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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4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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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草要是再茂密一些多好
  就把我整条船遮掉
  我实在不想阳光把我丑陋的影子
  浓浓的涂在河中
  我也不想月光把我孤单的影子
  淡淡地涂在河中
  
  运载星辰的车子
  
  情愿没有看见,情愿朝你的泪水
  放进玫瑰。如果天空藏起运载星辰的车子
  我会叫住那车子,把拉动爱情的骏马
  放进你快要坍塌的内心
  把骏马放进你奔跑着,渐渐减速的躯体!
  风声病得不轻。这一刻
  我只对无人照看的花园深信不疑
  对越来越冷的沙滩说出我
  天空运载星辰的车子如果有
  我不会那么焦急叫住它
  如果你听见暴雨来临,那一定是我兴奋不已
  要用什么填满你空空的脚印
  
  


怀念一只蟋蟀(外二首)
■  谭 飙
  
  青草深处  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
  
  在众多的蟋蟀中寻找一只蟋蟀
  英雄的蟋蟀从不言败
  它铜质的声音穿越千年月光
  穿越一个世纪的围墙。我怀念的蟋蟀
  站在圆月的肩头上
  
  鸟  类
  
  把我的羽毛拔掉一根
  插在桌上的花瓶  
  把我的羽毛再拔掉一根
  装饰临街的窗子和梦
  
  (我得到了赞美
  却失去了飞翔)
  把我的翅膀
  用风的剪刀剪短一些
  把我的翅膀
  用光的剪刀再剪短一些
  
  (我得到了大地
  却失去了天空)
  
  西安向西
  
  西安向西  黄皮肤黄河水黄土高原
  西安向西  白羊肚红腰带锣鼓喧天
  
  西安向西  西安是一部新版的竹简
  每一个字都进射出青铜的光焰
  西安向西  崇山峻岭是我们心中的结
  巍巍长城是这部血浸泪泡的古书上
  那根——五千年绵延不断的线
  
  


雪与开花的原野(组诗)
■  剿丽华
      冬 夜
  
  冬夜的星
      像是没家的孩子
  冬夜的月
      像是经历了沧桑的女子
  冬夜的冷
      像是被拔断的心情
  冬夜的梦里
      有很大很大的风
  
  飘  摇
  
  坚持着  坚持着
  然后在某一个黄昏
  就对大地表示怀疑了
  
  远离城市和村庄展开的天际
  令人惊艳的美
  令人感觉卑微的广博与冷傲
  
  让痛苦和孤独无处落脚
  
  我觉得我像极了喜鹊筑在高处的巢
  
  当风吹过枯寂的原野
  吹过离天空似乎很近的树梢
  我不知道  自己
  
  到底是在树上还是在空中飘摇
  
  令晨看到窗外的冒
  
  雪降临的时候
  世界里的万事万物都闭上了眼睛
  像襁褓中的婴儿
  带着和雪和鸽子一样纯美的笑容
  
  今晨  坐起来看到窗外的雪
  才知道昨夜
  雪是用母亲一样温柔的手
  抚过我的额头的  北国的雪
  用融化的代价抚慰着创伤的灵魂
  北国飘的那个早晨
  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重又流露出爱与青春
  
  一片土地的血浆
  
  一片被荒凉咀嚼过的土地
  一片向往过春暖花开的土地
  牧羊人的鞭子
  将它的身体抽打出火一样的血浆
  
  静穆的行人和云  过往的雨雾和树
  一只鸟儿的翅膀遮住骄阳一样热过又冷
   却的目光
  一片土地的血浆长成
  一条溪水的流淌一条河流的歌唱
  
  开花的原野
  
  那些花  那些原野上的花
  是在一夜之间骤然绽放的
  
  在这之前
  它们都是那么羞涩那么焦灼
  又是那么怅然地
  深埋在颤动的苞蕾里
  
  一定是先有一匹马  一匹真正的骏马
  在原野空旷的视线里奔腾  眺望
  风才用最质朴的方式
  打开了原野尘封的孤独与荒芜
  
  一匹马沙哑的喉咙
  便在无垠澄蓝的天空下喊出了
  一张  神秘美丽的  网
  一片  动荡的  花的  海洋
  
  


给我两个相反的词
■  李见心
      时间是只一条道路到黑的动物,而人只能通过回想和假设的方式
  驾驭它。
      有时我想,十七岁那年,如果我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家人硬逼着我
  选择了卫校,而是按我自己的选择上了师范或重点高中,我会不会写
  诗呢?如果诗人是我今生的宿命,我还会写诗,但肯定和今天的状态不
  一样,写出的诗和今天的诗也不会一样。
      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次走进解剖阶梯教室的情景。每个座位旁边
  都钉着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奇形怪状的被触摸得发亮的人骨。我
  认识世界是从触摸一块块骨头开始的。我听到了骨头的尖叫,惊起了
  满教室灰尘的颤栗。不,那不是骨头的尖叫,是我的尖叫,不,那不是我
  的尖叫,是我手指尖触觉的尖叫。我的清白的手硬被解剖老师(一个
  严厉的老头)逼着触摸骨头的手,我的用肥皂洗了一百遍,仍不敢拿
  吃的东西的手!
      “骨头般固执的老头,让我的成熟比青春提前一步。”
      一年后,我就胆大得和同学们一起把骷髅头像排球一样夹回寝
  室,把什么枕骨大孔和颅骨小孔背诵得倒背如流,轮流搂着骷髅头睡
  觉,用刚摸完骨头的手抓馒头吃。
      有一个哲人说:“我的眼前没有美女,只有骷髅。”我想从那时开
  始我就具备了轻微的哲人眼光,像带上了轻度的近视镜。在手电筒圆
  柱形的光影下,文字会变成夜晚和我生命的真正主角,在日记上凌空
  舞蹈,点亮星星和骨头里的灯。它们一旦飞出日记的舞台,在太阳下显
  影,就成了我的诗。所以诗歌之于我,就是我的一种真实的视力;一种
  独特的思维;一种为摆脱恐惧与自己和世界作对的方式。
      “文字以它特有的魅力刺人一个人的骨头,让我白天月亮般躲进
  云层的人群,只有到夜晚才清晰明亮的疼痛。”
      人们说我是理性诗人,其实什么想法只要一上升到文字,都是有
  “理”的,文字不仅仅是人自己所想,所感,所作的说明,而且是人自己
  所建立的定义,文字就是“理”。我只不过像一只猫头鹰,喜欢倒立着
  看世界;像一只反舌鸟,喜欢跟人类唱反调。我着迷于用两个相反的词
  汇,展示其中的张力与冲突,绝对与绝望。
      我的诗歌看似理性,其中却掩藏着巨大的激情,像一个结痂的伤口,揭去词语掩饰的那
  层痂,就会有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
      在网上看一个人给我的回贴说,你的诗写得很霸道,但却是一种让人感到很舒服的霸
  道。这句话说得很妙,很恰切我的思维和语言。我的诗为别人启开了一个世界,也堵死了一
  个世界。这个世界带给人们的只有绝对和绝望。我感觉绝望没有什么不好,它甚至是世界上
  最好的疫苗,使你产生抗体,免得你再次受伤。
      我认为,诗人与平庸是两个对立的词,平庸的诗人不是诗人,诗人更多地代表一种决绝
  的精神——哪怕是一种谬论。我喜欢帕斯的观点:“诗就是一次拼命的跳跃,或者什么也不
  是。”和希姆博尔斯卡的识别特征“绝望与狂喜”。
      我们的眼睛靠文字的米粒喂养,灵魂靠词语的磨擦取暖。诗歌是我们遭遇的猝不及防
  的一场爱情,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芭芭拉·史翠珊在电影《双面镜》里说出了爱情的
  真谛——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所有爱情的结局是悲剧,还要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就是因为
  我们迷恋那爱着时的感觉。诗歌也是如此,它带给我们的轻可以抵消生活施加给我们的重,
  让我们像蜜蜂在词语的花园里流连忘返。如果我们的乐趣与读者的乐趣等值或超值,那将
  是我们最大的奢侈。
      我们写诗,制造语言的沙子和金子,多希望我们在沙子的语言中能淘洗出语言的金子,
  哪怕那金光刺瞎我们的双眼,最盲目的冲动来自于最光明的理由。
      沙子和金子借助风势飞到一些人的眼里,最后肯定是沙子被赶出眼外,而金子会留在
  心中。淘洗的过程自动完成,心就是去伪存真的机器。
      我的诗写得不完美,但它扯筋连骨,还沾着血,始发站永远是心。
  
  


诗五首
■  李见心
  日  记
  
  6月26日  晴
  没有什么比指甲更重要的事
  一个指甲劈了
  会株连九族
  使其它的事情全落在其后
  比如摄影,就推到一个月之后
  我折断的原是指甲那么长的时光
  
  你迟疑的镜头,陈旧了我的笑容
  从摄影厅出来
  一种审美的饥饿
  让正在减肥的我吞吃了两个面包
  
  7月8日  阴
  看《译林》的一个小说《男孩与男人》
  却明白了女孩与女人的区别——
  不在于乳房的轻重
  而在于抱怨的轻重
  
  8月12日  火烧云
  “停电,怎么拉灯绳,灯也不亮”
  你说完这句话,夕阳就停止了在我手缝间
    的燃烧
  十指的清高  节节败退
  那一刻我才醒悟到
  我从来没有爱过
  从来没有人像鸽子一样撞进我额头的伞和
    睫毛的阴影
  
  9月29日  风
  没见过一片树叶
  你说你喜欢秋天
  纯粹是瞎扯
  只见过一片树叶
  没见过树林
  你就说你喜欢秋天
  也纯粹是瞎扯
  和友人驱车来到层林尽染的老爷岭
  才看清秋天的厉害
  秋天不是我们想像的样子
  它是我们结婚多年的爱人
  真实到流血
  
  10月24日  雨
  一个老者
  比我的父亲还老  与我日渐亲密
  我正担心他的年龄
  胜任不了我的爱情
  (我的爱情不是爱情,而是时间单位金婚,
    最少50年)
  谁知他却说:你放心吧!我会哭你的
  每天到你的坟头老泪纵横
  我找人算过,我还能活50年
  你却不能
  剩下的时间你会活在我的泪水中
  
  11月19日  雪
  没有什么比我正在写着日记的钢笔更可靠
  自己的脑子和电脑也有失忆的时候
  只有它吐着纯蓝的血液
  让不存在成为存在
  让每一个夜晚都看见自己的光明
  它肯定比我活得长
  会为我忠实地拟悼词
  我们奢求的永恒其实并不长
  只要比你的生命多活一秒
  
                 年 龄
  
  我的青春比中年来得晚
  童贞比老年消失得慢
  坐在与时间对开的列车上
  由死向生  如一盘倒放的电影
  
  没有照塔尔夫斯基的《镜子》前
  我也见过我的老年    
  在一张我刚满周岁的写着
  “心向北京城”的照片上——
  牙床上摇晃的牙齿,所剩无几
  头发像刚烧过的野草,焦黄稀疏
  眼睛似两个黑洞,露出兽类的无望
  眉毛几乎烧光了
  而皱褶就藏在下巴壳  肘臂间和腿弯里
  
  青春就像坏同桌正在划桌子中线的刀片
  一闪而过
  留下的寒意却与它的薄对立
  至今仍令我不敢正视和触摸
  甚至在梦中也是怯怯的,生怕胳膊肘过界
    被划破
  丈夫总抱怨我睡觉太老实  动也不动一下
  从不向他那边倾斜
  其实是他上剃须刀片时的娴熟姿势
  吓着了我
  让我在三伏天打了一个三九的寒颤
  那种锋利比想像还痛
  
  于是才有不沾指纹的爱情一说
  谁知有人把我胆怯的盾牌做成了矛
  刺向不怕痛也不怕快的后现代
  承蒙一个老者的错爱
  他说“古典总是正确的”
  
  四十岁之前,我不承认自己活过
  四十一岁的女人才是一岁女人
  才能接住每一个致命的眼神
  不用眼睛,也能像蝙蝠一样在夜间飞
  并看清蝴蝶就是鲜花
  外遇就是内遇
  
  我很笨地写诗   很巧地活着
  文字像黑斑诗行像皱纹一层层
  包裹着我
  让我以暴露的方式掩藏着
  以灵魂的方式躲避着肉体
  
  有一个美女,就是老了点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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