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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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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寂静无声,只烤肉的声音吱吱的滴在柴火上。

“慢慢吃,还有蛋饼。”我又打起蛋来。

“三毛就是这样,大手笔,每次弄吃的,总弄得个满坑满谷,填死人。”荷西说。

“不爱你们饿肚子,嘿嘿!”

“吃不吃洋葱?”我望著黛奥,她连忙摇头。

“好,生菜不拌洋葱做一盘,全放洋葱再拌一盘。”

“真不嫌麻烦。”米盖啧啧的叹著气。

“半夜火小了,再埋它一堆甜薯,你不每次都吃?”

“你们难道不睡的?”黛奥问著。

“谁爱睡,谁不睡,都自由,睡睡起起,睡了不起,也随人高兴。”我笑望著她,顺手又递一串烤肉过去。

“我们是要睡的。”黛奥抱歉的说,没人答腔,随人自由的嘛!

吃完了饭,我还在收拾呢,黛奥拉著吉瑞道了晚安,就走了。

快走出火圈外了,一时心血来潮,又对著黛奥大喊过去∶“啊后面一双大眼睛盯著瞧哪!”

这一叫,黛奥丢了吉瑞和夏薇唬一下的蹲了下去。

“三毛,啧”马诺林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是故意的。”我趴在膝上格格的笑个不停,疯成这个样子,也是神经。

夜凉著,火却是不断的烧著,荷西与我坐了一会,也进自己的小帐篷去。

两人各自钻进睡袋,仰著脸说话。

“你说这地方叫什么?”我问荷西。

“伊底斯没说清。”

“真有水晶石吗?”

“上次那块给我们的,说是这里捡来的,总是有的吧。”

沉静了一会,荷西翻了个身。

“睡了?”

“嗯!”

“明早要叫我,别忘了,嗯!”我也翻了个身,背对著背,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荷西没声息了,想来是睡著了,拉开帐篷的边来看,火畔还坐著那三个人,米盖悄悄的跟伊底斯在说什么呢。

又躺了好一会儿,听著大漠的风哭也似的长著翅膀飞,营钉吹松了,帆布盖到脸上来,气闷不过,干脆爬起来,穿上长裤,厚外套,再爬过荷西,拖出自己的睡袋,轻轻的拉开帐篷往外走。

“去那里?”荷西悄声问著。

“外面。”也低声答著。

“还有人在吗?”

“三个都没睡呢!”

“三毛”“嗯?”

“不要吓黛奥。”

“知道了,你睡。”

我抱著睡袋,赤著脚,悄悄跑近火边,把地铺铺好,再钻进去躺著,三个人还在说著悄悄话呢。

天空无星无月,夜黑得冻住了,风畅快的吹著,只听见身后的树林又在哗哗的响。

“他总是吸大麻,说的话不能算数的。”米盖接著我没听见的话题,低低的跟伊底斯说。

“以前不抽,后来才染上的,就没清楚过,你看他那个小铺子,一地的乱。”伊底斯说。

我拉开盖著眼睛的睡袋,斜斜的看了他们一眼,伊底斯的铜脸在火光下没有什么表情。

“说的是老头子哈那?”我悄声问。

“你也认识?”米盖惊讶的说。

“怎么会不认识,三番两次去求他,硬是不理,人呢,总大鸟似的一个,蹲在橱台上,迷迷糊糊,零钱老撒了一地,还替他卖过两次东西呢,他是不理顾客的,老是在旅行。”

“旅行?”米盖又问。

“三毛意思是说,在迷魂烟里飘著。”马诺林夹上了一句。

“有一次,又去问他,哈那,哈那,把通脸狺的路径画出来给我们去吧,那天他没迷糊,我一问,他竟哭了起来。”

我翻个身,趴在睡袋里,低低的对他们说。

“为什么偏找哈那呢?”伊底斯不以为然的说。

“你不知道他年轻时脸狺守墓的?”我睁大著眼睛反问他。

“族人也知道路。”伊底斯又说。

“别人不敢带啊,你,你带不带,伊底斯?”我又压低著嗓子说。

他暧昧的笑了一下。

“喂,脸狺这东西,你们真相信?”米盖轻问著伊底斯。

“信的人,就是有,不信的人,什么也没有。”

“你呢?”我又抬起头来问。

“我?不太相信。”

“是信,还是不信,说清楚。”

他又暧昧的笑了一下,说∶“你知道,我”“你还吃猪肉。”我顶了他一句。

“这不就是了。”伊底斯摊摊手也笑了。

“那次哈那哭了起来”马诺林把我没讲完的话又问了下去。

“只说要他带路,他双手乱摇,说太太,那是个禁地,外人去不得的,两年前带了个记者去,拍了照,回来老太婆就暴死了啊,脸狺罚的,贪那么一点钱,老太婆赔上了命啊说完他突然拍手拍脚的恸哭起来,我看他那天没抽大麻。”

“听说哈那的老婆死的时候,全身黑了,鼻孔里马上钻出蛆来呢!”米盖说。“加些柴吧。”我缩进睡袋里去,不再言语,四个人静静的对著,火圈外,分不清那个是天,那儿是地,风又紧了些,哭号著鬼叫似的凄凉。

过了好一会,伊底斯又说∶“地倒真是裂开的,每次都裂。”

“你看过?”

伊底斯阴沉的点点头,眼光望出火外面去。

“以前总是哈那走上几天几夜的路,跑回镇上去报信,人还没进镇,就老远的叫喊著又裂啦!又裂啦好可怕的,这一来,族里的人吓得魂不附体,没几天,准死人,有时还不止一个哪!”

“总是死的,没错过?”

“没错过,倒是现在,谁也不守墓了,心理上反倒好得多。”

“还在裂?”马诺林问著。

“怎么不裂,人死了抬去,地上总有那个大口子等著呢。”

“巧合,地太干了吧!”我这句话,说得自己也不信。

“水泥地,糊得死死的,不地震,裂得开吗?”

“咦,你刚才还说不太相信的,这会子怎么又咬定这种事了。”

“亲眼看见的,好多次了。”伊底斯慢慢的说。

“老天!脸狺送谁的葬?”我问他。

“我太太也埋在那里,十四岁,死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伊底斯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大家都骇住了,望著他,不知说什么好。

“在说什么?”荷西也悄悄的跑了出来,不小心踢到一块木板。

“嘘,在说脸狺的事呢!”

“那个东西唉米盖,把茶递过来吧!”

火光下,再度沉寂下来。

“伊底斯”我趴在睡袋里叫著。

“嗯?”

“为什么叫”脸狺”,什么解释?”

“脸狺这种东西以前很多,是一种居住在大漠里的鬼魅,哈萨尼亚语也解释成”灵魂”,他们住在沙地绿洲的树丛里,后来绿洲越来越少了,脸狺就往南边移,这几十年来,西属撒哈拉,只听说迅一个住著,就是姓穆德那一族的墓地的地方,以后大家就脸狺脸狺的叫著,鬼魅和墓地都用了同一个名字。”

“你不也姓穆德?”荷西说。

“刚刚已经讲过了,他太太就埋在那儿,你没听到。”我悄悄的跟荷西说。

“穆德族干嘛选了那块地方?”

“是不小心,一下葬下了七个,后来知道有脸狺住著,又弄裂著地预告族人死的消息,大家没敢再迁,每年都献祭呢!”

“我是看过照片的。”我低低的说。

“脸狺有照片吗?”米盖骇然的问。

“就是那个记者以前拍的嘛,不是鬼魅那东西,是坟地,外面没拍,室内拍了好多张,小小的,水泥地,上面盖了块红黑条子的粗布,看不出什么道理,地上也没裂口子,墙上满满的写了名字。”

“坟地怎么在屋子里?”荷西问。

“本来没起屋子,只用石块围著,结果地总是在埋死人的上面裂开来,后人去找,地下总也没有白骨,就再在裂口上埋下一个,快一百年了,小小一块地,总也埋不满,就三毛睡袋大不了几倍的面积,竟把全族的死人一年一年埋过去。”

伊底斯拿我的睡袋做比方,弄得我浑身不自在,用背抵著地,动也不敢动。

“没有细心找吧!听说沙漠尸身大半不烂的啊!”米盖说。

“埋人总也得挖得很深的,下面真的没有东西。”

“加些柴吧,马诺林!”我喊著。

“后来你们砌了房子,敷了水泥地,总想它不再裂了,是吧?哈”荷西居然大笑起来,茶水啪的一声泼在火上。怪吓人的。

“你不信?”马诺林低低的问。

“人嘛,总是要死的,地裂不裂总是死,何况穆德又是个大族。”

“就你们这一族有脸狺放预兆,三毛他们家附近那两个坟场可就没有。”米盖轻声说。

“喂,不要乱扯,我们那儿可是安安静静的。”

“嘘,小声点。”荷西拍了我一下,把我伸出来的手臂又塞回袋内去。

“镇上人也奇怪,不去你们那儿混著。”

“不是穆德族的人,脸狺也不给葬那儿呢,因为献祭的总是穆德,脸狺就只认他们,也不给去呢!”

“有一次,父子三个外族的在旅行,半途上,父亲病死了,儿子们正好在脸狺附近,他们抬了父亲,葬在穆德人一起,那时候还没敷水泥,只在坟上压了好多大石块,等两个儿子走路回到扎骆驼的地方,就在那儿,冒出个新坟来,四周一个人影也不见,这两个儿子怎么也不相信,挖开坟来看,里面赫然是他们葬在半里路外的父亲,这一下,连跌带爬的回脸狺去看,父亲的坟,早空了,什么也没有”“下面我来说,”米盖叫了起来∶“这次他们又把父亲抬回原地去葬,葬了回来,又是一座新坟挡路,一翻开,还是那个父亲他们”“你怎么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我也听过,是公司那个司机拉维的先祖,他总是到处说,说得大家愉快起来才收场。”

“喂,烤甜薯怎么样?”我伸出头来说。

“在那里?”荷西悄声问。

“在桶里面,好几斤呢,把火拨开来。”

“找不到。”荷西在远处乱摸。

“不是红桶,在蓝桶里。”

“起来找嘛,你放的。”又悄叫著。

“起不来。”四周望著一片黑,火光外好似有千双眼睛一眨一眨的。

“烤多少?”又轻轻的问。

“全烤,吃不了明天早晨也好当早饭。”

几个人埋甜薯,我缩在睡袋里,竟幻想他们在埋七个死人,全姓穆德。

“说起公司的人,那个工程师又是一个。”米盖又说。

“谁?”

“警察局长的大儿子。”

“不相干的人,米盖。”我说。

“我比你来得早,相干的,你没听说罢了。”

“两个人去找圣地亚哥大沙丘,迷了路没回去,父亲带警察去找,两天后在个林子里找到了,也没渴死,也没热死,车子没油了,僵在那儿,一个好好的,另一个找到时已经疯了。”

“啊,听说宏来就不正常的嘛。”

“那里,认识他时还好好的,那次捡了回来,真疯了,上下乱跑,口吐白沫,总说身后有个鬼追他,拉著强打了安眠针,睡这么一下,人不看好他,又张著红丝眼睛狂奔,这么闹了几天,快跑死了,本地人看不过去。领了他去看”山栋”,山栋叫他朝麦加拜,他母亲挡著,说是天主教,拜什么麦加,倒是镇上神父,说是心理治疗,就叫他拜吧,麦加拜得好病也是天主的旨意”“哪有那么奇怪的神父,镇上神父跟山栋一向仇人似的……”

“三毛不要扯远了。”米盖不高兴的停住了。

“后来”“后来对著麦加拜啊拜啊,脸狺不跟了,走了,居然放过了他。”

“心理治疗,没错,在沙漠,就跟麦加配,别的宗教都不称。”荷西又不相信的笑了起来。

米盖不理他,又说下去∶“病好了,人整个瘦了,整天闷闷不乐,阴阴沉沉,半年不到,还是死了。”

“吞枪死在宿舍里,那天他大弟弟刚好在西班牙结婚,父母都回去了。是吧?”我悄悄的问。

“吞枪?”米盖不解的望著我。

“是中文西用,不是手枪放进口里往上轰的?”

“就吞了嘛!”我又说。

“听说是女友移情别恋,嫁了他弟弟,这才不活的,跟脸狺扯不上。”荷西说。

“谁说的?”我不以为然的看著荷西。

“我。”

“哎”我叹了口气。

“沙漠军团也说脸狺呢,说起来呸呸的乱吐口水,好似倒楣似的。”我又说。“几十年前,听说军团还捡到过一群无人的骆驼队,说是一个脸狺给另一个去送礼的呢!”

“这个不怕,有人情味。”我格格的笑了。

“伊底斯”沉默了许久的马诺林突然开口了。

“要烟吗?”伊底斯问他。

“这个脸狺,到底在哪里?”马诺林低沉的声音竟似在怀疑什么似的。

“你问我,我怎么说,沙漠都是一样的。”伊底斯竟含糊起来。

“小的甜薯可以吃了,谁要?”荷西在火边轻轻的问。

“丢个过来。”我轻叫著,他丢了一个过来,我半坐起身接住了,一烫手,又丢给米盖,他一烫又丢伊底斯。

“哈哈,真是烫手热薯,谁也接不了。”我嘻笑起来,忽的又丢来给了我,将它一接,往沙地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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