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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却由不得我了,倘若过后公主知晓,怕也要诏令谴责。”
卫央看得好不稀奇,这渭州刺史四品官员,看柴荣今日服紫袍挂玉带,少说也是三品大员,这才是一方诸侯,这小小刺史竟当面训斥,虽说看样子应是朋友,但若在后世,再好的私人关系,你一个市长去当面冲省委书记骂娘试试?
时人有四海胸怀!
柴荣叹了口气,只得站起来郑重一揖:“柴荣错了,公金玉良言,铭记在心。”
“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是为华,礼仪章服代表和容纳的美,这就是华夏。”卫央突然眼睛有点朦胧,看看身上穿着的标着外文铭牌的衣服,一时难以取舍,矛盾之极。
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不敢相信别人,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想躲在这个世界的暗处打量这个世界,可他走进的不只是历史,这里有活生生的人,有魂牵梦萦的魂,这里是祖先们流过血流过汗的地方,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做?
心情郁结,卫央狠狠地将自己扔到了床上,砸出一声巨响。
院里柴荣听见,往这里望了一眼。
渭州刺史奇道:“这里是谁?竟厌恶我等喧哗,造出这样的动静来抗止,可谓奇人一个了。”
柴荣无奈道:“甚么奇人,荤张小子一个。”
刺史了然,笑道:“原来是飞砖拿贼的壮士,这脾性确大了些。我听说这人自幼流浪四方,得蒙异人传授,能使钢鞭大枪,怎地,柴兄见猎心喜,欲荐在呼延大将军麾下为国效力?”
柴荣点点头道:“正有此意,只是这人惫懒的很,恐怕很难如意。你是不曾见,这厮开口闭口便宜得失,分明一个好汉坯子,偏生作出世俗模样,恼人的很哪。”
那刺史摇着头笑眯眯地说:“难为世间竟有使柴兄不得如愿的人物,不如这样,你将这人留在渭州,左右我闲暇不少,费些心思好生规劝教养,待成人再送还大都督府下效力如何?”
柴荣鄙夷地哼道:“休想,前番自原州借去的三百老卒,你打算何时还我?来时呼延老将军有嘱咐,好歹将人要回去。”站起来往门外看了看,“怎地,你今日来此,竟没有带他们同来?也罢,启程时候,我教周泰亲自来取就是了。”
刺史揉揉鼻子,扯起诗词歌赋罔顾左右而言他,看样子这所谓借人一说早有前科,圈子里的名声是彻底臭名远扬了。
晌午过后,卫央懒洋洋囫囵吃了些饭菜,看柴荣随同那渭州刺史一同出门,想是为昨夜里驿舍失火和刺杀事件奔波,周泰也不见踪影,那院里柴宗训踱着方步朗诵子曰诗云,柴熙和吊着胳膊扯着柴武要学刀法,咿咿呀呀的柴熙让自得其乐,就连娇俏的柴熙宁也在院里闪现过一回。
睡地头疼,又不愿出去被柴宗训鄙视,卫央百般无聊,索性扎起马步在屋里打拳,日落时分,外头有驿卒送来晚饭,刚吃完,柴荣带着周泰和一帮匪徒闯了进来,柴荣一指卫央:“捆起来!”
卫央好不委屈,连忙叫道:“等等,且慢,别急——我又没杀人放火,捆我干嘛?”
柴荣冷笑道:“不曾杀人放火便不该捆你?你与伪魏拓跋氏余孽有甚么瓜葛,当某不知么?藏身潜伏,所图为何?片刻两厢对证,看你还敢怎样狡辩!”
这一伙土匪摩拳擦掌闯进来的动静很大,惊动内堂里的众人,柴熙让跑过来趴在门口一看,撒丫子回去禀报:“那个只会丢青砖的小子是拓跋余孽,父亲和周大叔要捆了他杀头。”
刘氏大吃一惊,往柴熙宁瞧了一眼,柴熙宁呆了一呆,摇摇头脱口道:“二郎不要乱说,他,他怎会是拓跋余孽?!”
柴熙和笑嘻嘻道:“怎会不是?这样好,待捆了这小子,我将他那钢鞭取来,回到原州问呼延伯伯换他家的大枪,看他换是不换。哼,周大叔说那钢鞭无双无对,呼延伯伯定会求着我来换的。”
柴熙宁心乱如麻,刘氏劝道:“许是那伪魏余孽心恨卫央擒了他,因此心怀仇恨造谣诬陷,汝父智慧,必定不会教他蒙骗了,不必担忧。”
想想又说:“假使果真是伪魏余孽,那也值不得我儿珍惜,权当恶犬撕咬一口而已罢了。”
柴熙宁听得仔细,细细一沉吟,讶然道:“那伪魏余孽怎知卫,卫央是没有户籍的人?”
柴熙和嘟囔道:“这不更说明他们是一伙的么?”
柴熙宁眼波流转,细细想明白此中的原委,心神大定微微摇首,抚摸柴熙和后背轻轻笑道:“二郎,非我所有者,横财勿取,千金莫心移,休说卫央他不是伪魏奸细,纵然是了,父亲一贯公私分明,那兵器绝世的好,他怎肯为你隐匿私藏?你这样想,那可错了。”
一旁柴宗训大是赞同,沉着脸批评道:“正是,此言大善,圣人教诲,却不比那凶器好千百倍?二郎,明日手书三篇学经,你若敷衍,我定将你的心思告诉父亲去。”
柴熙和一下子垮下脸来,那笔可比刀枪重多了,这圣人没事写那么多经典作甚么,难道就不考虑这对不好学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折磨么。
那厢里卫央闻言叫出撞天价的冤枉:“天地良心啊,我和那王八蛋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估计是被我一板砖撂倒了心怀缘分才栽赃陷害,柴大官人,你这么聪明个人,怎么会被这点小伎俩骗了?”
柴荣喝道:“大凡进了衙门的罪犯,哪个会轻易招认罪行?拉出去,诸般刑罚都施在你身上,某看你招是不招!”
这可不行,卫央神色郑重肃容道:“柴大官人,你这样不好,这是刑讯逼供,简直跟草菅人命没区别了知道不?你要文明执法,尤其对我这样清清白白的人来说。”
柴荣不愿与他扯皮,手一挥喝令周泰动手:“某不知你清白,却知供词指认。”
周泰沉着脸添了一句:“当然,除非疑犯能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什么道理?还要自己给自己找证据?
卫央也顾不得跟古人讲法律了,连忙道:“莫忙,莫忙,如果你们真的公平正义,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那我有一个提议。”
柴荣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冷着脸让军卒们先不要动手:“讲!”
卫央弹弹衣襟:“带我去,我来审讯那王八蛋,绝对让他讲真话,他妈怎么生他的都老老实实讲出来!”
管你甚么伪魏余孽还是拓跋后人,这都把自己往泥潭里扯了,看来,是亮点真本事的时候了。
记忆里有个满清十大酷刑,挨个用在这群王八蛋身上,就不信他不说实话,一定得让他承认是出于报复自己那一板砖才这么冤枉人的。
柴荣犹豫了一下才点头:“也罢,那便走罢。”
卫央信心十足,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把理论运用在实践中,但怒火万丈的他也顾不得想理论和实践之间的距离了,贞节啊,人家柴熙宁都知道贞节的重要性,咱怎么能不知道珍惜呢,以后还要在这片混呢!
第七章 蛇鼠一窝
柴熙和是个坐不住的人,偷听得卫央竟入彀中,回头往藏在门口的柴熙宁摇摇手示意果然如她所料,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扯着扈从挡着柴荣目光。
周泰瞧见,微微一笑也不说破,他本喜爱这孩子,性子开阔不屑阴谋伎俩,为人颇有柴荣豪迈,如今怎能叫破他好事。
出了门,门口数十骏马,柴荣目视卫央,卫央会意点点头,扯住一匹白色公马缰绳认蹬上马,端得利落无比,那周泰高声喝彩:“好身手!”
心中却讶异,这小子说深山里长大,深山中哪里来骏马骑乘?这利落上马便显端倪,军中精锐骑卒,那是远远不如他的,周泰自问也比不上。
卫央淡然道:“我这一身武艺有个底子,便是扎实马步,曾随家师浪迹天涯时候,也曾骑过骏马,因此熟悉而已。”
周泰哪里肯相信,却看他双腿笔直如檩子,常年马背上的人,哪个能这样?
卫央心中是知道的,在那空间里,自幼便整日马背上讨活命,一旦下马,他必定以绳索捆住双腿使之不至弯曲,渐渐骨骼定型之后也不忘这一点,哪里会成罗圈腿。
然毕竟这是现实里第一次骑马,驾着这白马在地上稍稍热身,熟悉的感觉传遍全身,他知道这已经足够了,别说纵马奔腾,此刻教他上阵杀敌,怕比北方马背上游牧民族从小在马背生活的好汉子也要熟稔的多。在那空间里上百年的马背厮杀,身子骨头也都随着现实年龄和空间时间的强烈差距而形成比任何人都牢固的肌肉骨骼记忆,卫央早将战马与自身看地透彻,至如今,他只在马上得一个稳,人与马化作一体,这等返璞归真的身手,除非周泰这样好手,初学如马术表演者那是不能入法眼的。
柴荣暗暗点头,这小子生性惫懒,但凡教他创业,除非情急中逼迫出来,果然事关清白,看他郑重模样,此行当有所收获。
回头瞥见躲躲闪闪拐了一匹马藏在柴武身后的柴熙和,柴荣微微摇摇头,这孩子生性鲁莽,不爱断文识字,以后是要吃亏的。
瞧瞧卫央,又瞅瞅柴熙和,柴荣心中喟叹,自己的孩子只见武夫悍勇,却不知上将者纵然勇冠三军,所以为上将,却有善将人心的最要紧原因。
“或许让二郎随着这小子多学些无赖,那才是好?”催马缓缓行进中,柴荣心中突然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吓了他一个激灵。
不敢想象家中又出一个看见那张脸就让自己生气的无赖,自己将会过怎样的日子。
咦,怎么会想到“又出一个”?
柴荣有点迷糊。
上了官道,距城门口尚有些路程,远远瞧见城楼,要走怕不得半日工夫?
周泰率先挥鞭,引动众骑渐渐奔腾起来,这战马铁蹄如鼓槌,大地如牛皮鼓,白烟如豪光里,片刻工夫冲到了城门外,周泰一路细致观察,卫央并不像寻常骑士将身贴在马背上,恍如将飞的春燕,那座下战马浑似觉察不到背上负重,愈发奔腾地欢快,勒缰时候,口鼻里轻轻喘着热气,四蹄不住刨在地上,状极不满。
卫央拍拍白马脖颈笑道:“伙计,要讲究风度,你这么帅,跑那么急干嘛?前面又没漂亮的母马。”
周泰与守城军卒通报过,一行慢行入城,上了护城壕桥头,卫央回首西望,那夕阳哆嗦嗦在蒿草丛头颤抖,这秋日的夕阳,与那黄土地深深交映在一起,果然这是个金乌坠地山河如血的壮观瑰丽。
可惜,这么好的风景下,自己却要去看流血了。
深吸一口气,卫央遽然疾驰,追着前头众人往城南冲了过去。
渭州大牢正在南门内,那伪魏余孽元祥一众被渭州衙门接手过来之后便分别关押在州府大牢内,这歹人一伙事关重大,即使朝廷也三令五申捉拿归案,渭州府怎敢大意,竟取半个折冲府六百锐士旦夕看守。
马到大牢门口,南牢牢门上狴犴眦目,两厢各又有一头,踏足身入牢内,使役牢子静悄悄两旁站立,外头气息尚清新些,愈往内,阴气愈重,火把扑朔暗光,幽幽一条路直通里头,渐渐见有桎梏镣铐,又渐渐见有囚床锒铛,忽然路往地下一拐,惨叫声阵阵入耳,栅内各色人犯不多,也足有上百个,衣衫褴褛有的浑身伤痕血迹,年老年幼的缩在角落里不住呻吟,年壮的见有紫袍大官到来,扑在栅上乱摇双手,有的大呼冤枉,有的自知难逃一死,放声指着众人大骂,恶臭的吐沫纷纷往这边纷扬而来。
当时惹恼了狱卒,铁链皮鞭劈头盖脸一顿乱打,又一声声的惨叫痛呼,柴荣视而不见加快脚步,卫央左右环顾,微微摆着头心中想道:“冤案错案必然有,但大部恐怕确有罪过的,无论在哪里,这法度律例,那是千万违反不得的。铁打的汉子,在这活地狱里也熬不过这如狼似虎狱卒们一番侮辱折磨——汉朝周勃位高权重,在这牢狱里也须贿赂牢子方得活命,常人奈何?!”
矮身穿过手臂粗般栅门,台阶数十级蜿蜒更往下延伸,卫央心道,恐怕这下面便是传说中的死牢了。
一路他见牢外锐士刀出鞘箭上弦虎视眈眈,牢内一路行来,三五步便分布两名锐士,下了台阶,又见上百锐士持刀肃然凝立,都是神情剽悍的壮士。
绯袍挂铁甲的渭州刺史正在里头,望见众人到来,自里头命教让开道路,迎出来叹道:“那厮倒是个汉子,诸般惩罚都上了身,依旧执旧词不肯改口。”
柴荣与他见过了礼,摆手示意卫央过去:“事关你的清白,用不用心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这歹徒事关重大,刑部明日怕就要来提人,因此你只有一夜的工夫。”回头又交待说,“我们就在外面等候,日升不见元祥改口,只好将你捆绑起来送往刑部大牢了。”
卫央面色肃穆,这次他可真用心了,止住柴荣等人道:“使君宁耐片刻,不需一夜足矣——另外,将狱中大小官吏尽皆驱逐出去,我不想让他们看到。”
渭州刺史笑道:“卫大郎好气魄,好信心。不过,怎样的手段,竟不让牢子狱卒们看看?你放心,多厉害的手段,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卫央冷冷道:“使君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