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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理。结果华夏伸手接过了它。那个小册子看起来就像信佛教的居士们手中常有的那种宣传用的小册子那么薄。马粪纸的硬纸壳封面,粗糙,暗黄,让人联想到造纸业还不发达的年代。
华夏一翻开硬纸壳封面,里面的纸张,忒噜一下,都落了下来。纸张肮脏发黄,写满毛笔字。华夏的双手擎着它就像拉着一长条落满了苍蝇的经久没洗过的白布条似的。原来这封面里夹着均匀地折叠着的像经书一样的一整条纸。华夏又把那条纸折叠着收回来后,这才一面一面地翻着看。
“啊,华春,快来看!啊!”妹妹似乎激动的语论无次。她那从折子上抬起的又落到我脸上的眼睛也因激动亮的异样。为了不太过分地有拂华夏之意,我才凑过去看看那纸上写的字。
折子上用墨笔楷书小字写着:
光绪二十六年某月朔日抗俄军义士于佛前盟誓其先北方俄妖猖獗侵我故土杀我众生至使生灵涂毒悲苦哀鸣之声撼山岳血流漂杵尸骸残肢满江津故土流失壮烈士乡亲血泪激义愤遂奋起义士保家国义士抗联有誓言现将誓言供佛前誓曰
鼓响人进锣鸣人退
脚踏故土头顶苍天
杀绝俄夷死亦无怨
一方有难各方支援
齐心联和不离不弃
如有悖者必遭果报
立誓者…………
下面还有小字注明写着义军成立的过程。
“管理旧文件的老僧人――也是看见你们的姨妈把你们家的家谱和一些文件藏在小佛堂里的那个僧人,那天他也是刚把寺里的文件藏好,就看到了你们的姨妈走进寺院里――他说这个折子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放在大雄宝殿的佛主像下了,他听寺里比他更老的僧人说这个折子老早就在那里了。可能从义军立誓那天起,这个记载着誓言的折子就供在佛主像下了吧。”
我和华夏对视着。那时我们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原来太祖父和高祖父当初也是义军中的一员。在立誓者的签名里第一个人就是太祖父,第二个是高祖父,第四,五,六,七,八个都有着当地的山里山外的大姓的姓氏。这个地区中有很多地名都是以那几个姓氏命名的,比如高家堡,王家屯之类。这些姓氏估计在一百年前也是大族,在誓言的折子上签名的人可能是当时各族的领头人物。这些人都推举第三个人为首领。那么那第三个人是谁?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华夏也在这时产生了同一种想法,因而我们一口同声地说:
“老祖奶奶的丈夫,那个土匪首领!”
“老祖奶奶的丈夫,那个土匪首领!”
我们都沉默起来。在这沉默里我一看到太祖父和高祖父的签名时就产生的模糊的困惑就在我的思维里渐渐清晰起来。不是说太祖父当初为了表明自己和造反的女儿女婿没有关联才大义灭亲,把女儿活埋的吗?还把老祖奶奶的手下们也都出卖给官府了。却原来――“太祖父和高祖父当初不仅是义军中的一员,还是义军的发起者。他们首先串联了山里山外的大族们组成了民团,后来又进山联系上了土匪首领,这样民团和土匪在外敌入侵时组成了统一的抗俄战线。可是他们却是互相不信任的,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也为了精诚合作他们才立这个誓言的。”我这样推理说。
“而且,最不相信人,最不放心的还是那个土匪首领啊。你看,‘齐心联和不离不弃如有悖者必遭果报’这十六个字和前面的笔迹不一样,不是太祖父的手笔。这些字是第三个签名人写下的。他们的笔迹一样,都是不太讲究运笔,笔迹显得任性随意粗犷而豪放。”华夏接下去说。
这个折子主体书写的笔迹和太祖父签名的笔迹一样,显见得是太祖父写的了。而不同于太祖父笔迹的那十六个字是第三个签名人后添上去的。看着那笔迹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联想。老祖奶奶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土匪首领,他在立誓时是不十分信任太祖父他们的,所以才在誓言的后面加上那四句话吧。想来,太祖父和高祖父他们后来还是把那个在抗俄的战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匪首杀了,而且把匪首的妻子,也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的老祖奶奶以私刑惩处了。
“那么,太祖父真的是因为后来分脏不均才把老祖奶奶夫妇给杀了吗?”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太祖父他们把老祖奶奶夫妇俩杀了?外祖母当初跟我们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华夏反驳说。对于老祖奶奶被家里人以私刑处死的传说,华夏也听说了,可是一直不甘心认同。本来华夏也不赞同老祖奶奶的丈夫是土匪一说。华夏认为老祖奶奶的丈夫当时一定是个义和团的义军什么的,义和团的义军在当时也被称为匪啊。根本华夏不肯认同我们家族的历史里会有那多的污点而一直反抗着。
我们的外祖母以前曾讲过,说当初俄国人败退后,老祖奶奶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土匪头子在俄国人走了之后,忽然联合了义军里的另外几股土匪叛乱了。匪众浩浩荡荡地把华家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太祖父已经答应给他们一部分黄金,可他们贪得无厌想要霸占太祖父家的金矿,还说如果太祖父不答应,就拿他一直没生养的女儿点天灯。土匪人多,武装又精良,太祖父又要保住女儿,所以老谋深算的太祖父就假意答应了匪首,并请匪首喝酒。可是那个匪首也狡猾多端,不肯到华家大院里喝。高祖父就带着酒席到匪首的营盘里,以示友好。那酒是好酒,肉是好肉。匪首没查出什么毛病就放心地吃喝起来。酒喝到酣处,一直谈笑风生的高祖父在匪首仰脖喝酒时,忽然抽出了缠在腰中的软剑一下子斩下了匪首的头颅。“那个土匪头子只查了你高祖爷爷有没有带枪,可是他没想到你高祖爷爷的腰里围了一把宝剑哪。”外祖母说着又忍不住对我们华家人的大智大勇赞叹一番。据我们外祖母的说法,高祖父一剑斩了匪首之后,他带来的抬酒,抬肉的人纷纷从酒坛子里拿出武器,守住大帐。高祖父打出了信号。华家大院里早已严阵以待的民团就冲出大院,冲入匪营地,把土匪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叛乱的土匪们一是没了领头的,二是在华家民团强大的攻击下,就投降了。太祖父和高祖父还把这些投降的人交给了官府。据说这些人被官府斩首示众时,有很多人围观称快呢。这段故事也是外祖母经常讲给我和华夏听的。看来华夏更同意这种说法。关于老祖奶奶的那个诅咒,我也曾问过我的外祖母。按外祖母的说法是糊涂的老祖奶奶要从一而终就自杀了。她恨她的娘家人杀了她的丈夫才阴魂不散的,才下了那个诅咒的。
第二天第二天(14)
“外祖母那是给自己的家族脸上贴金。我的证据就是这个壁画。你不觉得一百年前的那个故事和雷余的故事极其相似吗?就是因为太祖父和高祖父当初和义军的首领有这个盟誓,后来他们又背弃了它,高祖父才把这个与他的做法极其相似的故事画在小佛堂里的。我想高祖父把这么一个以背信弃义受惩罚为内容的画画在他用来忏悔的小佛堂里,不就是告诉后人他曾经有过什么罪过吗?要不,他为什么要画这么一副壁画呢?”
“就凭这么一副破画也说明不了什么。”华夏嘟囔着说。可是她一时又找不到证据来使自己的说法站住脚就带着满脸不服的神情保持了沉默。
“原来,我一直以为高祖父只不过是因为杀了妹妹而忏悔,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啊。不管是不是因为分赃不均,太祖父和高祖父最后可是背叛了义军的。”
“高祖父杀了老祖奶奶的丈夫可能真的是因为他叛乱了,绝不是为了黄金什么的。”华夏强辩说。
“华夏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一直听着我们姐妹争辩不休的住持微笑着说,“关于你们的先人被杀的原因,山下的老校长还有别的看法啊。可是我是出家人,那些话不好说出口。你们可以问问他去。”
“怎么说我们都难逃叛徒世家的身份了。”我对老校长是否有别的可以为我的祖先的行为开脱的说法一点也不抱希望,就灰心丧气地说,“祖先做过那样的事,那后人不受到诅咒才怪呢。”
“那这也不能成为让那个诅咒任意摆布而不反抗的理由。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高祖父他们真的做了那些事的话,那他的后人就应该做点什么事来弥补祖先们的罪恶,而不应该只是一个劲地抱怨消沉和一个劲地想着逃离。”妹妹这样含而不露地批评我之后,又自夸地说:“我现在就是本着这个想法为村民们做事啊。我们快下山吧,那些人或许已经等急了呢。――你也下山去看看吧,今天的山下可有很多热闹可看啊。”华夏后一句话是对住持说的。
住持听了,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村民们的眼光只会盯着眼面前的那点事,也容易冲动,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华夏自信地说。那一刻仿佛她是统帅三军的总司令似的,意气风发的脸都涨红了。
我们在寺院的大门口上雪橇的时候,送我们的住持自然而然地向华夏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华夏立即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住持瘦而长的大手里,让他扶着她上了雪橇。她对我已经本能地向她伸出的援助之手看都没有看到。我只好把自己伸向空中的手臂无着无落地收回来。坐上雪橇后,华夏很不放心地把那个盛着姨妈骨灰的罐子放在我怀里,还吩咐说:“小心拿好,别弄破了。”这才告别了住持往山下走去。
雪橇又在雪地上滑行了。昨天上寺院的时候我还无法想象华夏是怎样登山的。现在才明白过来。利用这个马拉雪橇,华夏就会毫不费劲地到寺院里。雪橇都离开寺院一大段距离了,我的脑子里还像放电影似地放着华夏刚才和住持的那次手挽手的亲密接触的情景。看华夏和住持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而毫不顾忌地露出的亲密样,我再不怀疑他们是一对情人的可能性。这肯定了猜想的――我倒宁愿我没有肯定这猜想,而一直让它处于搁浅的怀疑之中――后果在我的心里激起一股腻味而肮脏的厌恶感来。像住持那么个男人长年守着孤独,是很无聊的吧。那么华夏的身体不管怎么样丑陋畸形,作为一个排解无聊的工具也很容易就被他接受的吧。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这样一种关系。看华夏和住持在一起时流露出的柔情蜜意的样子,她是没有意识到这个客观的事实吧,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被人爱着而沾沾自喜呢。华夏从寺院里出来就一声不响,不知在想什么。她许久也不挥鞭赶马,只任马自由地往山下慢慢进行的恍惚样子还是很沉重的。华夏忽然回头看着某一处发了半晌呆。我也不自觉地跟着回头看了看。我们的雪橇离寺院越来越远了。回头看去,寺院和寺院上面的那个鹰嘴岩也已经呈完整的形态落到我的视野里了。华夏搜寻的眼光可能是在捕捉住持的身影吧。她期待看到住持顶着雪花站在寺院的门口目送她离去的浪漫而煽情的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景象吧。
“华春,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华夏忽然说,“我有预感他是个男孩。如果他真是怪物的话,我也要爱他,把他养大,而且绝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你昨天夜里不是说……”我一时反不过劲来。我对华夏肚里的孩子已经有了打算。我想一回到城里就把华夏送到医院去检察。虽然我当初检察时因为胎儿侧卧而被误认为是双胞胎,在华夏的身上大概不会出现同样的错误吧。如果不正常那我无论如何会要求华夏把它拿掉。我想华夏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现在华夏居然这么说。
“那是昨天。那时我是因为想起了自己所受的伤害,又怕他也受到伤害才说的过激的话啊。可是现在我想通了。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你看于阳还问我有没有善良的人。当我说没有的时候,他还劝我,说我这样想一辈子也得不到幸福。于阳是个很可爱的家伙啊。”
“你去医院查了吗?”妹妹那激情勃发的母爱一点也没感染我。我冷静地问了一个就算有再多的激情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是说妹夫的智商有问题吗?”
“你以为我会要一个废物的孩子吗?”
“你怀的是住持的孩子?”我的带着憎意的声音被空气反弹回来,又顺着我的耳朵钻进大脑里,在那里嘭地一声炸开了,我立即感到全身都被一股火辣辣的耻辱与憎恶的火焰炙烤着。
“是。”华夏勒住了缰绳,让马停住,又回过头来挑衅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