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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很有口碑。
小伍过来为朱李二位倒了茶。这时柳秘书长洗完了脚,小伍为他揩干了,又躬身端
走了洗脚水。柳秘书长便对朱怀镜笑笑,说这小伍不错。朱怀镜叫李明溪把画打开让柳
秘书长批评批评。先打开的是那幅大的,柳秘书长仔细看了看,点头说好好!再打开那
幅小的,柳秘书长又细细看了看,却站了起来,说:“好好!总的说来两幅都不错,但
我更喜欢这一幅。当然那幅大的也很好,挂在客厅里最好不过了。这幅小的我还舍不得
挂出来哩!”李明溪就得意地望望朱怀镜,那意思朱怀镜立即明白了,这是说他的眼力
不及柳秘书长。
看完了画,柳秘书长就扯着李明溪说话。李明溪这下话就多一些了。柳秘书长同李
明溪说了一会儿,就交代朱怀镜:“李先生画展的事,你就多操些心。有困难同我讲。
这样的人才,我们荆都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一个城市,没有几个一流的艺术家,那里
的文化品位就上不去。”朱怀镜忙说:“柳秘书长的领导意识就是不一般,很有文化意
识。不是我说得难听,现在的一些领导,别看他们都是读过大学的,有的还搞了张硕士
文凭,可就是缺乏文化意识。没有文化意识,就很难谈得上现代意识;而缺乏现代意识,
就免谈开拓精神。”柳秘书长就接过他的话头,说起了朱怀镜的大事:“所以我就是一
贯主张要大胆起用年轻的、有开拓意识的干部。怀镜哪,组织上准备给你压压担子啊。
你在下面干过管财贸的副县长,我相信你干得好这个财贸处长的。我这几天很忙,就不
再找你谈话了。今天算是正式谈话吧。财贸处处长的位置也空了很久了,你将这边的工
作交一交,就马上上任吧。”朱怀镜说着些感谢的话,柳秘书长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
朱怀镜马上意识到应该走人了,站了起来躬着身子说:“秘书长您休息。”小伍忙站起
来说:“朱处长二位好走。”朱怀镜朝她笑笑,本想说句你在这里好好干,可见这光景
就觉得此话多余了。
朱怀镜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出来了就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李明溪只低着头一声不响
下楼。走了好长一段路,李明溪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柳秘书长的夫人还这么年轻?”
朱怀镜一时愣住了,说:“那是他家保姆哩!你这木鱼脑壳,我才是自己找事做哩!你
的画展,得由我负责筹划了。这是你的事,我也没办法。”李明溪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朱怀镜却习惯地伸出手来,可他的手只好就势在空中划了一个弧,演变成了搔头的姿势。
他一时脑子里像有许多东西要想一想,没有马上回家去。他径直去了办公室。进了
办公室,首先想起的却是同玉琴通电话。电话通了,玉琴平淡地喂了一声,听出是他,
语气高兴起来,说:“你今天是不是很忙?一天都没给我电话。”朱怀镜今晚也不便过
去,就说:“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知道的。我正在办公室加班。今天皮市长和柳秘书长
都找我谈了,要我去财贸处当处长。”玉琴说:“我怎么慰劳你呢?”朱怀镜就笑了说:
“你说呢?”玉琴明白他的意思了,就说:“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加班吧。别太晚了,
早点休息。”
放下电话,朱怀镜觉得还有什么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该是柳秘书长夫人住院
的事。应该去医院看望一下。问题是怎么去看。上次为祝贺皮市长二公子赴美国留学送
了两万,按职论级,等而下之,看望柳秘书长夫人应送上一万块。他心里猛然跳了一下。
这个数目对于他来说的确太大了。回家的路上他想,还是送五千吧,只是住个院,况且
她是常住院的。
香妹还没有睡,一个人在看电视。见他回来了,她也不怎么热乎。上了床,两人闲
话一阵,气氛好些了,朱怀镜就说起了去看望柳秘书长夫人的事。香妹听说又要破费五
千块钱,她一把坐了起来,任朱怀镜怎么说她就是不答应。朱怀镜就发火了。他一火,
香妹就爬了起来,赌气取出存折扔给朱怀镜,说:“都给你,任你怎么送!”气呼呼地
去了儿子房间睡。朱怀镜伸手拿起存折,握在手里。存折冰凉的,一股寒气直蹿他的全
身。他闭着眼睛,体验着一种近似悲壮的情绪。存折在他的手心被捏得发热了,他的心
情也就平静了。
刘仲夏听见了朱怀镜开门的声音,过来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在他对面坐下来,说:
“怀镜,同你商量个事。快到春节了,同志们都盼着早点发福利。我的意思,今年是不
是多发一点?我俩就统一个意见。不过我想多做几次发,免得太显眼了。今天先发两千
吧。上面又发通知下来了,禁止年底滥发钱物突击花钱。通知是年年发,票子也年年发。
就我们办公厅的规规矩矩,发个几千块钱还做贼样的。”朱怀镜便感叹道:“是啊,我
们是首脑机关,什么事都讲究影响。外面那些单位,谁还讲影响不影响?只要是票子,
就敢往腰包里塞!”两人便感慨了一会儿政府首脑机关的形象问题,认为形象的确太重
要了。谁叫你在首脑机关工作呢?在这里工作你就得舍得牺牲。刘仲夏坐了一会儿,说
声你忙吧起身走了。不一会儿工夫,小向笑眯眯地发钱来了。小向一走,朱怀镜忍不住
掏出钱夹,数数里面的票子。昨天小熊给的三千块还没有动,刚才发了两千,原来自己
还有五百来块,一共有五千五百多块钱。就拿手头这五千块钱去看望余姨算了。
他见这会儿才十一点多钟,又没有什么事做,就想干脆去医院看一下余姨。余姨斜
靠在床上坐着,显得很孤独。床头只有一个茶杯,没有鲜花。她没有马上认出朱怀镜,
表情漠然。朱怀镜微笑着躬下身子,说:“余姨,您好!我才知道您住院了,今天才来
看您。”余姨眼睛一闪,笑道:“你们那么忙,不敢惊动你们啊。”朱怀镜感觉余姨好
像仍然没有想起他是谁,就索性自我介绍:“余姨想不起来了吧?我是综合处的小朱
啊。”余姨忙摆摆手,说:“哪里啊,我记得你。”说了一会儿闲话,余姨说:“小朱,
请你帮个忙,扶我躺下。我刚才请别人帮忙坐起来的,等会儿又要麻烦人家帮我躺下去,
不太好。”朱怀镜忙起身来扶余姨。他手一触着余姨的身体,心里猛然一惊,几乎要打
寒颤。余姨的身体疲沓而冰凉,没有一丝生气。她显然很虚弱,就在躺下去这会儿工夫,
额上就渗出了虚汗。朱怀镜心细,见床头有面巾纸,就扯了一张替余姨揩了汗。余姨像
是被感动了,脸庞红了一下。她问了朱怀镜的年龄,就说她要是结婚早,儿子只怕也有
朱怀镜这么大了。朱怀镜知道这是她伤心的地方,就只是笑笑,避开了这个话题。余姨
说:“小朱,你回去吧,快十二点了吧?”朱怀镜点头说:“好吧。您中饭怎么吃?”
余姨脸微微一阴,说:“小伍会送来的。”朱怀镜隐隐觉得也许这个女人在她丈夫心目
中并不重要,起身说:“余姨您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吧。”他终于没有掏出那
五千块钱来。
小熊拜托的事,朱怀镜一直还没有空去了结。他就想晚上请曾俚聚一下,顺便也请
一下李明溪,再要玉琴来作陪。不料他刚通知了曾、李二位,方明远来电话说,向市长
他们的骨灰下午四点钟到,皮市长去机场迎接,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去一下。朱怀镜只好
又打电话说改日再聚,并道了原委。曾俚说朱怀镜还怀有古君子之心,这在如今官场是
很难得的。回完电话,朱怀镜上楼去皮市长办公室。方明远无声地笑笑,招手请他进去
坐。见方明远这样子,朱怀镜就知道皮市长这会儿正在里面办公,就小心地进来坐下。
方明远轻声说:“就在这里坐一下吧,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去。回来马上
就接着开追悼会。还有一个活动要请你,等会儿再同你说。”朱怀镜就知道一定是这里
不方便说的事,也就不问了。两人正轻声说着话,柳秘书长进来,见朱怀镜在这里,朝
他点头笑笑,就敲了皮市长里面的门,进去了。一会儿,皮市长同柳秘书长一道出来了。
皮市长说:“小朱,一起去吧。”柳秘书长也就说:“对对,怀镜一起去吧。”
下楼一看,就见坪里整齐地停了二十来辆轿车,每辆车旁都站着些表情肃穆的人。
方明远上前替皮市长拉开了车门。皮市长不像平时那样热情地与同志们招手致意,而是
低头缓缓钻进了轿车。其他的人也就不声不响地上了车。柳秘书长上了自己的车。方明
远拉一把朱怀镜,叫他上皮市长的车。方明远自己坐到前面的位置上,朱怀镜就只能同
皮市长并排坐在后面了。他心里觉得这样不妥,可来不及细想,就从车头绕过去。但当
他走过车头时,突然很不自然了,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紧张就犯了个礼节错误。按规矩,
他应从车尾绕过去,而不是从车头。他拉开车门,见皮市长端坐在沙发的一头,也不侧
过脸来招呼他一声。他就有些后悔上这车了。一路上皮市长一言不发,车上也就没有人
说话。
到了机场,机场的负责人早迎候在那里了。大家只是握手,不多说话。就有小姐过
来,领着各位进了贵宾室。坐下不久,有人给每人发了一条黑纱。一会儿班机到了,皮
市长一行乘车去了停机坪。早有军乐队排着方阵候在那里了。先等其他客人下了飞机,
军乐队才奏起了哀乐。就见韦副秘书长捧着骨灰盒缓缓出了机窗,却不见其他人出来。
猛然听得一片哭声,朱怀镜回头一看,见是向市长夫人和他的儿女在哭。他就猜到这一
定是向市长的骨灰了。皮市长同向市长的儿子一道扶着向市长夫人,上前接了骨灰盒。
夫人抚摸着骨灰盒泣不成声。皮市长安慰着送她上了轿车。这时,其他的人才捧着骨灰
盒鱼贯而出。十几个人的家属便一齐哭号,顿时哭声震天。最前面的是谷秘书长的骨灰,
其次是财政厅长的,再后面是工商银行行长的,最后才是向市长的秘书龚永胜的。先是
厅级干部,再是处级干部。厅级干部又以资历为序论先后。
朱怀镜平生第一次见到一次死这么多人,很是震撼,一阵悲痛袭来心头,眼睛便发
起涩来。这时,方明远拉拉他的手,凑过头来说:“皮市长二公子就要去美国了,皮市
长想请身边几个人去家里聚一下。追悼会完了,我俩一起去。”朱怀镜猜想这就是方明
远原先在办公室里同他神秘地说了半截的什么活动了。
骨灰盒都交接完了,大家上车,车队直奔殡仪馆。殡仪馆早安排好了灵堂,前来告
别的领导同志和死者生前好友已分别候在各个灵堂了。皮市长和柳秘书长参加了向市长
的追悼会,市政府其他各位领导和秘书长分别参加其他各位死者的追悼会。朱怀镜和方
明远当然随在皮市长身边。如今会开得多,而且开得长,很让人烦躁,只有追悼会倒常
常是开得简短的。十一个追悼会同时开,不到四十分钟也就结束了。因为事先准备得妥
当,会上没有太多的花絮。只是朱怀镜过后听人说起在灵堂的布置上有过小小插曲。原
来殡仪馆的灵堂倒有三十来个,但大厅只有四个,中厅有八个,其余的是小厅。按长期
形成的惯例,市级领导的追悼会才能放在大厅,厅级干部和处级干部的追悼会只能放在
中厅。像这回一下子去世这么多高级别的干部,在荆都历史上从没有过,中厅灵堂就安
排不过来。但又不能把谁安排到小厅去,经过反复研究,只得决定安排两位厅级干部去
大厅。这也像如今用干部的惯例,只能上不能下。于是谷秘书长和财政厅长的追悼会就
破格安排在大厅了,这很让他们家属感到安慰。
大家出了灵堂,就有人收了黑纱。朱怀镜仍坐皮市长的车回机关。他吸取教训,从
容地从车后绕过去上了车。皮市长仍不说话。几个人在车上一言不发坐了一阵,皮市长
突然问道:“小朱,你那姓袁的朋友同你说过一句什么话?”朱怀镜知道一定是方明远
把那话传给皮市长了,但他不清楚皮市长同司机是不是很随便,就不重复袁小奇那句话,
只是隐晦道:“那天您从荆园刚走,袁小奇就说了那句话。他说得很神秘,我觉得奇怪,
就同方明远说了。”皮市长说:“是啊,神秘啊……”语气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落音
几乎成了叹息。
车到办公楼前,皮市长起身下车时说:“小朱,同小方一块去玩啊!”皮市长说得
很随意,像是忽然想起似的。朱怀镜忙说好好。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