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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辱与憎恶的火焰炙烤着。
“是。”华夏勒住了缰绳,让马停住,又回过头来挑衅地看着我。
“你怀了一个和尚的孩子!那孩子是你丈夫没死之前就怀上的吧?还把这种没有道德的事当作理所当然。你要不要脸啊?”
“谁没道德?只要我和住持是相爱的,我管什么道德不道德!什么又是道德?道德是谁制定的?别拿那套虚假的东西来约束我!”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我们这对孪生姐妹又要吵个不休了。我立即使自己平静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以为你这个样子……那个和尚是爱你的吗?你可能只是他排遣寂寞时的玩具啊,华夏!”
“他是爱我的。”
“那他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在山下艰苦地生活,为什么不还俗和你结婚?”
这一下我击中了华夏的要害。华夏盯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此时,面对着华夏,我像照镜子似的看到了自己的脸。本来由于表情的不同,我和华夏虽生着同一张脸,我却没有那种照镜子的感觉。现在我在华夏的脸上看到了我自己,我那颓废多疑烦躁郁闷痛苦又丑陋的脸。
半天华夏看着别处说:“有时候我还真害怕呢。华春。”
“怎么?”
“这些村民,你看他们一副没头没脑任人摆布的样儿。可是我总觉得就是这样的人在条件适合的时候也会露出凶残的本性来。要是他们知道我与住持……想想真可怕呢。”华夏像小时候感到不安就会向我求助一样可怜巴巴地说。
“华夏,那就离开这地方吧。我们明天就走。”我已经感到以前的在高中的那段经历使华夏产生的关于人的不良印象太深了。华夏的心里一直怀着对人的恐惧以至怨恨吧?我本想说人的本性可不像他想的那样都是凶残的。但我并没有借着这个话题劝慰妹妹。我只借这个机会提出走的要求。离开这个地方,也就离开那个住持和我所厌恶的村民了吧。
“我也跟他说过让他带我走,”华夏悲伤地说。“可他说走到哪佛主都能看得见……”
我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别担心了,我挣的钱会养活咱们俩的……还有你的孩子。”看到凄慌的可怜无助的妹妹,我倍感亲切。这时的妹妹是我熟悉的以往的妹妹了。我的话刚说出口,华夏像是活见鬼一样,忽然挣开了我的拥抱,眼睛盯着我的脸,一动不动。
“怎么了华夏?”
我面前的那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渐渐明朗起来。我忽然感到我熟悉的,我对之有着绝对影响力的妹妹这时已经开始离开我了。
“你养活我?我为什么要让你养活我?从小你们就向我灌输不可能有人爱我、我不可能自立、我低人一等的观念。可是我不仅自立了,我还比那些所谓的强者强呢。那些村民,他们虽然愚蠢的可厌,可他们更可怜。他们是那么无知,而在这一点上我比他们强多了。因为这个我也要尽全力去帮助他们,去改变他们的生存状态……住持本无意犯戒,是我引诱了他。他为这事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再让他为难。不管他爱不爱我,我是爱他的。我才不要他承担什么责任――就是生下这个孩子后,我也要一个人把他养大。”
我不禁无言以对。要是我早知道华夏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不会说那些自以为提醒她的话的。可是华夏那貌似勇敢坚强的话又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呀――她自己还得别人养活呢。
“你怎么把孩子养大?以你那个可笑的领袖身份吗?到头来还不是我养着你们两个。”我很想这样说,然而,为了不刺激她,这句话只在我舌尖上滚了滚就又被我咽回了肚里。可是华夏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不用你管。我自然有办法把孩子养大的。……而且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他爱众生。他也爱我。华春,你那些他爱不爱我的怀疑是出自于你城市人的精明想法吧?你们这些城市人啊,真有意思,什么都要斤斤计较,付出一点点就要算算是不是能捞回成本。就是这想法让你们只有性交没有爱情的。你还说道德!谁没有道德呀?你们这些城里人不相爱也能在一起睡觉。爱情已经堕落成肤浅的肉欲,你们那样就叫讲道德吗?华春,有人是真的爱你吗?你的前夫就不说他了,于阳也是不爱你的。今天早上于阳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可不知道爱不爱你。华春,于阳的可爱也在这点上,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绝不说一句假话。虽然假话能让人舒服,可是他根本就不屑说。”华夏说着笑起来。看来华夏已经从我的话所引起的她的慌乱消沉迷茫中挣脱出来,并开始反击我,挖出我的痛处来,以求得她的心理平衡。
“我和于阳怎么也比你和住持的情形强,哼,一个和尚……”我故事轻蔑地说。以此来掩饰心里的刺痛。于阳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还是妹妹故意说谎来刺激我?
“和尚怎么啦?我看不出和尚情人比画家情人差在哪。”华夏说,凶巴巴的眼光要是能杀人的话,我想我已经碎尸万段了。我是不愿意伤害华夏的,这时就采用了沉默的战术,来避开华夏那受伤的兽类才有的痛苦绝望而凶残的眼神。我的回避让华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转过身去后忽然说:
“我一定会登上这个鹰嘴岩。”
我没有答腔。
过一会华夏又说:“当年,老祖奶奶就是在那上面指挥义军的。”
于是我知道了妹妹是想以效仿老祖奶奶这个孩子气的勇敢举动来抵抗我的轻视。
“这个鹰嘴岩连我都上不去呢。别说我,就是很强壮的大小伙子要上去也是很难的。当初老祖奶奶可是登了云梯才上去的。”我说出这个客观的事实来提醒华夏打消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一定能做得到!”华夏强硬地说。“这么个岩石算什么?我要做的事可比登这个岩石更有意义,也难多了。”
这时在寺院里听到的华夏说的片言只语又在我的思维里活跃起来。“华夏你要做什么呢?”
“我告诉你,我才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我是一个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强有力的控制者。我不仅自己要成为强者。我还要让这些不长脑子的村民们也成为强者。哈,我要像当年的姨妈那样,给那些高高在上的控制者们一个惊喜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华夏,我是不会让你胡来的!”我听见自己这句话的口气里重新有了我以往对华夏的那种权威性。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自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我一直被压迫在华夏的气势之下,现在才露出一口气来。
华夏向马背的上空甩了个响鞭。马蹄踩透厚厚的新雪,和新雪下面坚硬的路面互相击打着发出的的声。正当我以为我以往的对华夏的那种绝对权威性在华夏的感情乃至思想上都会留下深刻的影子,到必要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威力,使华夏会习惯性的服从时,华夏慢慢地说:
“那么你会怎么样?会像过去高祖父出卖了他妹妹那样的出卖我吗?可惜现在不是私刑流行的那个年代了。要不你也可以把我活埋什么的吧?哈哈哈……”
华夏讥诮的大笑立即凝成一只无形的大脚,缓慢而坚定地向刚才还在迅速膨胀着的我权威的自信感的汽泡上踩了过来,接着我仿佛听见我那摇摇欲坠的自信感的汽泡啪地一声破碎了,于是我又恢复了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的那个浸在妹妹权威的阴影里而感到对妹妹无法把握的我。
第二天第二天(15)
华夏在笑声里扬起鞭子,一连在空中抽了几个脆响。马儿就发了毛般,发足狂奔起来。马有力而迅速地登踏着的四蹄,溅起一蓬蓬飞雪罩住了马,雪橇,雪橇上的我和华夏,一个松散的大雪团一样飘滚在路上。雪橇箭一般在一片白茫茫中飞射。一时间,我眼前除了雪,什么也看不见。风在我耳边呜呜地呼啸着掠过。我吓坏了,大叫起来。雪花和风就趁这当口一齐扑向我的嘴里。我一边被呛得咳嗽着一边大叫:“华夏!慢点!快停下!快停下!”可是华夏像没听见一样反而把鞭哨抖得更响了。忽然,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我骑着马儿下山来呀――哎嗨哎――嗨――呀――马如龙啊雪如云啊,乘龙驾云我奔下山啊……哎嗨――哎――嗨――呀――!……”
是华夏不顾风,不顾雪,一边没命地赶着马疯跑,一边高唱着大神调。“别唱了!别唱了!快停下!慢点……!”我的叫声被那嘹亮的神调压得无声无息,我自己的耳朵也很难听清那是什么。最后,风雪和恐惧使我把头埋近大衣里,紧紧地抱着姨妈的骨灰罐缩成了一团。我一边担心着自己从雪橇上掉下来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变成没生命的雪球,一边想象着我们乘坐的这架雪橇在雪地里飞驰的情景。犹如我的眼睛一下子跳到了空中般,我看到在白雪覆盖着的光秃秃的山道上忽然窜出了一条雪龙。那雪龙带着呼啸声沿着山道气势磅礴地一冲而。在狰狞地舞动着的雪龙的上空,轻脆而激昂的大神调一路伴着它跌荡起伏……
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从大衣里伸出头来,就看见一圈带着讥笑的脸围着我。然后我发现我已经是在家庙前的戏台旁了。华夏也回转过身来笑微微地看着我。看来雪橇已经停下来半晌了。可我的耳朵里还满灌着呼啸的风声,和饱含着激情的大神调。大概我发傻了能有一分钟的光景,然后我愤怒起来。看看这些讥笑的脸!他们看到他们的领袖把她健康的姐姐耍弄的露出胆小老鼠的狼狈相,很开心吧。看着华夏不怀好意的笑脸,我很想损她两句。然而我只是说:
“你那么做很危险啊,华夏。要是雪橇不稳,翻了怎么办?”我这胆小的话引起村民们的窃笑声。
“不是没翻吗?”华夏笑嘻嘻地说。她是在她的追随者的面前表演着勇敢者的形象吧?用嘲笑她孪生姐姐的方式?这时我真想把她在山道上表现出的胆怯样说出来,可是又想到扒下华夏那勇敢的领袖的外衣露出胆小怯懦的她的本质来又有什么好处呢?于是我假装糊涂转移话题说:“大戏怎么还没开演啊?”
我已经看到一些内穿戏装外罩大衣的人或蹲或站地在戏台上向下看着。女人们都是两片鲜红的胭脂脸夹着一管琼瑶鼻,堆得老高的头发上插着亮闪闪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男人们有的在鼻梁上抹了点白,有的手拿着长长的假胡须笑嘻嘻地向前看着。这些人大概就是华夏他们组成的戏班吧。戏台的周围围了很多村民。这些村民们,女人们头上都围着鲜艳的各色围巾。男人们戴着抹下两个大帽耳的棉帽子,或是像戴着耳迈似的戴着毛耳包。戴手套的把手放在手套里,没戴手套的就把手袖在袖筒里。老人们还把家里的板凳搬来了。勾腰弯背地坐在板凳上,像是准备坐上一万年似的。小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打打闹闹。看来人们是打算长时间地呆在冰天雪地里了。当然,由于下雪,也由于人们习惯了的缘故,人们还觉得这样的天气在冬天里是个难得的暖和日子呢。
这些人都看着那个雪橇像条巨龙一样飞冲而下吧,也看到他们对之怀着宗教般崇敬之情的华夏威风凛凛地坐在雪橇的前头策马扬鞭的飒爽英姿了吧。而她的身后,她的健康的姐姐却吓得丢了魂似的,雪橇停住了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准备开戏,准备开戏。”华夏向那些人招着手,大声地说。台上的那些人便忽拉一下都不见了。
锣鼓声一起,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以戏台为中心向四周的人群里抚过去一样,把人群里骚动的皱痕从近到远地抚平了。村里的戏台搭得四面通透,只在上面支了个棚。这样无论人们站在哪里都会看到戏台上的演员们。演员们没轮到自己上场时,都披着大衣站在戏台下的人群里,上台时就把大衣脱掉亮出里面穿的戏装来。戏装穿在毛衣上,不显雍肿只显健美。轮到哪个演员上场时,演员一边往台上走一边嘴里就会搭上戏词了。在城市里这样的演出法是难以想象的,可在这里并没人觉得不妥。
我看了一会,忍不住说:“啊,这是演老祖奶奶吧?怎么,是谁把老祖奶奶的故事编成戏了?”
“还有谁,不就是老校长么。当初他就是因为这个戏才让人找到理由打倒的呀。我找到他向他要剧本,说村里的戏班要排这个戏的时候,他激动的手都抖得差点把剧本掉到地上呢。那剧本可是他老伴装在坛子里,又把坛子埋在地下才保住的。那剧本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