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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有时来自运气,有时来自环境,有时纯属意外。而对国际石油界两大巨人之一的荷兰皇家壳牌石油公司来说,成功源自一个人:一个名叫亨利·德特丁的荷兰人。
现在,德特丁正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艾伦。
“波斯南部?波斯南部?这个国家的南部?
“没错。从代拉姆港到波斯波利斯,以及以南的所有地方。”
德特丁有着英国乡绅的彬彬有礼。他在战争时期的行为非常倾向于英国。但是,谈到商业时他的态度会变得很唐突,甚至是粗鲁。
“对。”
“当然了,你不能指望我们依靠你的勘探记录。你可能什么都会说。”
“我只记录真实的情况。”艾伦冷冷地说。他是一个英国绅士,不习惯听到别人暗示他可能在撒谎。他的冷淡还有另一个原因:问心有愧。他的地图上没有虚假的东西,但也没有完全包括真实的情况。尤其是,他现在分发出去的地图副本上抹去了某个红色叉号以及旁边的手写体“油漏”。
“对,对,对。”
“你会发现,除去一些我修改过的细节,我的报告完全符合之前的调查——只是更加详细。我很愿意邀请你们派出自己的专家,只是……”
“是吗?什么?只是什么?”
“对不起,我说得太快了。如果你们想让自己的地质学家再勘测一下该地区,那你们怎么合适就怎么办。”
“可你刚才要说的是别的话。只是。只是什么?”
“我想说的是还有其它两家公司对这一交易也有一些兴趣。他们可能愿意行动得更快速一点。”
“其它公司?”德特丁那胡子修理得整整齐齐的小脸突然生动起来。“谁?啊!英国波斯。天啊,我知道他们急着想把我们甩下。天啊,对,这不亚于一掌掴在他们脸上,什么?壳牌石油公司跟波斯皇帝建立友好的关系,而且谁知道北部地区的胜地权会是什么结果……不过你说有两家公司。两家。还有一家是谁?”他的眉头皱起。“不会是美国人吧,不会吧?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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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孚公司是规模最庞大、力量最雄厚、资产最富足、态度最强硬的公司。
他们派驻在伦敦的代表是一个大下巴的美国人,名叫赫克尔贝瑞·格兰特,在被洛克菲勒的企业“压迫”至死之前曾经有过自己独立的精炼厂。格兰特加入了敌人的阵营,迅速崛起。
“相当不错的地质工作。你自己做的?”
艾伦点点头。
“据我们所知,那儿没有太多的石油。可能有一点,但不太多。”
艾伦点点头,“也许你说的对。”
“你并没有很积极地推销自己,伙计。你也不认为自己的用地权值太多钱?”
“重要的不是我觉得它值钱,是别人觉得它值钱。”
“可我们得先研究一下这个,对吧?这是你来的第一家公司吗?”
“很抱歉,格兰特先生,也许我应该这么做。不幸的是,有两家离我更近的公司对这个用地权也很感兴趣。”
“英国波斯石油公司,我能猜到——可是,见鬼,你指的是壳牌石油公司,是不是?”
“昨天这个时候我正和亨利·德特丁在一起。”
“德特丁,天啊,”这个高大的美国人将硕大的拳头重重击在桌上。桌上的装饰品中有一个八英寸高的鱼尾形钻塔,已经破旧不堪,凹坑里满是灰尘。桌子在格兰特的拳头下开始颤抖,钻塔滚到了桌边。艾伦接住它,把它放了回去。
“谢谢。八五年的时候带着这玩意儿曾经挖出过喷油井。那井的名字叫莫利·莫兰二号。最好的时候一天能产三百五十桶。亲爱的老莫兰。”格兰特用手掂着钻塔,深思着,“德特丁,嗯?”
第四部分 休战日33天后第35节 圣诞节前夕
圣诞节前夕。
山上又发现了第二批石油,一天八十桶,而且这次这口幸运的油井离莱曼·巴德的一口井不超过一英里半。众人的兴奋简直无法形容,但钻探条件已经从困难变成了几乎不可能。积雪厚重,寒气逼人。刮风下雪的日子里,没有人会离开屋子。晴朗的日子里,钻探队会在黎明时候开工,在短暂的白天和刺骨的严寒中尽力而为。
汤姆退出了。
“你说什么?”汤姆告诉巴德后,他问道。
“我要暂时离开。在这种天气下你好像用不着所有的工人。”
巴德摇了摇头。从理论上说,汤姆在他的工程队中资历是最浅的,但实际上汤姆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迅速,更加狂热,更加聪明。“寒冷吓倒你了?我猜英国并不下雪,也许……”巴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试着回想起英国是不是多雪的国家,“反正不像这儿。”他选择了最安全的说法。
“我并不介意寒冷,莱曼。可我想,你已经教够了我钻探方面的知识。我想,现在是时候我出去挣点钱了。”
“你想涨工资?我猜我可以给你涨到四块钱一天。事实上,我想可以涨到四块五。”
可汤姆并不想涨工资。他不想受雇于人。他来到美国是为了获取财富,而且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他跟他的师傅一起喝完最后一杯啤酒,跟他热烈地握了握手,然后就以轻快的步伐走出山谷走向铁路尽头。
在那儿他找到了想要找的人。圣诞节前夜的酒吧里喧闹而嘈杂,节日的氛围只让那些男人们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四个星期后,山姆大叔就会从那以后锁起所有的啤酒桶和威士忌瓶。汤姆去得够早,丽贝卡·卢易还没有开始她的夜间工作。汤姆在吧台买了一瓶葡萄酒,然后吸引过她的视线,并把酒瓶高高举起。她微微一笑,走了过来。这是他们第六次共饮葡萄酒。汤姆从来没有表示过买她上床。自从第一次之后,她也再没有过这种表示。
“圣诞节快乐。”她坐下的时候他说。
“祝你圣诞节快乐。”她说“你”的时候语气非常低沉,提醒汤姆这个节日属于他,但不属于她。他突然在想,她是不是故意在提醒他。他感到一阵短暂的恼怒,但他很快将恼意压了下去。
“我今天辞职了。”
“什么?你不干了?不干你的活了?”她贴到桌子上以便听得更清楚。她的头发闻起来既温暖又柔软,但除了这种芬芳的气息外还潜伏着一种廉价香水的气味,这就像低胸衬衫和黑色丝袜一样也是她职业的一部分。
汤姆点点头。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很热爱你的工作。石油:那不正是你来这儿的原因吗?”
汤姆指了指外面,“我们没法在这种天气里钻井。真的不行。我们每干一天就得歇两天。”
“那你会去做什么?”
汤姆咧嘴而笑,“我想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把她的杯子添满,换了一个话题,“听着,你今晚打算工作吗?”
她点点头。
“别干了。马路那头有家还不错的饭馆。我带你去那儿吧。圣诞节前夜你应该休息一下。”
她犹豫了一会儿。汤姆可以看出她正在思索值不值得牺牲一个晚上的收入去和他共进晚餐。她扫了一眼她的朋友们——镇上的其他妓女,然后她转回头微笑着说,“谢谢你,我很愿意这样。”
他们没有喝完酒就离开了酒吧。一个认识汤姆的工人认出了他的同伴,在他们出门的时候猥亵地吹了一声口哨。汤姆立刻僵住,握起拳头准备回到酒吧,这时丽贝卡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把他拉回来。
“别打架!”她严厉地说,“我受不了打架。”
汤姆转过身和她一起走了出去。“你不介意吗?那声白痴的口哨?他脑子里想的那些画面?”
“托马斯,”她用一种低沉而柔和的东欧口音说出汤姆的名字,“托马斯,我出卖自己。这是我的生存方式。用这种方式,人们会对我吹口哨,可我能够偿还债务。这并不是永久的。”
雪花轻轻飘落,她的长发开始沾上点点的雪花。她那深邃的双眼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他迎着她的视线看了片刻,然后掉开目光。
“好的。那这就算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我不会打那个吹口哨的白痴。”
外面很冷,他们匆匆赶到饭馆。食物并不特别美味,但也还不错。他们一直在聊着。丽贝卡的父亲曾经是个药剂师,在维尔纽斯一个比较繁华的街区拥有一家规模很大的药店。在谈到那时的生活时,她随口提到他们曾经雇过两个女佣帮忙。汤姆对他们俩经历中的相似点感到震惊。她:受到战争的侵害,背井离乡离开富裕的家,现在等于没有家人。他——虽然他是个英国绅士,而不是立陶宛犹太人——他的故事是相似的。他们吃了牛排、炸土豆和碎白菜,然后就着红酒和咖啡吃下一个粘乎乎的椰枣圣诞蛋糕。
“谢谢你,托马斯。我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即将做出改变的女人,这真是件愉快的事。”
汤姆把一些钱扔到桌上。“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他们走到满是积雪的路上,借着月光和汤姆带的手电,他们一起走到铁路仓库后面的院子里。汤姆带着她走上旁边一条小路,来到一个锁着挂锁的小木棚前。他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锁,然后推开一扇门。他把手电照进去。
小木棚里有一堆装威士忌的箱子和满满四桶啤酒,上面盖着稻草防冻。
“这就是我辞职不干的原因,”他说,“在我看来,禁酒令就是一个金矿。只要你愿意发掘。”
丽贝卡的神情看上去相当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沮丧。“你就为了这个辞职?”
“对,而且我知道怎么找到更多的酒。不过听着,我有个提议。弄到酒是一回事,可把酒卖出去又是另一回事。考虑到你的职业,我认为你是把它们卖出去的最佳人选。”
丽贝卡往后退去。在黑暗中汤姆看不清她的脸。她的鞋在覆着冰的车辙上滑了一两次。汤姆伸出一只胳膊,但她把他的胳膊挥开。当她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接近于指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能别管我?”
“什么?你什么意思?我肯定会给你提成的。你不想还清债务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宁可……做你现在做的事都不肯卖一点酒。”
丽贝卡开始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地往小路上走去。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去向,几乎跌倒。汤姆把小木棚的门摔上,重新锁上,然后跑到她身边。他有一脑子论点想要论述,可在他开口之前她先开口了。
“托马斯,托马斯,你能不能别把我的职业扯上别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你憎恨我的职业。你想跟人打架,我一工作你就会生气。现在……现在你又想利用我。你想利用我的身体来替你卖酒。你也好不到……不,不对,你是要好一点。可是……对不起,托马斯,对不起,我该回去了。”
她推开他的手电,他的胳膊,他的道歉,加快脚步从他身边走进夜幕之中。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深夜时分,天正下着雨。煤气灯照亮着满是泥泞的街道。那些仍在拉生意的计程车都行驶得非常缓慢,车轮轧过水坑时发出嘶嘶声。
艾伦慢慢走着。1920年的新年庆典已经消褪,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寒冷而潮湿的一月。艾伦刚从盖伊那儿出来,他从来都不怎么喜欢盖伊的招待,可他又贫穷得无法拒绝这种招待。盖伊的周围是一群放荡的女人和富有的男人,他们的消费和荒唐远远超过艾伦的欣赏程度。
他渴望逃走。他热爱荒凉的扎格罗斯。他在那儿所经受的艰苦与他在战争中的经历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而且孤独更适合他的情绪。汤姆已经死了,洛蒂又遥不可及,伦敦就像是一片荒原——而盖伊的家就像是这片荒原里浮华而又死寂的中心地带。只要能离开他都会逃回汉普郡和惠特科姆庄园。
他沿着皮卡迪利大街往西走着,低着头,斜着帽子以避免雨水滴进脖子。在他前方,一家饭店的门童推开一扇门,电灯那明亮的光芒洒向湿漉漉的人行道。一群跟艾伦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涌出来,笑闹着,开着玩笑,哼着从里面模糊传出的舞曲。艾伦退到一边,这时其中一个女子因为没有看见他而撞到他身上,差点摔倒。
艾伦抓住她,把她扶直,让她站稳。她身材修长,头发剪得很短,是那种艾伦非常不喜欢的极端时髦的“齐耳短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