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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又听见有人喊道,你们都住手,我们是革命军!
金枝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趴着门缝向外一看,原来是南货店老板陈嘉善,心想,这个家伙怎么成了革命军了?
原来陈嘉善随同先头部队进了北京,给总指挥部号房子,办完了公事以后,又对两个跟着他的司务兵说,跟我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原来是我的院子,后来被恶霸霸占了。
这两个司务兵都是伙房的厨子,不过他们都穿着军装,外人看不出来。一行三人来到那家小院,见门口有人斗殴,就制止了他们。地痞一看北伐军来了,就连忙逃窜,但是球子还认识陈嘉善,指着他说,这不是陈老板吗?
陈嘉善说,原来是球子呀。我参加了北伐军,现在是总指挥部的。我陈嘉善今天又回来了!
说着,陈嘉善一努嘴,叫两个伙房的战友在门口站着,装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然后陈嘉善对着大门就是一脚,把大门踹塌了。金枝吓得连忙往后躲了一躲,只见陈嘉善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进来,对金枝说,原来你还在?
金枝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想,这个人怎么穿上军装就变凶了?
陈嘉善说,限你明天把我的院子腾出来,过去你住这里的房租,我就不要了。你要是不走的话,到时候别怪我对你这个军阀婊子不客气!说完就回身走到大门,对门口的两个战友一挥手,说,咱们走!
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其中一个斜眼问,司务长,那个女人是谁呀?
陈嘉善说,是张宗昌的小老婆。
斜眼说,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咱们应该把她办了,也当一回大元帅!
陈嘉善说,不要胡说,我们是革命的队伍,是有革命纪律的。
金枝站在院子里面真是欲哭无泪。球子进来说,大小姐,怎么办?这姓陈的傻×呵呵的,怎么成了革命军了?
金枝说,我只好走吧,谁叫我命苦呢。
球子说,去哪儿啊?
金枝说,我只能去宝妹妹那里了。
当晚,光脚球子用洋车拉着金枝去了慧宝宝的家。
警察局长老路看见金枝,没有说话,就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慧宝宝说,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这时候来,不是给我添乱吗?
金枝说,那我走。
慧宝宝说,那哪儿行,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他要是不让你留在这儿,我也走!没有地方去,咱们俩就当窑姐去。
那金枝 第五章5
第二天,北伐军前敌总情报处副处长,少校巩翰林也随着大部队进城了。忙了一天,晚上他抽空来到那家小院,见大门搭着还没有修好,就站在门口喊,院子里有人吗?
陈嘉善从院子里面出来。隔壁的球子刚好也拉着洋车回来,路过这里,认出来这就是原来被张宗昌通缉的那个文人,就站在旁边看又要发生什么事。
陈嘉善一看来了一个军官,官衔比自己的大,就先敬了一个礼。
巩翰林根据自己的情报,知道这里应该是那金枝住的地方,怎么出来一个北伐军,就问,这不是那金枝家吗?你是她什么人?
陈嘉善说,长官,这是我的院子,被她霸占了,我已经把她赶走了。
巩翰林一听就来了气,心想,我好不容易打到北京找那金枝算账,你怎么把她赶走了呢?就问,你的院子?你有什么证据?
这下子把陈嘉善问傻了,因为当初陈嘉善把院子还给钮四爷的时候,连同那老二爷的欠条等文件都还给了钮四爷,现在手里是什么文字的证据都没有。
旁边的球子这时候上来插话说,他胡说,这里是那家的院子,多少年了,不信你问问胡同里的老邻居,谁说这不是那家的院子。
巩翰林说,同志,这你就不对了,咱们北伐军纪律严明,办事要合理合法,你怎么私自把人家给赶走了呢?
陈嘉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巩翰林又说,趁着我没跟军法处打报告之前,你赶快搬走,把那金枝女士请回来,不然别怪我讲原则!说完就走了。
旁边的球子跟上来,说,老总,您真办了一件好事,我拿车拉拉您吧。
巩翰林忙了一天也真的累了,客气了一下就上了车。他坐在车上,借着路灯看着球子的光脚,有点眼熟,就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球子拉着车也不回头,说,没错,咱们见过,那时候我是巡警,我抓过您。
巩翰林也是一乐:原来是你呀,你怎么拉车了?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球子说,我倒是想犯事,这年头干什么也挣不了多少钱,干脆你把我抓起来,进大牢,还有吃喝伺候着。
巩翰林说,我也不抓你了,你给我办一件事,你帮助我把那金枝找回来,都消停了以后,让她请我吃顿饭就行了。上次因为你抓我,我们的饭都没有吃。记着,别告诉她我是谁,我让她来一个大惊喜。
球子说,好说,看您也是个正派人,我也乐意帮您做这个好事,就这么着了,走着!
球子就这么吆喝着加快了步伐,洋车在京城夜路上飞快地跑着。
那金枝 第五章6
倒霉的陈嘉善第二天早晨只好搬出来,告诉隔壁的球子说他走了,大门就让那金枝自己修吧。
回到司务长办公室,他还生着气,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当了北伐军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觉得还是老丈杆子说得对,咱们不是搞政治的人,只配老老实实做小本生意。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在大爱晚居陪法场的事情,想起来那个饭馆是钮四的。钮四是张宗昌的帮凶走狗,他的饭馆应该属于军阀资产,理应没收。那个时候北伐军各个部门都顺手没收军阀资产,于是陈嘉善找到后勤部长,报告说,在天桥有个饭馆是张宗昌宪兵队的资产。后勤部长说,快办个手续去把它没收了,要快,别让兄弟部队抢先了!
陈嘉善办好了没收文书,带上那两个厨子战友,连忙去了天桥大爱晚居。
大爱晚居的掌柜“二楼后座”,自从前些日子被春红院苏妈妈暴打以后,情绪还没有缓过来,看什么都不顺眼,整天皱着眉头。这会儿,他正在柜台上扒拉着算盘珠子算账,见三个北伐军军人走进了大门。
陈嘉善看着“二楼后座”,问道,谁是这里的老板?
“二楼后座”说,您有什么事,我就是老板。
陈嘉善说,那好,就是你了,跟我们走一趟。说着就对两个战友使眼色。两人上前就扭住“二楼后座”的胳膊。
“二楼后座”说,你们干什么呀,平白无故地抓人?
陈嘉善说,这里是军阀张宗昌的资产,革命军要没收。你是老板,你就是军阀的帮凶!
“二楼后座”说,哎哟,我的妈妈,你说我装这个大头干什么?跟您说实话,我不是老板,我只是掌柜,老板是张宗昌宪兵队长钮四呀!
陈嘉善说,这个我早就知道。
“二楼后座”这个时候才看着陈嘉善眼熟,想起来他是那次在大爱晚居枪毙小白先生和闲人北京男陪法场的那个人,就说,我想起来了,您就是那个陪法场的陈老板?
陈嘉善说,没错,怎么着,你也想来一次?
“二楼后座”说,不敢,不敢!
陈嘉善说,知道以后怎么着了吗?
“二楼后座”说,知道了,您就是大爱晚居真正的东家爷。
陈嘉善说,不对,我们国民革命军才是真正的东家爷。你把现有的现金先交给我,以后账目要清楚,革命军随时来检查!
就这样,大爱晚居变成了北伐军的资产,后来被参谋部从后勤部手里接管过来,当作搜集情报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专门用来跟踪那些到大森里逛窑子的政治要人,这是后话。
回去的路上,陈嘉善对两位战友说,咱们没收现金了吗?
斜眼说,没有。又问身边的战友,你呢?身边的战友说,也没有。
陈嘉善一乐:这就对了,分!
于是,三个人把没收的现金私分了。
那金枝 第五章7
那金枝被光脚球子拉回了家,见大门还没有修好,就想起来那个喜欢给她免费修大门的瓦匠“卡西莫多·泡面”,就托球子去找他来修修大门。
“泡面”这个时候一看金枝已经落了难,对他的装修生意没有了利用价值,说什么也要金枝先交钱再去干活。
球子见他这样,就回家先拿上一部分上次金枝给他的钱交给“泡面”,算是结了工料钱。
临走的时候,球子对“泡面”说,老小子,钱你拿上了,你丫要是不好好的干活,玩猫腻,到时候我让你变成卡西莫多片儿汤!
修好了大门,金枝准备了酒菜,托球子去请那个主持公道的好心肠的北伐军军官。这时候正是夏天,饭桌就摆在院子里面。
当球子陪着巩翰林走进院门,金枝一看,原来是那个写连载小说的作家,喜出望外,说,啊呀,原来是你呀!说话的时候,金枝脸上飘出没有杂念的笑容。
巩翰林看了稍微红了一下脸,为自己内心的那个恶毒的报复计划惭愧了一下,说道,你看,上次你到我家,我给你准备了饭菜,结果被抓了,这次老天爷让你请我,不知道还被不被抓。说得金枝和球子哈哈大笑。
球子说,大小姐,人我给你请来了,我先回去了。
金枝说,那怎么行,都不是外人,至少你先吃两口,喝点儿。来,坐下。巩先生,您也坐,我去上热菜。说完就向东屋的厨房走去。
巩翰林扭头看着金枝的背影:后背笔挺,腰肢纤细,屁股圆圆鼓鼓的,大小正好。这是一位从来没有让男人动过的老女人的背影,因为没有被男人动过,还保持着少女的风韵。一刹那间,巩翰林心里一动,这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背影呀。
球子见巩翰林看着金枝发呆,就说,老哥,来,我先敬你一杯!
巩翰林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说,失敬,失敬,干!
喝完,吃了两口菜。球子说,大小姐人真好,就是命苦。因为这个院子,到现在连个正经婆家都没有。
巩翰林问,她不是张宗昌……话没有说完,金枝端着一盘子热菜出来了,说,你们说我什么呢?
球子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别惹出什么麻烦,一抹嘴说,大小姐,我先走了,回头有什么事情您喊我一声就行。
金枝说,那你等下。说着从桌上拿起了一大盘酱杂碎和一瓶二锅头,塞到球子手里,又说,你拿回去喝。然后推着他的后背,不等他谦让,就让他走了。
巩翰林自己吃着,有点过意不去,就起身到厨房来,说,都你一个人忙着,我来帮帮你。
金枝拉过他的胳膊,把他推出去,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厨房里面转悠什么,出去等着吧!
巩翰林觉得后背被金枝温柔的小手推得热乎乎的。
等金枝再出来,他想起了上次吃饭的借口,就问,那个老秦怎么样了?
金枝眼圈一红,说,张作霖说他是李大钊的同党,把他枪毙了。然后又回身进了厨房。
巩翰林因为从北京被抓捕押回济南之后一直关在监狱里面,消息闭塞,后来参军打仗紧张,也没有机会听谁说起这件事,听金枝一说,还是头一次知道。巩翰林心想,老秦真是个好人,为人谦虚随和,对小人物没有架子,怎么这样的好人就被枪毙了呢?他知道金枝喜欢老秦,见她难过,就又起身进了厨房想去安慰她,见金枝正在抹眼泪,就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说,都过去了,奉天军被我们打跑了,张作霖自己也被日本人炸死了,老秦的灵魂也能安息了,你也别难受了。
金枝说,我还不知道今后我自己怎么活呢。
巩翰林说,有我呀,我是革命军,我可以保护你呀!
金枝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好像是等着巩翰林拥抱她。此刻的金枝倒不是喜欢巩翰林,她觉得自己很孤独无助,想找一个靠山,她感觉得出来巩翰林对她有意思。经过陈嘉善踹她大门这件事的刺激,金枝也想开了,要是眼前的这位北伐军军官要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了他。
金枝这个动作,倒把准备对金枝犯坏的巩翰林给难住了。眼前的金枝,是这么纯洁、柔弱、美丽,不是他当初想像的那样,是个放荡不羁的军阀婊子,而是一个对老秦这样的好人有真挚感情的女人。看得出来,她现在孤独无助,自己现在乘人之危,不是有点儿缺德吗?
巩翰林准备拥抱金枝的胳膊放了下来,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那小姐,坚强点。
金枝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巩翰林也觉得这顿饭吃不下去了,就说,我们刚进城,事情还很多,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