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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鸷生”望也不望那道人一眼,拉着鄂逸兰往林侧走去,只见他们说了一阵“灵鸷生”飘然离去,鄂逸兰满脸绯红走向“凌霄书生”前,附耳说了几句。
“凌霄书生”沉吟了一刻,道:“既然师叔有这意思,那只有这么办,不过还得你自己做主。”
鄂逸兰不胜娇羞,微点螓首,对“驼龙”伏雄道:“大叔,我们走。”
两人身如离弦之弩般,点足飞起,往林中一闪而没。
胭脂井畔,只賸下“凌霄书生”鄂逸云与“大力金刚”邓旭两人,端坐井槛上促膝谈论。
西风萧瑟,斜月傍西,霜降如雾,寒重沾衣,忽然天边掠来一片乌云,将月色淹没,大地一片昏茫,两人身形渐渐模糊不清,林中秋虫如怨如诉的吟声,此刻,像愈来愈盛了。
天下雨了,牛毛细丝一片,随着西风扑面,生出不太重的寒意,地下潮湿泥泞,佈满了歪歪斜斜零乱足迹。
一个神俊气秀的青衫少年,发鬓衣襟沾满了水珠,展出比常人略快的步伐,向城外走去。
只见他驻立在江岸之上,似在眺赏江景。
在平日大江如练,水光接天,樯橹连云,渔歌唱晚,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景色无边,心旷神怡;但眼前碧波千顷,尽都在一片白濛濛水气之下,对江接天芦苇,烟渚蓼汀,竹篱茅舍,似在虚无飘渺间倏隐倏现,九月斜风细雨最感人,由不得胸头涌上一种落寞,惆怅的感觉。
蓦然,从江岸之下有一舟子身着箬笠簑衣,由石级奔了上来,往青衫少年哈腰笑道:“客官,要去江浦么?”
青衫少年茫然的颔首,随着舟子步下石级。
那是一条小船,舱中已坐了六、七人,显然差不多满了,青衫少年微微笑了笑,欠身挤了进去。
他一坐下,船身一阵歪斜,随着长篙击水,已悠悠晃了开去,跟着橹声咿哑一片。
船蓬压着头顶,青衫少年殊感不舒服,探首舱外癡望江上雨景。
虽然下着雨,仍是船只来往穿驶不绝,间或有一只两只江鹜刺出水面,扑扑飞起,却看得不甚清楚,如同雾中看景,略有模糊的感觉。
江面辽阔,约有八、九里水程,船只小,又在斜风细雨之中,半个时辰过去,还没驶出四分之一江面,舱中扬出谈话声,俾解除这漫长水程中岑寂。
青衫少年转首微微瞥了舱中诸人一眼,大半都是商贾行贩,此刻均在口沫四飞中,只有身旁一人令他深深注意。
这人约莫四旬多年岁,作商贾装束,两眼神光呆滞,凝望着窗外,似是怀着很大的心事,不禁多望了两眼。
青衫少年暗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忧郁的眼神,令人不由生出同情、怜悯的感觉。”
那人好似发觉青衫少年在注意他,不禁移面对少年颔首露齿一笑,少年也报之一笑,心说:“这人眼神好忧郁啊。”
两人点点头后,未交一语,均投目江面细雨烟丝,沉默久之,那人突腰桿一挺,似乎知他这样无精打采,令人注意,强自打起精神来,哈了一声,道:“秋风秋雨愁煞人,飘萍四海,睹景怀景,能不凄怆。
阁下有此感触否?“
说话之时,双眼移视青衫少年。
少年笑道:“四季景物变幻,春放秋谢,花开花落,能令人愉悦,亦能令人悲怆,不然太平淡无奇了,尊驾以为然否?”
那人微叹了一声道:“阁下年岁虽轻,才华吐属不凡,有幸识荆,请问台甫上下称呼?”
青衫少年道:“在下眩粘に铮ッ桓鲦髯郑鸺菘煞褡妫俊
那人道:“敝人陈宽仁……”
陈宽仁说话时,忽双眼直觑着,脸上微现惊容,长孙骥心中诧异,循着他的眼光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一条巨大乌蓬快艇,顺着急流江水直淌而来,船行似箭,只差七、八丈距离,因为长孙骥这条小舟系横渡水面,若被撞上,定会齐中折断,舟毁人亡,倘侥倖避过,仍被乌蓬快艇排水漩浪挤迫,这条小舟也免不了倾覆噩运。
心惊之下,只闻舟中高叫之声,眼看乌蓬快船已自相距三、四丈,长孙骥不禁起立,迈出舱外,舟子夫妻慌不迭地扳舵挥橹,想让开撞来飞船,但那条乌蓬快船宛若如影随形地迫到。
舱中之人均大声惊叫,长孙骥见危在眉睫,忙掣起搁在舷旁长篙,对准那条快艇船首一撑,这真是险到毫发,乌蓬快船只差五尺便要撞上,只听得哗地一声,那条快船登时震回出去一两丈,这渡舟经长孙骥双足一踹,亦刺出了三、四丈,顺流而下,只在江心打漩转,长孙骥长篙往回一抽之际,忽觉耳旁劲风飒然一掠,只见一条人影迅捷在眼前飞去,向江面一落,又腾身再起,跃向那条乌蓬快船而去。
长孙骥转面一望,陈宽仁已失踪影,暗道:“这陈宽仁好俊的轻功,那一手登萍渡水,端的惊人。”
舱内乘客惊悸之容犹未减除,却面露感激之色,舟子夫妻好不容易定住漩荡之势,走了过来,叩谢长孙骥大恩。
长孙骥双眼觑着那条快船,只觉那船行之势有点可疑,何以舱面未见一人,忖念之际,只见陈宽仁已出得乌蓬船舱内,跃向江面,两足平平落下,才一沾水,双肩向外一振,又自窜起,轻灵之极,两三个起落,已距渡舟近前,舱内之人七嘴八舌,惊叹连声。
长孙骥心说:“陈宽仁既有这好的武功,为何露出忧郁神情……是了,他必有一场私人恩怨郁结於胸,不得解决。”
转眼,陈宽仁毫无声息地落在船首,抹了抹满面雨水,望着长孙骥微微一笑,自顾走进舱中坐下,不发一声。
长孙骥知他心有顾忌,亦自走进舱内挨在陈宽仁身侧坐下,只见那条乌蓬船已是打横,渐渐飘向下流而去。
舱内之人大难已除,兴高采烈地高声谈论,言中话意均离不了陈宽仁、长孙骥及那条乌蓬船。
陈宽仁趁众人高声谈论之际,倾耳低声道:“想不到阁下竟是英侠之士,陈宽仁竟失了眼,阁下那两臂神力端的惊人。”
长孙骥微道:“岂敢?在下只习了数年拳棒,恃以防身,说不上英侠二字,哪里及得上陈大侠登萍渡水这种绝技,在下实在望尘莫及。”
说时微微一顿,又道:“陈大侠飞入舱中,究竟有甚么发现么?”
陈宽仁犹自未尽除那忧郁的眼神,低喟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甚么发现,那是一条无人之舟。”
长孙骥似乎一怔,两眼平视着陈宽仁,想从他脸色中找出这话是真是假,只见陈宽仁目中,亦满是疑惑不解之色,跟着又问道:“真是个无人之舟么?”
陈宽仁默然半晌,才仰面道:“陈某生平不打诳语,有是有人,只是全死光了,所以说是无人之舟。”
长孙骥不由愕然,道:“那么死去的人都是遭匪徒所杀的么?”
陈宽仁冷冷一笑,道:“与阁下想像正好相反,死的都是一些江洋大盗,穷凶极恶之辈。”
长孙骥默然,片刻又道:“那杀死这些匪徒的,必然是身手非常,正派侠士所为,我辈自应庆辛,为何陈大侠竟面露不豫之色?”
陈宽仁双目茫然地望着窗外,冷哼了声道:“以暴易暴,有何不可,舱内死者尽都死在阴毒暗器之下,显非正派人士所为。”
说着苦笑一声,道:“方才见那乌蓬快船飞撞而来,即料出那是条无人之舟,心想出舱制止,又恐惊世骇俗,为自身惹出灾祸,不制止吧,一定舟毁人亡,踌躇无计之下,阁下已出舱刺篙,猛生同舟共济之感,才飞出船。”
说着目光往舱中乘客飞掠了一眼,低声道:“这班人一泊对岸,必然加油加酱,夸张其词,江湖传闻甚速,看来,我们两人登岸不久,就身陷危境,这等江湖凶杀之事,断非我们二人能够应付,阁下武功虽高,这几日,金陵近郊,江湖好手驱集,双拳也难敌四掌。”
说罢竟又长叹一声,不胜重忧。
长孙骥只微微一笑,似未将陈宽仁言语放在心上,陈宽仁见他无动於衷,尚面有笑容,心中暗叹道:“初生之犊不畏虎,好高骛远,少年人总免不了这种习气,到了自己这般年岁,逆折挫磨,锋芒尽歛,那时就会知道了。”
此刻舟已行驶在江心,水流涌急,船身侧荡不止,风雨渐大,蓬面一片淅沥之声,水面之上尽是白濛濛水气,散珠溅飞,江岸景物均遭湮没。
长孙骥及陈宽仁坐在舱首,被江风涌来的雨淋得全身水湿,舱内乘客为感激两人,纷纷让邀两人入内委曲挤一下,暂避风雨,两人推辞不允,陈宽仁说是既然已被淋湿,何必碍事。
船身飘摇了近一个时辰,才泊抵江岸之下,长孙骥及陈宽仁诸乘客给了船资,纷纷踏上石级,陈宽仁对长孙骥道:“陈某已经想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在江湖行走,四海为家,哪还顾得了兵凶灾危这回事?我们不妨先去衣庄购置两身衣履,觅一客栈,再去酒肆共谋一醉,驱驱寒气如何?”
长孙骥颔首道:“悉听尊意。”
言说之间,已自步上江岸之上,走向一条泥泞满途的街心,雨势渐大,像密浪般一片一片地压了下来,地面上满佈纷岐,流淌污水,雨水激飞下,现出密麻凹洞,并溅起泥浆。
天空密佈乌云,昏沉阴暗,天才交未时不久,已仍在暮霭笼罩之中,两旁店肆屋簷雨水泻喷如泉,哗啦哗啦繁嚣盈耳。
长孙骥随着陈宽仁挨着簷下如飞疾走,进入一家衣庄中,每人选了两身衫履,匆匆出外又奔进一家客栈之内。
店夥迎入,两人抬目一瞧,只见川堂之内,据坐满了江湖人物,肩头丝穗色彩鲜艳,尚有共舟而来的两个卖布负贩在内,见两人进来,不免投之以目。
两负贩均起立欠身为礼,陈宽仁佯装似未目睹情状,拉着长孙骥快步飞走而入。
长孙骥不由大奇,暗道:“此人好生无礼,负贩虽然是下层人士,打个招呼也不至有失自己身份。”
随着店夥走进房中,陈宽仁急命店夥送上热水盥洗,俟店夥离去之后,对长孙骥道:“阁下可知我不理会两负贩,急拉阁下入内缘故么?
须知这等人口舌甚多,倘我们答之以礼,定然逢人便说,渲染其词,最易引起误会,何况店中泰半均是江湖豪士,将是非招在自己身上而不自知,我们不理他,说不定他们还会闷声不语,不过防口甚於防川,天下事甚难预料,我们已渐陷危境中呢。“
长孙骥道:“陈大侠所说极是。”
心中暗暗忖道:“我倒错怪他了,一分见识,一分经验,老於江湖之人,阅广见丰,自非我们初出茅芦之人可能企及。”
店夥端来两盆热气腾腾的滚水,两人盥洗拭身,换好洁净衫履,又自向店外走去。
长孙骥走在头里,见川堂群豪纷纷将目光投射他们两人而来,这眼光较进来时又自不同,心知必受了那两负贩言语夸张过份所致。
出门处有一煞眉狞目大汉据坐板凳之上,见长孙骥走在跟前,蓦然一个伸腿,长孙骥眼中已有警觉,煞着身形犹来得及,心气这班穷凶极恶之辈,到处无事生非,装做未见,竟然飞步撞去。
只听得一声惨厉嘷叫扬处,长孙骥身形已出得门外,陈宽仁随后追来,皱眉笑道:“老弟,你真是豪气凌云,愚兄又失了一次眼了。”
陈宽仁自动改口称长孙骥老弟,显然比方才称他阁下,更热络亲切些。
只听陈宽仁又道:“那人自做自受,一条腿齐膝而断,看来不残疾也等於废人了,不过我们又向危境再迈进一步。”说罢哈哈大笑。
长孙骥转眼望去,陈宽仁面色神光焕发,方才在舟中那种令人难以想像的忧郁,全被一扫而光,当下微微一笑,两人疾驰向一家酒楼走进,步上楼去。
两人坐在一个雅座之内,四面均有屏风围着,在三分酒意之下,各自寒气已驱,热血上涌,陈宽仁剑眉一轩,道:“老弟,你可知酒店中来得这么多的武林人物之故么?”
长孙骥颔首道:“无非是明日“金刀铁猿”孟振飞七十大寿,这些人都是祝寿而来的。”
陈宽仁似含有深意地望了长孙骥一眼,道:“老弟亦是去孟府么?”
长孙骥道:“小弟与孟振飞素无渊源,只是意欲瞻仰天下英豪风采。”
正说之间,忽闻步履响亮,上得楼梯之声,不禁目光均向屏风孔隙间望去。
只见走上三个身穿金鏽八卦道袍羽士,均是面目森冷,向一座空座上走去,长孙骥立起身来,挨着屏风凝视外面情景,陈宽仁趋了过来。
跟着又是一阵步履登登响亮,涌上十数武林豪士,其中尚有一个鬓横翠玉,身着白色衣裙的中年妇人,容颜甚美,华贵端庄。
十数群豪众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