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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12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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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意要在墙上小心地
  敲打一颗宿命的钉子。
  钉在幻想的七寸上!——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物
  能在八月融化,即使
  晴空下被反复摩挲的结实的
  伤悲,即使美丽、冰凉的人儿
  在怀中重又抱得温热!——
  他是我的影子吗?
  今夜,光把他挤压得短促,
  壁挂似的  晃了一晃。
  
  3
  听得见八月的秘密啸叫
  有什么好?它刚刚开始,
  劈手夺去你掌中的中药,
  又杂耍般地递回——
  连翘和银花  可以作一首
  清凉之诗,但不是为了对付
  一把在脑髓里轻轻劈着的斧头!
  如果那些夜半涂鸦的人
  一大早又在会议室的后排
  打瞌睡,那是真的倦了;
  而你是一个在酣睡中也显得
  愚笨的人,张口呼吸,
  像一个失修的净水器
  对破损的内胆丝毫不觉……
  这个城市的钟楼拆了又建,
  两三年了,光洁的
  涂料里面,码着一半旧砖头——
  呵呵,你总是绝妙地来迟,
  永远不需要  时光的宽恕!
  
  4
  无非是镜中日月——
  尘土如薄袍滑落,某天
  又会突然翻滚于寂寂荒郊——
  “那个你不喜欢的人,
  如今你长得越来越像他……”
  下旬,我回到山岚中隐藏的
  斌郎煤矿,与父亲促膝谈心。
  凉席上升起潮湿的地气,
  又显出汗迹浸成的人形。
  今天,我或许可以轻易地告别
  粗糙的过往,在每一块煤炭上
  触摸到精微的雕刻。但那是否
  真的是灵魂里沉潜的固体?
  我曾试图用文字恢复记忆,
  微甜的恐惧,然而
  谁能真正懂得漫长、巨大的埋葬!
  运送我到来并终于离开的
  是一颗至今仍无法解释的行星——
  八月将尽,行星缓缓流淌……游太平:1972年生于四川达州。自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出版过一部诗集。现居四州达州。


“中国气派”与“人神合一”
■  艾 龙
  2002年3月,食指告别了福利院,与翟寒乐女士一同住在百万庄一栋旧居民楼上。这是一间与他人合居的单元房,屋子虽然很小,但新的生活还是让他感到了家的温暖。
  他改变了以往在病院的生活方式,恢复了看书写作的状态。白天看书,有时上街买菜,与街坊邻居的老人们谈论家常。从去年5月到现在,他完成了四首新作。
  3月6日下午,食指的老朋友林莽就食指目前的状况以及诗歌方面的问题与他进行了交流。艾龙旁听。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寒乐女士回来了,气氛更加热烈。  “理过其辞”不是好作品
  食指:我最近看钟嵘的《诗品》,里面提到有个皇帝说那个时期的诗歌“理过其辞,淡寡无味”,讲道理多了,比文字还要复杂,然后就“淡寡无味”了,没味道。好像对现在不合适了。……比较像新诗潮时期。
  林莽:对。朦胧诗刚开始的时候。
  食指:那时主要讲观念。可我觉得,诗到现在这一步,也跟观念老变有关系。一会儿这么写,一会儿那么写,但只是表现观念,那么就“理过其辞”,不注意诗的味道。
  林莽:在观念方面比诗歌艺术本质上下的工夫更大。……有些诗就是从观念出发,针对某一个现象来说话,面对社会,而不是面对诗和艺术本质。
  食指:把诗歌当作“社会发言”去表现了。
  林莽:诗的语言、韵昧都不管。尽管在某一个阶段对社会起到触动作用。长远看来,可能也只是一篇重要的作品——
  食指:重要作品不一定是好作品。
  近况·买菜
  林莽:最近除了看《诗品》,还读了哪些书?  食指:《文心雕龙》。  林莽:有没有写点什么?  食指:想写。有些感触,还没有成型。
  林莽:刚才过来时路过一个菜市场。你就在那里买菜吗?  食指:不。……还要远些,在市委党校那边,是个早市。  林莽:每天都去吗?  食指:隔两天去一趟。  林莽:现在学会侃价了吗?  食指:没学会。(大笑)但我感觉已经很便宜。其实,寒乐跟我讲,买便宜的回来扔掉的多,要多花时间择,买好点的,很简单清理一下,花时间也不多。(这时水烧开了,食指去厨房打水。我们要帮他,食指说:“别客气”。)你们最近在忙些啥?
  林莽:在评一个青年诗人奖。来了很多推荐稿子,找了七个评委,做得很认真。谢冕先生也是评委,他看了稿子后说很不错,问是从哪里找到的。我们告诉他是从刊物上进出来的,都是近期出现的新人。
  “中国气派’’·语言
  食指:我春节前去看贺敬之,我们谈到一个话题,“中国气派”。……最近我去拜访了何其芳夫人。
  林莽:何其芳在解放之后诗写得很少。
  食指:据我所知,有一批人都是这样。像柳青,当时好像是作协还是文联主席,这人了不得,他在乡下买了个破庙住。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小时候有个同学,他爸爸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说有一次来他家做客,柳青的孩子把招待的水果、点心全吃光了。何其芳在二三十年代写了很多作品,后来就少了。他后来闭门思过一样潜心研究《红楼梦》,他知道在社科院文学所工作应该著作等身。  我讲“中国气派”,就是要从中国博大深沉的社会创造出一种新的诗歌体。但诗歌要有一种形式,必须研究外国诗和中国诗结合起来的形式。这很重要。古典加民歌走不通。  林莽:的确。先要把视野打开。  食指:这点牵涉到诗歌观念。  林莽:你的“中国气派”好像有更深的渊源。上次我们通电话时,你也说到现在社会看重金钱,好多人不懂什么是诗。现在很多人写的时候把精神丢失掉了,随便玩玩,怎么写都行。所以我觉得你提出的“中国气派”是指诗歌的精神指向。比如艾青的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很简单,但打动人心,因为每个人都有一种对祖国、故土的眷恋,是融在血液里的。
  食指:我觉得原来是从形式与语言方面讲的。现在要进一步,要用“中国气派”来感受中国诗与外国诗歌的不同。怎么写中国诗?有了中国特色才有中国气派。几年前有个青年诗人来看我,说他觉得外国语言特别新鲜,正在进修外语,用新的语言来写。我说你写吧。但如果中国人不觉得中国语言的美,体会不到中国语言的奥妙,好像叶赛宁不懂得俄罗斯语言的美,那还写什么诗?
  林莽:对。为什么唐诗经得起读?就是语言很美。最本质的东西在语言里。
  食指:再用民歌体来写,就容纳不了、装不下了。从中国古代诗人怎么看待诗歌这点出发,来研究诗歌,这是根本。比如说四言诗变成五言诗,那个时候,诗歌讲究的是“文约意广”,多了一个字,表达的意思多了,对社会的感觉丰富了,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反映了很多人性化的东西,个体对历史、对生命的看法。  中外诗歌理论之异同  林莽:研究与写是两回事,但一个诗人如果有意识地去想这个问题,去感觉,那么尽管他讲不出一个ABcDE,写作时却会自觉用上。上次你在电话里说要读读《诗品》、《沧浪诗话》,还有王国维的《人间诗话》等等,我是非常赞同的。  我一直认为中国的诗歌理论是不亚于西方的。但中国诗歌理论有个特点,就是有了实践的人才能真的领会,讲究的是“悟”,你有体会才能悟到,没有体会就悟不到。而西方的理论是可以娓娓道来,逐一讲解的。
  食指:我读到中国诗歌理论时有个看法,即它们是感觉式的,牵涉到中国语言。和诗歌的顿、韵律特别有关。这是需要读者去认真体会琢磨的。外国诗歌理论则不一样,尤其是二十世纪以来,变化就更大了。它们谈的主要是观念、角度,用精神分析——
  林莽:甚至是可以量化的。但中国的诗歌理论用的是感觉,只有你写过诗,体会了,才会理解得更透彻。
  食指:西方的用精神分析,这和中国的学问有一致的地方,你说宋朝的“理学”,明朝的“心学”,心学与理学就不一样……
  林莽:从高度上讲,中国的论说更符合艺术本质。
  食指: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不出来,但感觉很到位。
  艾龙:这种模糊性,可意会不可言传,与情感的微妙性很有关联。
  林莽:这跟绘画一样。西方的讲究写实,中国的讲究写意,大写意,书法也是一样,能体会到心与情感的融人,不是技法的,而是意念的。
  食指:古代诗人对诗的要求、讲究,这两点很重要,对新诗很有借鉴意义。
  林莽:作为写诗的人,中西方(诗歌)理论都应该研究。前者让你领悟,后者提供了某种思维方式。
  食指:西方是观念的。……我记得戴望舒说过,能翻译的诗是好诗,不能翻译的诗就麻烦,说明没思想。
  中国诗的根不能断
  林莽:最近有什么新的创作?
  食指:《外国文学》编辑部请我谈一下外国诗歌对我的影响。我写了一篇文章,不到一千字。
  林莽:他们也约了我一篇稿子。你的第四首诗写完了没有?
  食指:还没有。是去年五月份开始构思的。
  林莽:那这半年还是有成果的。我觉得你一年写三首就不少了。你现在一共写了一百三十多首诗,你从十五岁开始写,到现在也有四十年,平均一下,一年三首半,还不到。
  食指:我特别强调一下,我讲这些的意思,就是中国诗的根不能断。语言有了很大变化,韵脚也有了变化,但老祖宗形成的那种对诗歌的要求与讲究不能变。这是我们民族的东西。希望写诗的人有意识地去注意、加强这方面。评论家也有意识地在读者与作者之间起到教化作用。普及性的文章,比较理性一些的,要多些,对年轻作者可能会有所帮助。另外,还有一个希望,这方面,《诗刊》要推波助澜。  林莽:对,对。还要更深入一些,结合创作实践的,不光是欣赏的,但要做到确实很难。
  天人合一和神人不同道  食指:你知道黄元吗。
  林莽:黄元?
  食指:黄元跟我谈什么?他摘了曹植的《洛神赋》里面的几句作歌词,一个是写沼神的美,另一个就是讲“神人不同道”,“神人道不同”(笑)。人和神没法结合到一块。
  林莽:“神人不同道”?当你是人的时候,可能没法同道。其实,当人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有可能进入—定境界的。……
  林莽:你那三首诗没抄好吧?先读一遍,怎么样?
  食指:好。读一读。
  林莽:先“读”为快嘛。
  (食指朗诵他的三首近作:《啊,尼采》、《我的梦》和《冬日的阳光》。)
  林莽:三首诗各有特点,《啊,尼采》的力度很大,《我的梦》有你自己的影子。你发现没有,你现在写的诗跟前段时间不一样,有变化。变在哪里呢?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作品,比如说《鱼儿三部曲》、《海洋三部曲》等。你的力度比过去足了,写得比前几年长了。
  食指:但语言要老到些,那会儿语言美,但比现在单薄。
  林莽:那会儿进程很慢,但现在进程快了。
  食指:我还想写一篇文章呢。《冬日的阳光》那首原来的结尾是“掩卷遐想”,后来改成“闭目遐想”,这个微妙的感觉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
  林莽:把人生的感悟、经验写出来了。这是个境界,年轻时体会不出,不会那么观察和思考问题。
  食指:还是陈敬容翻译的波德莱尔的诗有意思:“青春是一场阴暗的暴风雨星星点点透过来明朗朗的太阳”。多棒的诗!这太美了!这种意象怎么也挥之不去。这是真正的诗歌。
  林莽:陈敬容之所以能译成这样。是她也有体会.她的青春也是很残酷的。我觉得翻译家也得有体会,没体会她(翻译)的语言就把握不住。
  食指:我还想等天气好一点的时候再感受一下(阳光)。最近听施特劳斯,感到冬目的阳光还写得不够。我想把温暖的感觉再写写,福利院的凄冷的冬天的感觉也没写透。
  林莽:还是有明显的变化。
  食指:我有一种解冻式的感觉。
  林莽:我最近写了一些,和你的感觉不太一样。
  食指:我的反差太大。
  林莽:有时候写东西需要一种心境。你的心境还是很开阔的,很明朗。大春听了有什么感觉?,
  食指:大春一乐,说和以前的很不一样。
  林莽:和你的那首《生涯的午后》不一样。
  食指:那种压抑——
  林莽: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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