代替当初姨妈残害他的恶行吧。
“姨妈当年真不应该那样对您。可能姨妈在那之前就已经疯了吧?”我说。我倒宁愿那样。姨母在做出那些恶行之前就疯了的话,虽然对于老校长来说,后果是一样的。但对于我的姨母来说,那恶行便不是有意的犯罪,她的行为就有理由得到谅解。作为她的血亲后代,我也不会背负着先辈有意为恶的丰碑,更不会因为血管里流着祖先叛逆的血液而愧疚了吧?虽然疯狂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倒不是。那时候她可是完全清醒的,很好看的姑娘呢。”老校长说着腼腆地笑着。眼睛也焕发出亮晶晶的光彩,似乎视线延着流年似水的轨道,追溯到了年青时代,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美丽的姑娘。
“其实你姨妈也很可怜啊。”
“怎么?”
“当年没有开始那场大运动之前,你姨妈和你母亲都被村里人瞧不起。村里的人一直相信你们家的人是被诅咒的。而且还传说你的祖上还作为背叛者杀了他抗俄的妹妹嘛。你姨妈即是被诅咒的人,又是叛徒的后代,还是地主出身。在势利而头脑简单的村里人之间,她的处境可想而知啊。那场大运动开始的时候,虽然她宣称自己已经和过去的祖先划清了界线,可是村里人怕是怕她,但还是对她另眼看待,在心里没有认同她是村里的一员。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姨妈可能就会和郝爱民结婚的。”
我听母亲说起过。姨妈对自己的身世极其痛恨,她曾在村里开批判会时当众宣称,要和我们家的人,也就是那些早已死去的亡灵们划清界线。她不禁把我们家的祖先翻出来狠批了一番,还曾要把那座石头房子催毁。在姨妈的心中,那座石头房子是她所有苦难的来源吧。
“那么说,姨妈是因为被郝爱民抛弃了才疯的吗?”
“也有那个原因吧,不过,好像是她带人去烧你们家祠堂,没烧成后,才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她没烧成家庙后回来跟我说她遇上鬼了。”
“啊,遇上鬼了?她跟您说的?那时您是她的囚犯啊,她怎么会跟您说呢?”
“当时我也不明白她怎么会跟我说。后来我才想通了。按理说,她那时有什么秘密的事应该跟郝爱民说才是。可是她看见的是你们家的鬼,又想到那个诅咒,她就想问个明白。她又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她爱着的郝爱民知道。我又对这个地区的历史有点研究,她当然就找上我了。那天的事啊,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我看到了什么,每一件都记得……”大概好久也没人跟老校长这样聊天了。一讲起来,话语就刹不住,奔涌着从他的舌头上滚了出来。他的讲述可以说太详尽了,随着他话语的延拓我的眼睛就仿佛越过了时间的屏障,看到了当年的情景。
那天傍晚,本该给老校长送饭的人迟迟没有来。老校长已是饥肠碌碌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草堆上,呆呆地看着牛棚的外面。炊烟从林立的烟囱里飘出来,一会就在村庄的上空罩了一层轻而薄的烟雾。烟雾里弥漫着一股饭食的香甜味。这新生的味道把牛棚里的臭气压得缩下去一截,因而那好闻的味道就暂时占领了牛棚这个小小空间的上半部分。老校长的鼻子暂时从臭气的围攻中解脱出来。夕阳的余辉把这层好闻的饭味抹上了一层金黄色。成群的苍蝇嗡嗡叫着在金黄色里飞。透过一层层群蝇乱舞的空间,刷在墙上的标语像长了眼睛似的远远地瞪视着老校长。
“打倒现行反革命XXX!”白漆刷成,上面打着黑X的是他的名字。
“XXX是隐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
和刷着白漆标语的墙上相邻着的另一面墙上用红漆刷着:
“无产阶级最伟大!”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万岁!!万万岁!!!”
……
顺着这两面墙所夹的空看过去,能看到的每一面墙上,都刷着各种各样的标语。
忽然,那些标语从墙上像蛇一样爬了下来,并迅速地向老校长窜了过来,在他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圆圈。标语蛇们高高昂着头,向他滋滋地吞吐着分叉的舌头,尖利的毒牙上滴滴答答地流着毒液。老校长吓坏了,忍不住大叫起来。
“喊啥呀?喊啥呀?”一个人说着就走过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