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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她们内心中充盈的是谦卑
乔安看到了那颗很亮的启明星。月桂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边,“睡不着吗?”“你怎么也起来了?”“我也该起了。快进去吧。外面凉,你穿得不够。”
果然是冷。虽然穿着最厚的毛衣,全身还是凉透了。她跟着月桂回到屋里。
一声雄鸡报晓之后,是此起彼伏的鸡叫声。
月桂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煮米粉,上面浮着一层肉臊子和葱花,香味扑鼻。这是她童年最爱吃的东西。记得那时镇里面有一个摆在街头的米粉摊子,米粉一毛钱一碗。每天早上上学路过,看着人家坐在条凳上吃米粉,她都馋得直咽口水。但是她从未给梅姨说过她想吃米粉,家里早餐从来就是烫饭配咸菜,她知道梅姨不容易,她没敢想过别的。
乔安很快就把米粉吃进了肚子里。身上暖和了。再刷牙洗把冷水脸,精神顿时爽快。她进到偏屋,月桂正在一个大木盆里面铡猪菜。“你再去睡一会儿吧,天还早。”“不睡了。”她蹲在月桂跟前,“你每天都这么早起吗?”“是。到这时就醒了。”“养了几头猪?”“八只呢。养猪卖钱,猪粪还是上好的肥料。想明年再多养一些。”“月桂,就凭着那些果树的收入,你们现在应该算富足了吧?”“很富足了。家里有这么多存款过去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你看我们在镇里的那座新房子,佑文说,屋内全都要最好的装修,要贴壁纸,要铺水磨石地面,要装吊灯,就像电视里那些阔佬的家一样。其实不是我们一家,镇子里新盖的房子一家比一家装修得阔气。佑文说,还要买整套的家具和家用电器,这里的这些旧东西,就不搬过去了。”
“既然家境这么富足了,你何必还这么辛苦?一些事情,不可以雇人做吗?规模还可以搞大一点。比如养猪,可以搞一个养猪场嘛,又不是没有地方。”
“雇人做农活,我们这里还不兴。活多的时候请人帮几天忙是有的。长期做,外面的人不会进我们这山里打工,里面的人打工也都到山外去。再说,我不干活,又做什么呢?”
乔安想起她从省城坐了整整七个小时车才到县城,其中四个半小时走的是颠颠簸簸尘土飞扬的沙石路;从县城又在山路上颠了三个小时才到这里。还是太偏远啊!
乔安欣赏地看着月桂轻快而富有节奏感的动作,窗口泻入的黎明恍惚的光线中,月桂垂下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她突然发现月桂的眼睛有些像梅姨,浓密的睫毛围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双这样的眼睛,会让一张平淡的脸变得生动而蕴意无穷。
“月桂,你恨梅又平吗?”这话突然冲口而出后,她发现这话她已憋了两天。
月桂抬起头看着她,似有些惊讶。然后她说:“不,我不恨梅又平。所有的事情只能是这样的。”
“可是你像亲媳妇那样替他照顾病中的梅姨整整三年。你做了他七年的未婚妻。他那么轻易地抛弃你,不顾你为他耽误的青春,不顾你在农村已经是很难嫁出去的年龄。”
“梅姨,”她说得有些艰难,“在我同他订婚以后,就一直把我当亲女儿看,她很疼我。照顾梅姨这件事,我愿意做。梅姨也照顾我。我们在一起住那几年,过得很好。他上大学以后,信就来得很少。他信中也暗示过我,说他以后不知道会分到哪里,不知道会怎么样。说我如果有别的考虑,他不会怪我。这些话,我不能对梅姨说,也不愿往别处想。那个时候,就是一点希望,也想抓住。所以这件事不能全怪他。
“他的心很大。他一直想走出这些大山。他走到那一步不容易。我们这个镇子,能有他这样前程的,也只有他这一个。他能留在北京,你想他会做其他的选择吗?其实,我心里老早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所以事情只能这样。
“到我同佑文结婚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乔安看着月桂,有几分惊奇,几分困惑,几分敬服,几分感慨。原来月桂冰雪聪明,她早就看明白了一切。她知道佑平是在用她做跳板。她知道,她还愿意做这块跳板,她抱着一点儿侥幸一点儿幻想就赌出了自己的青春,可见她对他钟情之深。一个并没有多少学识见识的女子,她就能有如此深的情感。
什么叫做无怨无悔?那不是歌里唱的。在她认识的人中,她相信,没有一个人能付出了这么多后再毫无怨尤地说出这番话。
原来梅又平早就透露了他的意思。那其实更坏。那个时候月桂已经等了他多年,那个时候月桂已经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他家照顾梅姨。他分明知道月桂不会因此弃梅姨而去,他希望月桂能先说点什么而卸去他背弃的承诺。一个人能忍心牺牲别人到这个程度吗?一个人能自私到这个程度吗?而月桂却说“不恨他”“不能全怪他”,因为他早已给了她选择的权利,是她自己不愿正视现实。
她再次觉得月桂像梅姨。在现在人的眼里,是傻,但她知道不是,在她们的灵魂里,有一种温和,有一种善良。那是因为她们知道她们只是无数人中渺小的一个。她们内心中充盈的是谦卑。
第三部分岂不是自找其辱
三面墙上都镶着大镜子,除了一张席梦思大床和两个床头柜,这屋子里别无长物。站在那里,王亚珂有一种鬼魅的感觉,她想象不出在这床上怎么睡得安稳。祝春荣从后面抱住她:“怎么样,这套房子?”她站着没动:“这是谁的房子?”“我台湾女朋友的呀,她刚回台湾去了。”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镜框,里面是祝春荣和一个女孩的合影。那女孩眉目挺清秀的,祝春荣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笑得挺亲密。她搞不清他把她带到这儿来干什么,是炫耀?他怎么找上一个台湾女孩了?这里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这女孩也看上他的钱了?
祝春荣扳过她的身子,把嘴往她的嘴上凑。她推开他,“别这样。”她笑道,转身离开这屋子走到客厅里。
她在沙发上坐下,“你真的希望我到你的公司去吗?”“当然了。”他说。
“那么你能给我开什么条件呢?”
“你现在的月薪多少?”
“白色的灰色的所有加起来应该有九百吧。”她加上了三百元的水分。
“我每月给你开三千,此外到年底还有利润分红,怎么样?”
“听起来不少。可是如果我辞职,我的退休金和公费医疗等等就没有了。”
“公司给你购买充足的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此外你如果决定过来,我一次性先给你存五十万,怎么样?”
“花这么大代价,你要让我做什么呢?”
“你就做对外攻关这一块,这一块我让你负责,你有自主权。职务嘛,就叫办公室主任,你还可以兼管管内勤,怎么样?”
“你真的认为你这个投资值吗?你确信我能做好你让我做的事?”
“我相信我的眼光。怎么样,能敲定吗?能敲定下个月就过来?”
“好,成交。我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
握住王亚珂伸过来的手,祝春荣就势把她拉到怀里。她扭头躲开他贴过来的嘴,他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压在沙发上,强吻住她的嘴唇,她觉得一阵恶心,坚决地把他的头推开,但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抵抗力,毕竟她已经很久没碰男人了。
晚上他们在马克西姆一起吃了晚饭,他为她点了昂贵的法国葡萄酒。
回到她空无一人的家,打开灯,坐到沙发上,她突然感觉一阵悲凉。酒劲还没有过去,有些头重脚轻。她起身,又为自己倒了一杯XO。这酒,是人家送她的,放了一年多都没有喝。她把酒杯举到灯下,注视着那如琥珀般美丽晶莹的液体。然后,她灌了一大口进嘴里,体验它涌入喉咙的快感。真的,低档货和高档货就是不一样,只要尝到了甜头,你就不会再回去。走进浴室,把水调到最大,水从头顶哗哗哗地淋下来,顿时清醒了很多。她就那么淋着,淋了很久,然后使劲地冲洗身子。她觉得身子很脏,她要把她冲干净。等到把头发和身体擦干,裹着浴巾再回到客厅时,她觉得精神和身体都清爽了许多。
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她开始想着今天这个重要的决定。
认识祝春荣是在四年以前,还是通过司马林认识的。祝春荣经营着一家颇有名气的服装公司,还兼做着其他的生意,自然就免不了结识官场上的人。但是祝春荣邀她加盟荣达公司,倒是在她与司马林离婚之后。
祝春荣对她有意思不是一天两天了,邀请她加盟荣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是她瞧不上祝春荣这个人,二是她辨不清祝春荣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对他的殷勤始终矜持而冷淡。虽然有钱,虽然办了一家不算小的公司,但不论是说话办事,这个人实在是小家子气,且好吹牛,好张扬,好拍胸脯,就好像每时每刻都怕人家瞧不起,怕人家忽视了他的重要似的。他有一张电大的大专文凭,就是这么个东西,她也怀疑是不是用钱换来的。她弄不明白像祝春荣这样素质的人,怎么也能折腾出今天的气候,所以运气这个东西,你不服气还真不行。
其实最让她不耐烦和他打交道的是他的尊容。他那一张脸,就像是被轧路机轧过似的,五官全都体贴地趴在那儿,看了让人厌弃。在这样的人面前,她原该像女王一样的自信,可这个年头,有钱的就是大爷,别看祝春荣其貌不扬,围着他的女孩子可是大把,其中不乏有姿色的,甚至不乏又年轻又有学历又有姿色的,她就知道有一个漂亮的女研究生同他打得火热。在这种情况下,祝春荣仍然对她紧追不放,她心里就不能不犯嘀咕。她虽然仍称得上漂亮,但往四十岁靠的人,跟二十几岁的青春少女究竟不能比,说到内涵,祝春荣恐怕并没有多高的欣赏品位。焉知他不是想满足某种虚荣心?她王亚珂毕竟曾经是高干的儿媳妇,他祝春荣原来只不过是一家工厂的翻砂工,也就是胆子大,在人人都抱牢一只铁饭碗的时候,他就敢扔掉他那只虽又粗又重总归还能盛饭的家什下海折腾。如果让祝春荣过把瘾再踹开,她岂不是自找其辱!
第三部分她的生命里有一种强悍
其实在赵建军苏蕾下海的时候,她就曾心动过。但司马林始终没动过下海的念头,而且她自己当时的仕途也似乎前途无量。到了离婚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没了司马林的老头子的荫庇她没得混。大机关里有背景有学历的人多而又多,想向上爬的都是百炼成钢的人精子。今后学历是越来越重要了,而她呢,她又失去了背靠的大树。而且她知道她离婚的原因正让多少人在背后快乐地嚼舌根子。朋友吗?在单位里能有什么真朋友?在人人都想得到更多并且都有危机感的时候,再没有什么比看到同类有小辫子可抓更让人兴奋的了,更何况这种小辫子是人人都乐抓不疲的。更何况你平时又招人嫉妒。
她深知人的落井投石的兴奋和残忍,因为她自己就有这种兴奋和残忍。人这种会思维的动物真的是更恶毒更残忍的。看到你周围的人倒霉会让你在内心深处的隐秘的攀比中获得优越感和安全感。想想古罗马那些尊贵的贵族们观看噬血的人兽决斗时的亢奋,你就能明白人的内心所隐藏的残忍了。
今年他们处的处座退休,原来她这个副处长是板上钉钉的扶正人选,这一点,去年司长就对她明确地表示过,而她一直以为她对这个司长的马屁也是拍得不错的。可是她就是错了,司长之所以器重她还是因为老头子的关系,当她同司马林离婚后,她就明显地被疏远了,而她尤其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个副处长冯巍被扶了正。这个时候她就知道她在这里没得混了。冯巍同她一直面和心不和。冯巍有硕士学位,在处里又比她多做两年,却始终被她压着一头,她知道他对此极为不平和嫉恨。过去,她走得一帆风顺,太顺了,把好多比她条件好的人压下而一路被提拔上去。她知道她的背后有很多嫉妒,她知道有许多人不喜欢她,她知道她这一次被压下来,其实表示已经被打入冷宫,她以后将不会再有多少机会。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她倒是并不怕谁,她的生命里有一种强悍。但是,她需好好算算这笔账。如果照她以前的发展,她可以处长、副司长、司长一路做下去,她原来的预定目标是在五十岁前做到正司的位子。那当然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