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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广一劲地垂首饮酒,可掩不住他那满面怆痛之色。
长孙骥双眼移向舱外,只见冷月西沉,寒星散落,渺浩水色暗接昏空,江风阵阵嘶啸,野雁在芦丛中噪鸣,大约四更将尽,距曙光不远。 长孙骥忽问道:“侯二叔,难道“三星镖局”局主“开山斧”程宣,就无后人为他们报仇么?”
侯广抬目点头说道:“有的,只是年岁尚幼,还在习艺未出师门,程宣遗族现均迁在江南,到时,我给你们引见……”话犹未了,长孙骥忽觉舱外风声飒然,与江风迥然有异,忙别面而视。
只见舱外舷边,卓立一个黄衣人,面容淀青,丝毫不带半点血色,直似一张死人脸孔,两目炯炯逼射神光,一瞬不瞬,颔下三绺黑鬚飘拂不定,灯光反映这人脸上,令人有阴森,恐佈之感。
长孙骥举掌一按舱板,全身电射立起。
只见黄衣人阴森森道:“不速之客,准时到来,难道两位竟犹见拒么?”其音冷峭,字字震入耳鼓,使人不寒而栗。
侯广如临大敌,一条龙鳞软鞭已撤在手中,立在长孙骥身后。
长孙骥闻言,惊诧地望了黄衣人一眼,不禁沉声答道:“我们与尊驾陌视平生,怎可贸然登入舟中?”
黄衣人冷然一笑,右掌似漫不经意地,望舱板上一按,舱板顿穿,端端整整宛然一只掌形。
长孙骥与侯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显露了一手“掌刃切木”绝艺,此人内功分明已练到登峰造极地步。
但见黄衣人道:“两位不是遣“落星堡”松崖分舵何世豪舵主,请区区在下李翔在天明以前,准时投到么?”
长孙骥知何世豪等人,定是遭了黄衣人的毒手,不由喝道:“你将何世豪他们怎??了?”
黄衣人两眉一掀,身形迈进舱中一步,冷然道:“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想“落星堡”威震中原,炙手可热,在下只是一个珍宝商人,还敢把他们怎么样?”随之又是朗声一笑,道:“他们倒还知机,李某问他们何故光临?他们只说两位相请,天明以前非要赶到不可,李某见他们极知礼,如仪相送……李某知天色不早,故衫履也来不及换,立即动身前来,惊动二位,似嫌冒昧得很。”
长孙骥见李翔跨进舱中时,两臂已蓄凝真力,防避突袭,闻言也冷冷一笑,道:“久闻尊驾武功深藏不露,人言鼎沸,在下犹不深信,今晚一见,竟然不假……”
但见李翔死冰冰的面孔,陡然一沉,道:“难道两位就是为着查明李某是否会武之事么?”双掌一弧,装势欲击。
长孙骥傲然不惧,微笑道:“尊驾何必如此虚张声势?在下也不是无胆之辈,既然命人去请尊驾,当然是有要事,只不过何世豪等人真的放回去了么?”
李翔放声大笑道:“我李翔久走江湖,恩怨分明,虽然手辣心黑,但从不打诳语,莫非你要李某掏出心来,才能相信是也不是?”
长孙骥笑道:“既然如此,我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双眼始终不离开李翔的面上,只觉李翔脸孔有异,两耳肤色与面色迥然不同,随之又笑道:“尊驾既允光临,何以又不将真面目示人?”
李翔惊异地投了长孙骥一瞥,摇首道:“想不到被你瞧出来了,这张面具三十年未曾一离李某,你就姑且认做这是真面目吧。”
长孙骥微微一笑,道:“世无长立之客,尊驾如不嫌茶冷酒浊,且请坐下共酌长谈。”
李翔欣然颔首,未见他身形稍动,已自来在近前,长孙骥大为惊骇,暗道:“这是甚么轻功,竟有此快捷?”只见李翔已撩衣当先坐下,目光望着长孙骥似笑非笑道:“你多大年纪了?叫甚么名字?”语气冷傲之极。 长孙骥与侯广已据案坐下,闻言也不生气,笑道:“在下十七岁了,眩粘に锏ッ桓鲦髯帧薄
李翔微哦了声,目光又投在侯广臂上,长孙骥忙引见,道:“这位是安庆“天长镖局”副总镖头侯广,若不是侯镖头,在下也不知道尊驾大名。”
李翔双眉一剔,问道:“这话怎说?”
长孙骥忙一挥手,笑道:“侯镖头在安庆接下一箱暗镖,指定要面交尊驾,不意途中连番受到“天星帮”匪徒狙击,侯镖头几乎丧命,被在下及时相救……”
声犹未了,李翔霍地立起,连声催问道:“这箱暗镖呢?”语气甚为激动。
侯广目光望了长孙骥一下,长孙骥点点头,示意他取出。
侯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木盒,递交李翔手上。
李翔右掌接过,左手轻轻一拂,盒上火漆簌簌如雨,落下舱板,掀开盒盖,陡冲起一片夺目红光,映得一舱尽赤,几上灯光黯然无色,更有奇者,那舱外江风侵入,自红光一现后,立时逼住,只觉一舱如春。
但见李翔从盒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红珠,端详了几眼,死人面孔竟露出喜容,又轻轻放入盒内,再又取出一卷图页,及一封摺叠好信函。
他用手撕开信函封口,扯出一张字笺,看得极快,风快地塞入信封内,图卷略一审视,目内陡射无比愉悦的神光,大笑道:“看来,我是错疑了“铁笔生死判”匡超,李某即要动身前往江南,两位盛情,李某必要图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约莫有五十两,对侯广笑道:“不腆不敬,聊供护镖费用,他日江南道上,或有相会之日。”
侯广正要推辞,只见李翔啪嗒一合木盒,微风起处,人已飘出舱外。
长孙骥电疾地赶出舱外,只见李翔身形已落在江面上,振臂起落如风,登萍渡水,无异平地,眨眼,便隐入云树冥冥中。
长孙骥不胜惊讶此人功力超异常俗,目送久之。
殊不知这箱暗镖,与燕玲及长孙骥有莫大的关连,这是后话。
此刻,曙光初现,东方已泛上一片霞彩,晨雾瀰漫江面,苇叶霜白,茫茫无际,河鸥三、四,低飞剌水,晨风拂衣,寒透侵骨。
长孙骥伫立须臾,跨入舱内,只见侯广独自饮酒,举起酒壶,犹如长鲸吸水般,冲喉而入。
长孙骥不禁摇了摇头,缅思往昔,侯广与其兄长孙騉亦是酒友,非饮得月上中天,不醉无归。 多少年来,仍是积习未改。
这时,二舱卡卡一响,燕玲探首出来,一副娇慵无力,惺忪睡态,笑道:“你们夜里闹个甚么劲呀?”
长孙骥微笑不语,燕玲哼了一声,道:“你们还当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怕娘惊动,我早就出来了。”一眼瞥见李翔留下的掌形穿孔,微现惊容!
莲步姗姗走了过去审视,忽笑道:“此人掌力果然非常惊人,全凭一股阴柔之劲,不过还未炉火纯青;孔缘还是粗糙”。
长孙骥闻言不信,趋前寻视,果如燕玲所言,孔缘凹凸不平,真正登峰造极之人,断面非要光滑如镜不可。
燕玲又从怀中取出昨晚得自雷浩,一张由其父遗体中觅得之信函,娇声道:“骥弟,此封信并未有先父、先母之名,这该有甚么办法呢?”
长孙骥扯出一瞧,只见上款义兄、义嫂四字,信中尽是客套想慕之词,下款吴伟民顿首五字。
长孙骥稍一沉吟,道:“玲姊你可收妥,日后小弟根据吴伟民此人线索找起,准能水落石出。”
燕玲轻叹了一口气,接过置入怀内。
侯广已烂醉如泥,倒在舱板上鼾声如雷,嘴角淌涎,燕玲看得不禁格格娇笑。
船老大陈老四跨入舱中,请示开船,长孙骥颔首微笑。
长篙击水,橹声咿哑,帆影倒映水面,一舟孤红,缓缓随水东流。
江岸农舍炊烟隐隐升起,云树一株株如飞掠过……
第八章 月魄寒剑 骊龙宝珠 鹬蚌相争 渔翁蒙利
江南深秋,肃杀中搀有寒滟气氛,万里飞霜,千山落水,枫落吴江冷,千古传绝,尤其是满山满谷枫红似火,每当夕阳余晖时,霞彩千重,红浪万顷,极为绚丽。
这年九月十五夜,安庆“天长镖局”门内,忽走出一美如冠玉,丰神俊逸的少年。
只见他跨落门首石阶后,仰面望了望中天辉朗清澈的皓月,面上立时浮出迷人的微笑,自言自语道:“今晚饮酒是够多了,侯二叔已烂醉如泥,我不如踏月漫游,以慰客中寂寞。”说着,摸出一方手巾,拭除额上沁出汗珠,身形一动,如行云流水般走去。
这少年正是长孙骥,他随侯广迁居安庆乡间,遵母之命与燕玲成婚,三朝之后,即随侯广至“天长镖局”惟恐磨耗壮志,忍痛而别。 今晚镖局同仁欢宴他们俩,虽然,杯盏谈欢,持螯赏菊,是人生最大乐趣,但长孙骥初履江湖,不善酬酢,深以为苦,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均酩酊大醉,才离座辞出。
一路而来,他闻得侯广盛道安庆迎江寺塔,月圆之夜,景胜佳绝,他见侯广沉醉如死,只好独自前去。
塔在东门外迎江寺内,浮屠九层,前临长江,登临其上,全城一览无遗,每当中秋之夜,月白风清,江中塔影无数,随波摇动,相传万塔来朝,故有塔王之称。 景物向秋,西风萧瑟,长孙骥衣袂飘飞,来在江边,果见波光粼粼,浩荡无际,塔影千百,形式各异,随波起伏变幻,蔚为奇观。 对岸渔火点点,中天皓月,夜残更深,长孙骥独自一人,伫立江岸久之,不由顿生寂寞,惘怅之感。
他转身正待离去,忽见两条人影,捷如电闪向迎江寺内跃去。
虽然是一闪而隐,长孙骥目力本好,又在辉澈月色之下,看得极为清楚,这两人均是俗家打扮,背后却插着明晃晃的兵刃,他暗暗忖道:“寺院本是僧侣栖息之处,深更半夜何来江湖人物,可是越墙而入,这情形有点大背常情。”他若有所悟地微哼了声,心想这两人必有所为,反正无事,不如随着他们身后,看看究竟。心念一动,振臂疾跃而去。
这迎江寺因面江傍城而建,地处逼仄,较江南一般宽敞宏伟丛林,相形大为失色。
这时,三更漏尽,迎江寺内除却大雄宝殿两盏长明灯火萤然外,其余各处僧舍俱是黑沉沉地,一无火烛,显然僧?l均入黑甜乡中。
月色皎洁异常,泻地成银,纤毫毕露,长孙骥飞云飘电腾上殿角勾簷上,先前两人先后沾地,向塔前疾掠而去。
长孙骥为防两人察觉,急泻而下,鹤行鹭伏,绕中树后紧蹑,到达挨近塔前一棵合抱古树后隐住。
只见那两人亦是在塔前停住,微声商量,踌躇不决。 长孙骥暗中窥察两人形像,左首一人,虎臂熊腰,年在四十开外,浓眉大眼,神光 =□哄A右首一人,体形瘦长,五官甚小,年约五旬,眼光流荡滚转,不时四外觑望,一望而知,此人机诈狡猾。
因长孙骥地处顺风,故而两人说话虽轻如蚊蚋,仍清晰可闻,只听瘦小身材之人微声说道:“邓兄,听死鬼说起,这迎江寺塔第一百四十九块卍字砖下,藏有一柄“月魄”古剑,系万年寒铁真精所铸,切金断玉,吹毛可断,此为武林瑰宝,若能到手,大可在武林之内一展身手,扬眉吐气。”说罢,戛戛阴笑,光锐阴森。
那四十开外魁伟汉子,似乎听得不耐烦,浓眉一皱,冷笑道:“霍老儿,你一路之上絮絮不休“月魄剑”之事你至少提起七、八次之多,听得邓某耳内做茧,何况惊醒了僧众,只怕你我好梦成空。”
瘦小老者目光转了一下,嗤地一笑,道:“迎江寺内,俱都是酒囊饭袋,庸俗之辈,经不起我“三阴秀才”霍天奎“寒阴掌”打发,想不到驰誉天南的“大力金刚”邓旭,今晚这等杯弓蛇影,胆小起来了。”
邓旭浓眉双竖,怒道:“谁听你唠叨?邓某要先入塔觅剑去了。”
说着,双肩微晃,做势欲窜。“三阴秀才”霍天奎闪电出手,在邓旭面前一掠,低喝道:“且慢!”
邓旭怔了一怔,将出势定住,瞪着双眼,诧道:“霍老,你这是怎么了?临时却又要变卦,我若不取,你也别想拿走。”云遮月的嗓子,搀有炸音。
长孙骥藏在树后,冷眼旁观,把他们两人神色,一举一动都瞧得十分清楚,心笑道:“这两人虽是同来,仍各怀异图,纵令其中之一得了手去,势必以后引起争端,甚之轩然大波,看来,江湖之内,实在是云谲波诡,俱都是些勾心斗角、口蜜腹剑之辈,难有几人侠肝义胆,扶溺拯危之人。”
只见“三阴秀才”霍天奎阴笑一声,道:“我们之间还没取得一项协议,剑只一柄,难分为二,任谁得去,总有一方心里不舒服……”
声犹未了……
邓旭两目电光暴射,低喝道:“前日不是说好了?你若得剑,邓某只取剑柄龙口内一颗“骊珠”反之,莫不如是,哼哼……你想把承诺又嚥了回去是不?”
霍天奎两目神光流转,点点头道:“正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