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12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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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只鸟在不停地叫
　　我注意到了，鸟看着我不停地叫
　　我还发现，鸟也看见很多人在叫
　　我还发现，锯子声音很小很小
　　像说不出来的那种怀念
　　发现
　　一只鸟被我看见
　　包括它脚上的露水
　　一个衣香影绰的姑娘被我看见
　　包括她过时的忧伤
　　一头老牛被我看见
　　包括朝它轻轻微笑的青草
　　一个太阳下的男人被我看见
　　包括他身体里的枪炮
　　我就这样看见了自己
　　像冬天的那块玻璃
　　我说的是今年冬天
　　　　我在重庆换的一块镜片
　　
　　


夜紧贴着我的胸口（外二首）
■　　笑　琰
　　夜紧贴着我的胸口
　　除了心跳和呼吸
　　剩下的全是浓浓的乡思了
　　走出房门　　走过空静的操场
　　发现夜闭着眼睛
　　正孕育着甜甜的梦
　　夜啊　　我故乡的夜
　　请你也飘过来
　　紧贴我的胸口
　　归　　乡
　　农田里
　　谁看见了我的娘亲
　　喊一声我的娘亲
　　你仍在弯腰摘豆吗
　　雨一落便是一季
　　风一吹就是一生
　　站在地头
　　看乡亲种瓜点豆　　指土为金
　　我的娘亲
　　庄稼苗上滚动的露珠
　　是不是您留给儿的乳汁
　　俯下身
　　
　　再一次亲吻母亲
　　我已成两鬓斑白的人
　　我的一位旧诗友
　　五年前的一个夏日
　　他告别诗行
　　站在单位的大院中　　拢了一下头发
　　不久他发了一笔小财
　　他说这我就拥有了人生
　　之后他跑了个官位
　　他说这我便可以辉煌
　　后来他有了另一个女人
　　他说这我就抱住了生活
　　我看见他的时候
　　他坐在轿车里
　　身体发福的像个肉球
　　一次通电话
　　我问还想不想再次写诗
　　他说很忙不过
　　常在手机上编些小段子
　　发给女人开心
　　老同学聚会
　　一位女同学清楚地记得他的诗歌
　　当众做了朗诵表演
　　他便喝醉了
　　像个孩子
　　大声吟着古人的诗句　　哭了
　　我想　　此刻
　　他是在怀念当年写诗的生活


在时间中奔跑（二首）
■　　邹　旭
　　最后的玫瑰
　　玫瑰，你甚至呼吸不到
　　你只能观望
　　她的表面，一片温婉的红
　　即使一只天鹅
　　洁白的翅在更洁白的云朵下，自由展开
　　你看到的玫瑰就是最后的那朵
　　火焰的舌头，超越了语言
　　她映照的一切：苍白
　　是谁，奢侈地谈到爱情和永恒
　　是谁，一次次俯首，听任命运
　　你看到的玫瑰就是最后的那朵
　　你铺开自己的秋天却无法获得完满
　　转身，如玫瑰飘零的花瓣
　　风的方向，她的流放
　　无可挽回
　　假如你最先感知这一切
　　假如你在倾斜的山冈，轻轻怀念：玫瑰
　　她的肉体凡胎
　　和她的灰烬，泥淖
　　你看到的玫瑰就是最后的那朵
　　旅程
　　又一次旅行，风像一把考古的锤子敲打
　　　　着窗玻璃的蓝
　　乘客不再咒骂拥挤而转向天气。我的脚
　　　　被一只更大的脚
　　踩得生疼，后来转化为丝丝的暖
　　或许是我的美德触痛了大地，道路阵阵
　　　　痉挛
　　只有孩子在无知的阴影里欢呼向前


树（外一首）
■　　郑学良
　　一年的旱涝丰歉
　　你不说
　　一生的坎坷荣辱
　　你也不说
　　无论自然的或人为的
　　夺走生命
　　你都那么安静
　　但安静不等于平静啊
　　根仍活着
　　令躺倒的躯体生出耳朵
　　谛听——
　　人间风雨……
　　黑　　蝶
　　一只黑蝶飞进仲春的下午
　　我不能说它是孤独的
　　斜阳下的油菜花
　　铺一地金子
　　是谁打开了书页（黑色的）
　　一阵温暖的山风自隘口
　　掠过山坡、河岸
　　在田头一位少女的身旁停下
　　河水响亮
　　少女轻轻合上书页
　　黑蝶向落日的方向飞去
　　


到陌生的城区（外二首）
■　　俞昌雄
　　有时，城区使你想到更远的建筑更远的
　　陌生人的名字，他偶然间记起的屋顶上
　　　　的花园
　　他从冬天发出的情笺在春天收到的祝福
　　你无从知晓两者间谁能更快地传到我们
　　　　手上
　　是一段重复爱情旧梦的旅程，还是那
　　攒动人影里的一把自怜之火
　　到陌生的城区，当你幻想一座花园在升起
　　当你在梦中喊出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请允许我为你献上赞美诗，请允许我
　　在你未睁开双眼前就能指出深渊和孤独
　　请允许我欢笑痛哭请允许我
　　成为远方一粒沉默的石头
　　成为城区里一棵高耸的沉睡的大树
　　请允许我，用你黑暗中滑过的那阵脚步声
　　惊醒我头顶的绿叶和鸟群
　　我看见即将死去的亲人
　　他们真的老了，我的亲人
　　他们守着我梦幻里的那朵昙花一声不吭
　　他们逐个在我空白的纸上写下了去向
　　我看见即将死去的亲人
　　他们就要手拉手地远离这个世界
　　他们真的老了，我的亲人
　　他们要带走我的诗篇带走我心底的热泪
　　他们要回头看看我这可怜的孩子
　　我看见即将死去的亲人
　　他们就要手拉手地远离这个世界
　　他们真的老了，我的亲人
　　一朵昙花的香气包围了他们
　　一张白纸的孤独笼罩了我
　　疯人院的早晨
　　那些容易消失的道路和那些
　　有故事的人，那些在早晨醒来的记忆和
　　葵花一样的笑脸呵。在疯人院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埋伏在脚下的陷阱
　　看到游戏里的叫化子，看到自己手舞足蹈
　　　　的样子
　　在早晨，在疯人院在狂奔的意念里
　　那些容易消失的道路和那些
　　来不及诉说的痛苦，那些被人忘却的身影
　　那在身影背后闪烁的阳光。在疯人院
　　它们从男人的额头移到了女人的腰身
　　从病体到蒙尘的内心，从角落里的一声叹息
　　到高枝上撕心裂肺的呼喊
　　而到了我的手上只有一束弯曲的光芒
　　在早晨，在疯人院紧锁的大门外
　　它被我看见而我被它灼伤
　　


母亲
■　　夏侯建
　　怎么也想不起
　　那个黎明
　　睁开惺忪的眼
　　只记得
　　土砖房前的潺潺溪水
　　恰如竹箫的温柔
　　濡湿的栀子花盛开的季节
　　劳作于山林绿野中
　　你头上的那条方巾
　　你用粗糙的手
　　种植新绿
　　额头的汗水
　　洒在田野
　　你用善良和宽容
　　哺育儿女
　　站立成挺拔伟岸的树
　　向大地天空袒露神圣
　　今夜我把涌动的思念
　　融入箫管
　　吹奏一首心曲
　　献给我的母亲
　　
　　


心灵的风景
■　　范宏杰
　　　忧伤在落日的瞬间
　　绽开玫瑰的心房
　　大漠让密闭的灵魂
　　开在荒原
　　那些流水般的温情
　　注视着贫瘠而冷漠的地带
　　那颗种植火焰的心
　　任卑微的笔尖涂抹岁月
　　神秘的光环依稀还亮着
　　心舟却已搁浅在茫然的暗夜


无语的夜（外二首）
■　　彭争武
　　想象夜的手有着冰凉的气息
　　想象薄薄的夜里一盏灯有着淡淡的光
　　想象靠近一间温暖的小屋
　　小屋在一丝冰凉的风里沉默
　　隧道口　　一节火车鸣笛偷偷加速
　　近的地方近了
　　远的东西依稀了
　　吵醒的何止故事和故事里的人
　　靠近
　　靠近一朵花　　一朵花的距离
　　靠近一滴水　　一滴水的距离
　　靠近一个人一个人的距离
　　深夜　　听到花朵在层层打开
　　而我知道　　一滴水和一个人的生命
　　却正以花开的速度凋谢
　　除　　夕
　　这张床　　三年前我睡过
　　今夜仍在上面左思右想
　　到水荫街口摆小摊
　　到深圳打工
　　给刚刚过去的三伯家送点帛金
　　英英丫头也要买玩具火车了
　　这张床六年前我睡过
　　今夜仍不得不在上面左思右想
　　只是身边空荡荡
　　少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鱼（外一首）
■　　易有斌
　　鱼一条条跳上岸来
　　说：“捡我吧！捡我吧！”
　　稍一迟疑
　　有些鱼跳回河里去了
　　又有些鱼跳上岸来
　　这些跳上来的鱼
　　不一定恰是
　　那些刚刚跳回去的鱼
　　……灵感如鱼
　　纷纷跳出来，令人
　　有些措手不及
　　深夜，有火车从镇郊驶过
　　深夜，有火车从镇郊驶过
　　火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抵达静谧的夜
　　抵达梦的中心，驶向终点
　　驶向另一个梦的起点
　　这是嘈杂的白天听不到的声音
　　声音终于由近而远渐逝
　　一切复归平静如初……
　　无眠的我，不想知道：
　　火车由南向北还是由北向南？
　　


谁说鸟儿在唱歌（三首）
■　　齐宗弟
　　我看见我的父亲母亲
　　齐老师是我父亲六十六岁很瘦
　　高老师是我母亲六十三岁很胖
　　站在马路的对面路灯很暗
　　我看见了我的父亲母亲
　　我在分辨着他们走路的姿态
　　和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
　　有什么不同
　　父亲母亲从眼前走过
　　我在努力想象十年后
　　他们走路的姿态和现在
　　有什么不同
　　一阵风刮过
　　一阵风刮过
　　一些树就面目全非
　　回家的人肩披落叶
　　一阵风刮过
　　一只鸟　　漂亮地俯冲　　转弯
　　向东　　不　　向东南
　　一去不返
　　一阵风刮过
　　
　　我努力挺胸把身子正正
　　不然　　那么多楼房　　汽车　　灯光
　　都会跟我一起倾斜
　　谁说鸟儿在唱歌
　　谁说乌儿在唱歌
　　那分明是最悲怆的啼哭
　　只是你我没有听懂
　　一种鸟儿灭绝了
　　另外一种鸟儿必将灭绝
　　这个世界终有一天
　　处处都是刑场
　　一只鸟儿哭了
　　另外一只鸟儿必将也哭
　　如果所有的鸟儿一起哭出来
　　哭就是唯一动听的音乐
　　泪　　躲进我的心脏
　　泪挨着泪　　相互取暖
　　一动不动
　　


我爱上……（外一首）
■　　柯健君
　　穿过黑夜
　　我爱上每一条街
　　灯火像淌过城市的河水
　　我爱上了每次回家
　　都要经过的长长走廊
　　爱上它空荡荡的回响的脚步
　　我爱上今年短短的秋天
　　和它背负的小小的伤痕
　　爱上这堆火，这块岩石，这棵草
　　和天空下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
　　我爱上的是自由的乐园
　　一片寂静，一段光线
　　我爱上的是粗犷的大海，忧伤的月亮、
　　和与死亡之间那段小小的距离
　　我爱上砍柴人的刀
　　点灯者手中的火种
　　包括你
　　我爱上你就是爱上我们的孩子
　　以及简单的生活
　　戴草帽的女孩
　　戴草帽的女孩
　　从我身边经过
　　惊走枝头的蝴蝶
　　我慢下脚步看她的草帽
　　圆圆的，用青草编织的草帽
　　有着青草的味道
　　像她一样，拒绝了香水的味道
　　当我看她的眼
　　她轻轻转身
　　像她眼里深藏的青春
　　


桃花（外一首）
■　　泥石流
　　那么，这是真的
　　光秃秃的枝条上还藏着
　　春色
　　
　　去秋叶儿随风奔逃
　　没有一点留恋
　　怎么枝上还有
　　美丽的梦
　　叶儿回到枝头
　　却发现
　　一地花瓣
　　细细碎碎远去的脚步
　　祝福蝴蝶
　　从家里逃出来从千丝万缕的羁绊中逃出来
　　只有飘逸的翅梦一样美丽
　　风雨中躲在枝叶的背面忍受天摇地动的
　　　　恐怖
　　怕吗？
　　那时你是否想过家
　　想过过去不美却安稳的生活，想过吗，你？
　　谁被蝴蝶咬伤过？谁？
　　要重新活一次的决心真能成为牙齿？
　　一生就发过一次狠，终于
　　破茧而出
　　祝福蝴蝶吧！祝福、祝福……
　　一朵流浪的花，一朵柔弱而坚韧的花
　　开在清醒的梦中
　　
　　


家乡（外一首）
■　　续　默
　　水瘦山黄
　　老天爷赐就的一方穷乡僻壤
　　憨实的哥哥哟累弯了身子娶不上新娘
　　勤劳的妹妹哎磨破了补丁挣不齐嫁妆
　　种一袜子收一鞋的盐碱土啊掩埋了咱的
　　　　爹娘
　　一群耕不死的老牛哟　　苦撑着
　　反刍了一生的时光
　　春天一位伟大的妈妈
　　春天　　一位伟大的妈妈
　　在破败的路上赶着回家
　　她要看看日夜思念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