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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个慢慢消失的倩影，直到在一个转弯处彻底消失之后，慕容廆又躺了下来，这时候，他已经安心地闭上双眼，只是嘴角还残留着微笑，直到如梦……
这一天，这个突然来到的少女，至少使得之前萦绕在慕容廆脑海之中的那些烦躁的思绪暂时得以烟消云散……
第四十八章 困惑，少女，和隐忍（中）
“单于，段氏又在侵扰我族南部，劫走我族共计超过了三十户！”
“单于，宇文屈云近日连番带军袭扰我北方部落，气焰越来越嚣张了！”
“单于，……”
这些就是慕容廆现在所面临的情况——近几年与晋朝的多次纠缠使得慕容部落元气大伤，尤其是因为阻截扶余国依罗王子复国的失败，使得他不但失去了一名勇武的大将，而且还失去了将近两万人的部落精兵。
于是，就在慕容部落衰弱之际，北部本就强盛的宇文部以及南部那实力稍强的段氏鲜卑便趁机对慕容鲜卑的族人们进行抢劫和掠夺。
这是明显的趁火打劫，但更是草原上亘古流传而下的生存哲学。
——弱肉强食！
大殿之中，慕容廆端坐在王台之上，瞩目聆听着族人们对那两个强敌的控诉，双手已被他紧紧握住，不过其脸色却是显得很是冷静。
“派人准备好两百匹好马，五百张上好的兽皮，再准备几十坛美酒，我要亲自去见段阶！”
他突然厉声开口道。
先前还一片喧闹的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是一脸惊诧，旋即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敢开口说话了。
缓缓之后，前排之中，终于走出了一个人来，这个人自然就是慕舆本。
只听他接着开口对慕容廆谏言道：“单于，这件事……是否还需要再仔细商讨之后……”
“不必了！”慕容廆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先前连番与晋朝对抗使我们大伤元气。宇文贼人自不必说，我慕容一族来日终要将它彻底消灭！”
他缓了口气，又说道：“不果对于段氏，我想他们也只是趁着我们现在无力做出大的反抗才会如此大胆。但我慕容一部与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大的仇恨，所以我想亲自与他们的族长段阶谈谈。”
闻言，慕舆本先是一怔，不过片刻之后他的眼中已经放出了亮光。
只听他又接着问道：“单于难道是想先稳住段氏？”
慕容廆略略点了点头，又道：“为了避免两面受挫，我们只能暂时压低自己，并与其中一方搞好关系。”
“宇文氏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慕舆本补充道。
慕容廆又对众人道：“只要那宇文贼部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我们就继续隐忍下去！今日他们加给族人们的一切苦难，我慕容廆终究会让他们加倍偿还的！”
……
“阿爹！”
“阿爹！”
空旷的厅堂之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夹杂着欢喜的呼叫声。
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响。
厅堂之内，此刻正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右手捧着一本蓝皮古书，像是正看得颇有味道。
听得这呼喊之声之后，他慢慢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这才抬起了头，望向了门口。
他的嘴角已经露出了微笑，而这时他的面容也才被人看得清楚了些：白皙的肤色，高挺的鼻梁，深邃幽黑的双眸，下巴上还有一小撮黑色的胡须。
而这时，门口的也出现了一双白皙的、修长的腿，而紧接着，那少女倩影终于从门框内闪了进来。
“你这丫头，找我又有什么事啊？”端坐着的中年男人笑着问道。
少女莲步轻移，现在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原来她的怀中竟也抱着一本书，而看其封面二字，却是一本古朴封皮的《诗经》。
少女的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只见她已经翻开了书，用玉指指着上面的一竖行文字，嘟着嘴问道：“阿爹，我想问问你，这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中年男人闻言，又忍不住笑了笑，接着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书，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开口笑道：“没想到让你这丫头看看书，你还真看进去了呢！”
听得他这句话，少女顿时一脸涨红，推了推他的肩膀，嚅嗫着道：“爹……你就……你就不要笑话女儿了嘛！”
闻言，中年男子又是一阵大笑，不过这也使得少女显得更窘迫了些，于是他只好开始为她解答疑惑，只听他开始问道：“这诗句可是出自《采薇》小雅之中的一篇？”
“嗯。”少女乖巧地点点头。
于是他又讲道：“这篇诗文写的是一位战士出征边塞，思念家乡，后战事结束，回到家乡，可是一切都已经变得物是人非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句诗的意思是当初那位战士出征之时，三月春暖，柳絮飘扬，无奈他却要远离家乡而下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说他如今回乡之时，原本满心欢喜，然而归途却是大雪纷飞，如果结合下句‘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的话，那么不难看出路途艰难，而他也忧心故乡变了，自己也变了，一切恐怕已经物是人非，所以他心中很伤悲。”
听得他的解释，少女原本欢喜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有些感伤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同情之色。
瞧得她这幅模样，坐在坐榻上的中年男子便立马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你这丫头，在为这一首诗，一句话感伤什么呢，呵呵，不要想了！”
“嗯！”听得他这句安慰的话语，少女这才又扬起了头，红润白皙的小脸上这才又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不过想起来嘛，丫头你也有十六岁了啊，看来有些事情我也要为你考虑了哦，呵呵！”他突然又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他这样说，少女的脸颊又红了，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言下之意的，而她自己，或许也暗暗期待着成为那《诗经》中的‘静女’……
就在父女二人还在笑谈之时，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只见一位军士在门口低头跪下，朝着中年男子朗声禀报道：“族长，慕容部的族长慕容廆正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朝着我部而来！”
……
第四十九章 困惑，少女，和隐忍（下）
“什么？他亲自来了？！”
段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他连忙再次确认。
“正是！”这军士急忙答道。
段阶又坐了下来，皱了皱眉，接着问：“他带了多少人马？”
“不足两百人！”军士答道。
对于这个回答，段阶又觉惊异，略一沉吟之后，只听他又吩咐道：“去传唤族中其他长老前来大殿！”
“是！”军士答了一声，接着便跑去传令了。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想干什么！”段阶忽地喃喃道。
“阿爹，我……我先下去了！”
见得段阶这逐渐变得凝重甚至严肃的表情，旁边站着的少女也立即感受到了这几乎变得有些寒凉的气氛，于是连忙开口说道。
“也好！”段阶点点头，“待会儿我还有正事要谈，你留在这里也不方便。”
于是少女便点点头，接着莲步轻移，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只是就在她刚跨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袍的，正向着自己这边靠近的俊朗少年。
慕容廆当然也看见了她：白皙修长的双腿，淡蓝色的衣裙，齐腰的秀黑长发，水波粼粼的双眸，还有她怀中抱着的那本《诗经》。
但他们很快便擦肩而过，这互相的对望，也不过只是惊鸿一瞥。
慕容廆已经收回了目光，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那少女也立即收回了目光，因为她毕竟是个少女。
就在他和自己的随从们朝着大殿逐渐靠近的时候，另外一些人也正从各处赶了过来，而他们，便是段氏的长老和臣子。
于是慕容廆只好停了下来，等到那些被段阶召集而来的人都进入到了大殿之后，才又带着自己的随从继续向着大殿靠近。
殿内躁动的气氛随着慕容廆等人的靠近而变得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聚焦在了这个领头少年的身上。
自从慕容廆踏进殿门之后，段阶就开始观察他了——年轻，有魄力，英气十足，这是慕容廆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即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有时还会相互敌对。
而这一刻，两位部落族长的目光便如无形的闪电般，瞬间相撞在了一起。
慕容廆目视着正前方端坐着的段阶，忽地拱手开口说道：“在下是慕容部落族长慕容廆，这一次前来拜访，事先并未派人通告，还望段阶前辈您见谅！”
闻言，段阶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答道：“哪里，哪里，不知慕容族长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啊？”他还是比较关心这小子心中究竟有什么在打什么小算盘。
慕容廆却转过了头，拍了拍手，朝着殿外等候的扈从们叫了一句：“把我要送给段族长的礼物抬上来！”
他的话刚一落地，只见殿外立即出现了二十多个赤膊精干的大力士，抬着十几个制作精良的木箱，排着长列，慢慢朝大殿走了进来。
带的所有的扈从门都把箱子放下之后，慕容廆才又开始回答：“小辈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拜见段阶族长，特地准备了一点薄礼，还望您能看得起，如果能收下的话，那小辈更是感激了！”
段阶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而这一次的笑意却不是强装出来的了。他知道慕容廆已经降低了自己的姿态，而他更明白慕容廆心中所想，所以他才会笑的出来。不过他同时也对这小子另眼相看了，能够降低自己的身份前去对方部落，并且不是以谈判的姿态，而是有礼有节的谋求结交，这个慕容廆是第一人！
……
夜已经深了，慕容廆却还没有入睡。在别人的地方他总是难以安慰入睡的，何况这一次他的表面虽很冷静，但内心却并不平静。
连年的对外劫掠其实并未让他的部族变得更加强盛起来，反而因为与晋朝的对抗的失利而让得族人们深受两大劲敌宇文氏和段氏的连番侵扰，以至他今天更是不得不依靠亲自给别人送礼来求得暂时的安宁。
夜深人静之时，天空的月色总更明亮的，而且这一晚竟然还是满月。
夜空明净，夜风微凉，走廊之上，少年的投影被拉得老长，他抬头望着这满月，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仿佛已被自己忘记了许久的面孔——他兄长的面孔。
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已经从那圆月上收了回来，然而就在这目光的闪移之间，又突然停了下来，并聚焦在了不远处的一座红亭之上。
皎洁的月光下，暗红而朦胧的灯光中，红栏之畔，玉立着一个俏丽的身影。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书，银白色的月光，照在她那一袭秀黑的长发上，照在了她手中捧着的那本书上。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座玉做的雕像那般，能让任何看见她的人沉醉其中。
慕容廆的确已经看的痴了，所以当那少女微微抬头并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竟像是还没有反应，直到少女的脸颊已经红了，直到她转过了身。
慕容廆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不得不说，那一刻的凝望，让他的心有所悸动，这不是一种立即想要占有的欲望与冲动，而是一种一瞬的钦慕与爱怜。
——而这便是男人们的欲望与爱情的根本区别。
只是慕容廆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已经转身，朝着卧室，走了回去。
……
翌日清晨，段阶亲自带着群臣送别慕容廆。
段阶很高心，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有勇有位的年轻族长是可以结交的。
他甚至还准备了回礼，虽然相对于慕容廆带来的东西来说，可能稍微显得寒碜了一些。
慕容廆已经带着自己的扈从扬鞭而去。段阶却还在微笑。
“阿爹为何这么高兴？”少女笑着问道。
“菱儿啊，你觉得那个小子怎么样啊？”段阶却是笑着问她。
“您……您说的是谁啊？”少女的脸颊已经泛红。
……
慕容廆正带着自己的随从返回大棘城。
只是一行人走了片刻之后，前方突然有一本部快马绝尘而来。
……
第五十章 尊晋亲王，貌合心离
昏黄的房间，如幽灵来临般令人略感窒息的空气，还有床榻上那个正垂死挣扎的老者。
房间里面已经围满了人。妇人们在旁边哭泣，男人们只是静默伫立，小孩子害怕的不敢靠近但又掩饰不了他们对于这死亡气氛的好奇，对这个垂死的老者的好奇。
门口很快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脸焦急的年轻人随后便快步走了进来，走到了床榻跟前。
他很快便伸出双手，握紧了老者的双手，凝视着他，柔声叫道：“慕舆大叔！我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感受到了她手上传来的温度，老者的眼中这才放出了光，眼角已经划下了两行热泪。
“单……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