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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说:“你对部下严要求,我们能理解;可法律是严肃的,不是猴皮筋儿,我们得按过错实行处罚,七天就很合适了,不能随便乱加。”
高喜扬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他一直在生产一线,长年爬冰卧雪,有严重的关节炎,就这个季节,膝盖处还缝着一块皮子呢。念他多年的功劳,我求你给找一间向阳的监号,干爽点儿的,你看行吗?”
警察感动了,说:“监号的条件肯定不好,不过,我们尽量吧。”
高喜扬起身走了,王顺叫了一声队长,忽然哭起来。
《国血》 第二十五节(3)
高喜扬骂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跟我淌蛤蟆尿?这七天不是给你放假休息的,你给我好好反省。过去还总说,身在井场,胸怀世界;可是现在,你除了鼻子尖前面那点东西,还关心什么?你自己身上长了些坏毛病还不觉?再这么下去,就得让时代给淘汰了!”
是高喜扬领着司机去医院治伤,医疗费用只得由高喜扬掏腰包了。
这件事困扰了高喜扬和雪怡好几天,因为王顺的株连,高喜扬提拔的事又一次告吹。大队和公司的领导也啧有烦言,说高喜扬真是扶不起来的天子,家里外头从来没弄利索过,按下葫芦起来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让人捏着一把汗。也是该着命不好,这事儿再晚出个十天半月,批件一下,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那么着了,可偏偏赶在当口上,想帮他说话,舌头都打摽。
夫妻俩要睡未睡,躺在炕上,雪怡就发起了对王顺的研讨。
雪怡说:“如果当初我听你的,嫁给了王顺,那么现在躲在被窝里哭的就不是宋兰,而是我了。”
高喜扬说:“一个人,很难超出自身的局限,你和我也一样。王顺一直是不错的……”
雪怡哂笑道:“要说你不认人吧,吕天方正是你拽起来的;要说你认人吧,对王顺的偏爱简直就是没有道理的。一个男人,可以没有情调,但不可以没有思想。你眼睛光盯着生产指标不行,还得让身边的人清醒地活着。”
高喜扬说:“你认为王顺不清醒?再说,他就是个普通工人,你让他那么清醒干啥?何况他想清醒,能清醒得起来嘛。”
雪怡说:“幸亏我有我的主意,坚持了宁缺毋滥的择偶标准。”
高喜扬说:“别说王顺是个人,他就是一条狗,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一脚把他踢开。”
雪怡说:“你这是哥们情谊加一点儿主仆关系。反正我这辈子不嫁这种男人,我闺女也不嫁这种男人。”
高喜扬不能从理论上战而胜之,就望着低矮黝黑的干打垒棚顶叹气。
雪怡白天到宋兰家慰问,并帮她带宝宝。宋兰哭得昏天黑地,大骂王顺不争气,干吗不判他死刑?给他个枪子儿多消停,省得他到处乱惹事,把自己送进去不说,把高大哥的前程也葬送了。雪怡让宋兰多加规束,限定王顺的酒量,特别要让他多看看书,哪怕是报纸,只要是带字儿的都行,总吃老本,早晚非露怯不可。宋兰说,你认为他还能看进书去么?那就是你的幼稚了。他除了上班,再就是喝酒、看电视,到了晚上,就非往我身上爬,怎么阻挡都不行,好像要把耽误的那几年全都捞回来。不怕你笑话,宝宝之后,我都刮掉两个了,大夫说,再这么下去,我身上那一套系统就全都作废了。雪怡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不哭不笑地窘着,哄着已经上了学前班的宝宝说,宝宝好好学,跟迟涛哥哥丛慧姐姐那样,将来考大学,做一个有才智有情调的人。
王顺出来那天,是高喜扬到拘留所去接的。王顺胡子拉茬的,精神也蔫萎了许多,见面后两人拥抱了一下,王顺就哭了。
王顺仍然沿用着监号里的语言说:“政府对我很好,我没遭罪。”
高喜扬说:“王顺,你是不是要把那点朴素的情感,强加给每一个人?就因为你狭隘的自豪,让别人把你当皇帝看?你咋不想想,把你弄到林业上去,煤矿上去,你算个球啊,还不是喝稀粥就咸菜!你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变得啥样了,连我这个‘二踢脚’都早就不再踢人了,人们甚至都把我这个外号忘了。荒原变成了城市,可人还是粗野的人,那就很悲哀了。”
王顺说:“师傅,是我不对,在里面我想明白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家伙的话也是太噎人,再让他往下说,咱们石油工人不但啥嘛不是,都快成劳改犯了。”
高喜扬说:“其实,咱们就是平凡劳动者,就是普通市民,千万不能动不动就升虚火。要是换了你我开公交车,能容忍一个油渍麻花的人上车,坐到雪白的座垫子上吗?兄弟,咱不能刻舟求剑,更不能掩耳盗铃。”
王顺涌出了泪花,说:“师傅,我对不起你,一拳头,把你的前程也给毁了。”
高喜扬在他肩膀上抚摩了一下:“不过,你还是有气节的,换一个角度看,你打得也没错。至于我,这个岁数了,前程不前程的,还重要吗?为你换一个教训,也值了。”
《国血》 第二十六节(1)
二十六
迟建军将要调回来的消息,早就在开天村传遍了,可这位已经习惯漂泊在外的有家单身汉,一直在辽河油田做着最后的盘桓。所谓情场失意官场得意,他副处变正处的公文已经报上去了,因为要得到受援单位的工作鉴定,就不能不耐心等待。
唐秀实在忍受不了独守空房的滋味,就常借单位的电话和他通话。
唐秀说:“军哪,难道你非要这样惩罚我?想想当初咱们相爱的日子,你就原谅我的过去,早点儿回来吧!”
迟建军说:“秀啊,三十六拜都拜了,难道还差一哆嗦?我得卧薪尝胆哪!”
唐秀说:“谁又没迫害你,用得着撇家舍业吗?”
迟建军刚刚喝完酒,心情挺不错,就学着陈家剑的腔调说:“悔叫夫婿觅封侯啦?机会难得,我不呱咕,别人可就呱咕了。”
唐秀说:“正处级,那可是县太爷啊。你能当得了官,我可当不了官太太。”
迟建军说:“那不用现学,水涨船高,水到渠成,到时候你该是啥就是啥了。”
在无法排遣的冷清寂寞里,唐秀给全家每人织了一件毛衣,还觉得心意未尽,又主动给王花、宋兰等人织起来。她的人缘就在一针一线中日渐好转并逐步攀升,大家对她的评价也好起来。王花穿上她织的毛衣,再看唐秀就很顺眼了,望着她的背影,感慨喟叹说:“多漂亮的女人哪,就这么长年独守空房,这不仅是浪费资源,更是软刀子杀人。所以,小的溜的搞一搞,也是可以理解的。”妇女们就笑,说王姐忽而严忽而宽,一会儿卖矛一会儿卖盾,太能感情用事了。
王顺他们到四方屯村去作业,又遇见了秦月晖的老爹。秦老爹刚从辽河油田回来,满脸都是喜气,先说女儿女婿生活如何好,又夸赞迟建军如何能干,还有人情味儿,不但请他吃了饭,还用吉普车拉着他,差不多把油田都逛遍了。这种话让王顺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和迟建军相比,地位上的差距越来越大,换了他,即使有那份心思,也没有吉普车可以提供。他感到迟建军有些炫耀,也分明有叼买人心的意味,可又说不出口,因为迟建军就要回来了,经过这些年的龙蛇之变,他不但够不上他,甚至连仰望一下的机会都很难得了。
秦老爹从辽河抱回一只狮子叭狗,非让王顺捎给唐秀,说是农村养活这种精细的小动物太糟践了,唐秀住在楼房里,消愁解闷,正好合适。王顺还不好意思见唐秀的面,就让宋兰给送去。唐秀果然十分的珍爱,抱在怀里,把脸贴上去,久久舍不得撒开。就给小狗起名就欢欢,那狗也会邀宠,做出种种可人的媚态,把唐秀哄得嘴都合不拢了。
欢欢不能总在楼里憋着,得放出去送屎送尿。唐秀觉得,如果她领开天村的风气之先,带着宠物狗上街,那就太招摇了,刚刚好转的名声,恐怕又要惨遭诟病了。就让老爹老妈带着出去遛。欢欢很快就适应了楼里楼外的生活,还得寸进尺地钻被窝,睡沙发。唐秀和老爹老妈也惯着它,哪怕碗里只有一块肉,也要挑给它吃。迟涛也很喜欢欢欢,说它可太能哄人了,如果是个人,我马上就给它个副处级!唐秀就用眼睛斜他说,注意,要是让你爸爸听的,那就有影射之嫌了。
那是个阴雨天,天黑得比平时早,唐秀怕道路湿滑,老爹老妈不方便,便亲自带着欢欢遛,为了不让人发现,又把墨镜戴上了。哪知一不小心,欢欢就滑进了新挖的地基沟里。——楼房每年都盖,就像雨后的蘑菇,开天村也就成了一个永无休止的大工地。地基沟一人多深,立陡立陡的,里面还有积水,欢欢拼命挣扎,却又毫无指望。唐秀急了,当时就跳了下去,把小狗举过头顶,放到了沟沿上,这才让它逃过一劫。问题是唐秀同样也上不来,积水深可齐腰,又是深秋时节,凉可砭骨,任凭她在沟下徒劳地呼喊,雨中的初夜,周围却没有别人。欢欢又救不了主人,只能靠它本性的忠诚,在沟上跳踉着,守护着沟里的唐秀,狺狺着发出了惊恐的求救声。
王顺惹事之后,宋兰对他实行了监管,特别是晚饭之后,不读书是不准上炕的。王顺只好捧着书本硬读,不过三行五行,眼睛一抹搭就睡过去了。宋兰也觉得这样太苛刻,就允许他躺在炕上看书。不过几天,就形成了习惯,宋兰再遇到雪怡就说,你那招还挺灵的,现在王顺不看书都睡不着觉了。雪怡说,你看这多好啊,人要是进步,也很快嘛。宋兰接着又说,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再倒过来说,他一看书就睡觉,这回你就明白了吧?雪怡就笑得喘不过气来,说那就顺其自然,让他枕着书本睡觉吧。
秋雨下得粘稠,干打垒外面都是积水,王顺推门看看,就未免担虑起来,因为这水没有排泄渠道,弄不好半夜漫进了门槛,日子就没法过了。就披了雨衣,拿着铁锹,沿着水的走势疏浚起来。恰好丛慧要去上晚自习,出门遇到就很感佩,说王叔叔你学雷峰哪!王顺嘿嘿一笑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既然看见了,丛慧不好意思坐享其成,反正还有时间,也回家拿了一把铁锹,跟着王顺清障挑沟。渐行渐远之际,就听到了小狗欢欢的哀叫。两个人就很奇怪,还以为是欢欢和主人走散迷了路,找不到家了。靠到地基沟跟前,这才惊讶地发现,唐秀已经晕在了里面,由于她是坐姿,积水已经漫到了脖子,只要一躺下,肯定就没命了。
王顺还在愣怔,丛慧就哭喊着跳了下去。她猛摇唐秀的脑袋,可唐秀似乎睡得很深了,她只好用手策她的耳光。
唐秀终于醒了。她切近地看着丛慧,好像大梦方醒。
丛慧说:“阿姨,你咋跑到这里睡觉来啦?”
唐秀说:“我都是为了救小狗。——你咋打我呢?”
丛慧说:“阿姨,我不打你,你醒不过来。”
唐秀这时才明白,她不是来报复她的,而是来救她的。
唐秀说:“孩子,我伤害过你,你咋还救我?”
丛慧说:“你都能救一条小狗,我咋就不能救一个人?再说,你不是迟涛的妈妈嘛!”
王顺的反应总要慢半拍,这时才回过神来,把锹把伸下沟渠,指挥着说:“丛慧,你往上顶。迟嫂子,你抓住。”
丛慧扶起水淋淋的唐秀,躬下腰,用尚显稚嫩的肩膀托住,用力往上顶,唐秀抓住锹把,上下一用力,就大功告成了。王顺又把丛慧拽上来,然后就背起唐秀,踏着泥泞往医院送。丛慧则抱着欢欢,到迟家喊人去了。
唐秀伏在王顺的背上,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张张嘴,竟然哭出声来。
王顺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说:“哭啥呢,泡澡都没花钱,便宜让你赚大了!”
唐秀说:“为什么偏偏让你们俩遇上?为什么就不能是别人?”
王顺说:“缘分呗。老天爷整的这些事,就是让人哭笑不得。你就说咱俩吧,本来就有调戏与被调戏的嫌疑,偏偏就是我背着你;本来你不想让丛慧当儿媳妇,可偏偏是她下到沟里救了你。再说,开天村就这么大,家前庙后就这么多人,遇到我和丛慧还有啥奇怪的?要是遇到老温,那可就奇怪了。”
唐秀就笑着拧他的肉。
王顺告饶说:“嫂子,我不敢再胡说了。你千万别对迟建军说我背过你,人家的官当大了,悄悄给我小鞋穿,我都不敢说挤脚。”
《国血》 第二十六节(2)
唐秀说:“放下我吧,我能走。”
王顺说:“我不累。好不容易背上你这么漂亮的嫂子,就是再累我也得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