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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朱怀镜越发紧张了,却仍不想如实说出他同玉琴的关系。他认定这是两个人的
事情,只要两个人中间有一方不承认,别人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何况现在还没有迹象
表明玉琴已公开他们的关系了。他即兴编了一个他同玉琴如何认识,如何交往的故事。
他承认自己同玉琴的关系比较密切,这都是因为玉琴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是个孤儿,
没有任何亲人。他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和爱护。玉琴也像对自己哥哥一样尊
敬他。明副书记当然没有因他的故事而感动,而是亮出了底牌,“怀镜同志,我看你是
不准备如实说清问题。你看看这是什么。”明副书记叭地将一叠照片摊在桌上。朱怀镜
下意识地微微抖了一下。这都是他和玉琴的一些合影,多是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他立
即明白,这些照片一定是检察院从玉琴住宅里搜查出来的。他没有话说了,额上渗出了
汗珠。会议室里没有一点声音,气氛很尴尬。
“怀镜同志,”明副书记语调温和起来,“这个问题,组织上并不准备追究。组织
上对干部是爱护的,是珍惜的。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检察院把这些照片交给我们
后,我们是严格保密的。我们请你自己谈这个问题的目的,一是想看看你个人的态度,
二是向你敲敲警钟。怀镜同志,组织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一定要自珍自重啊!”
朱怀镜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却仍然保护着尊严,用纯粹的官话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虚心接受组织上的批评。对这个问题,我将深刻反省,并愿意接受任何处分。”明
副书记说:“现在还没到谈处分的时候。这个问题先谈到这里。下面请你谈谈你同皮杰
的关系。”听明副书记这么一说,朱怀镜反倒松了一口气。可他马上又意识到,也许纪
检委真正想了解的是他同皮杰之间有什么问题。刚才过问他同玉琴的事,可能只是想先
在心理上制服他。好在他心里有底,知道自己同皮杰的案子没有任何瓜葛,便很诚恳地
说:“皮杰走到这一步,我是没有想到的。也可以说,我的警惕性不高吧,对他没有任
何察觉。不过,要说到我同他的关系,只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明副书记显然不想听他
说这些,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你有辆私车,可以说说来历吗?”朱怀镜回道:“那车
是皮杰的。”明副书记问:“皮杰怎么想着要送车给你?”朱怀镜马上申明:“不是送
的,是他借我用的。这是辆旧奥迪,他不用了,一直闲着。有回扯谈的时候,说到车子
的事,他说我平时自己有事用公车也不太好,就说把这旧车借我用。我想也行,反正他
也不用,闲着也是闲着。有辆旧车平时应急也方便些。我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有事,不
用公车的。”明副书记先不问这车到底是不是借给他的,却问皮杰是什么时候把车借给
他的。朱怀镜想了想,说:“去年三四月份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对了,你们可以看
看我的驾驶执照,正好是办证那会儿借给我的。”朱怀镜说着就掏出了驾照,递了过去。
明副书记迟疑一下,伸手接过了驾照。他瞟了一眼驾照,就交还给朱怀镜。明副书记说:
“这么说来,皮杰借车给你,没有任何目的?”朱怀镜笑了起来,说:“我看不出他有
什么目的。以皮杰的特殊身份,他有什么事用得着求我?”
明副书记想了想,又问:“怀镜同志,我们不会随便怀疑一个同志。据我们掌握的
情况,你在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上,帮过皮杰的忙。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有人反映
你向雷拂尘和梅玉琴做过说服工作,还打着某位背景人物的牌子向他们施加过压力。因
此,可以这么认为,在这桩使国家财产蒙受巨大损失的不公平交易中,你可能充当了某
种不应该充当的角色。”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说:“明书记,这个问题请组织上一定
弄清楚。你关心皮杰借我车用的时间,是不是怀疑皮杰是用这辆旧车作为向我的回报?
我请组织上注意一个基本事实,他借车给我,同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时间上差不多相
隔一年。他借车给我时,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把自己雄心勃勃要建起的娱乐城卖
掉。至于我是不是帮他做了说服工作,我向检察院的厉副检察长解释过,相信他一定向
你汇报过。我现在还可以把过程一五一十地汇报一次。”明副书记点点头,他便将上次
同厉副检察长说过的话原原本本重述一次。明副书记显得十分的善解人意,说:“组织
上愿意相信每一位同志,但你要经得起组织上的相信。我们也希望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
怀镜同志,我再问问你,真是这样吗?没有人指使你同雷拂尘和梅玉琴去说这事?”朱
怀镜说:“反正皮杰从来没有让我去说。我想象不出还有谁会叫我去说了。”朱怀镜自
然明白,他们一再暗示的这个人就是皮市长,但他一定要让这话从明副书记嘴巴里出来。
明副书记考虑了下措词,很方法地说:“这个……我们想弄清的问题,就是要维护领导
同志的威信。有人反映你打着皮市长的牌子,压着雷拂尘和梅玉琴接受皮杰出的价格。
这事也许皮市长自己并不知道,可在外面影响很不好。”很明显,对皮市长下手的人已
经形成一股势力了。厉副检察长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也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口口声
声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事实上却只想给皮市长罗织罪名。朱怀镜很清楚,他要是顺
着这些人的意思,把皮市长抖出来,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反倒会落下个恩将仇报的
骂名。于是,他很感慨的样子,说:“领导同志的日子也真不好过啊!明书记,你们考
虑领导同志的威信,我非常拥护。我在皮市长身边工作的时间长,皮市长平时对部下要
求严格,人倒还随和。可是,他在皮杰面前就完全是位严父形象。大家都知道,‘两会’
期间,天马娱乐城被封了,关门整顿了几天。就是皮市长亲自下令,让公安去封的。皮
杰很怕他父亲,简直不太敢见他的面。所以,要说皮市长插手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
我是不会相信的。”
明副书记看看时间,说:“我们当然希望情况如此。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把今天
向我们谈的情况写个报告给我。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吧?”朱怀镜没想到还要写个报告,
心里不太情愿,也只好接受了。说得好听些是写报告,其实就是写交代反省材料。
朱怀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烈地意识到今天是自己这辈子最
屈辱的日子。朱怀镜同玉琴到底不是可以大白于天下的事,别人可以代表组织一本正经
地先教训你一通,然后马上跑去同他自己的情妇幽会。谁叫你背时倒运?朱怀镜准备快
些写好给纪检委的报告,早些交差早些了却心事。可是打开微机,真不知怎么写了。关
于同玉琴的事,怕白纸黑字让人抓住铁的把柄;关于同皮杰的事,也怕措词不注意让人
钻了空子。两桩事情都很简单,本来两三千宇就可以交代清楚,他却一稿再稿,反复斟
酌,仔细推敲。直到深夜两点多钟,这份三千来字的报告才让自己满意。打印一份出来,
再仔细检查一次,觉得已经过得去了,便将微机里的原稿删除了。望着微机屏幕上一片
空白,仍是疑神疑鬼,便又删除了备份文件,心里这才安稳。找来信封封好报告,放进
自己的公文包里。一个人睡觉。被子冷得像泼了水,朱怀镜缩作一团,忍不住轻声地嗨
嗨叫唤。被窝慢慢暖和了,才好不容易睡去。
第二天醒来,感觉头痛脑热。他知道自己病了。他不想让香妹知道,想勉强撑着起
来。可是,在他下床穿裤子时,突然两眼一黑,重重地栽了下去。香妹听得响声不对劲,
忙赶了过来。其实摔下去以后也就清醒了,朱怀镜却闭着眼睛不想马上起来。香妹没说
话,蹲下来扶他。摸着他的身子,烫得像炭火似的。香妹也就不再赌气了,说:“你是
病了。感觉怎么样?”朱怀镜说:“没什么,可能只是感冒。”说着就让香妹扶着起来
了。他还想穿好衣服,香妹一再坚持要去医院,朱怀镜也就同意了。他也正想躺在那里
好好休息几天。香妹打了个电话,小陈马上开车赶了过来。
走的时候,朱怀镜让小陈把公文包带上。去医院一检查,他患的是重感冒,高烧四
十一度。医生说朱厅长体质好,耐热,要不一般人到这么高的体温,早发狂了。朱怀镜
勉强笑笑,感觉却是越来越不行了,发现眼前的人都有几个脑袋。诊断完了,医务人员
都走了,香妹也去了医生值班室。朱怀镜叫过小陈,“我公文包里有个信封,麻烦你送
到纪检委去,交给明副书记。你说我病了,住院了,就不亲自送了。”小陈走后,朱怀
镜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朱怀镜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他体内的感冒病毒慢慢清除了,而关于他的一些谣言
却像暴发性传染病的病毒,在以几何倍数裂变。几乎全厅上下都在交头接耳,说朱厅长
被检察院和纪检委找去谈了话,他的问题很严重。至于什么问题,自然有很多种说法。
说法再多,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金钱和女人。种种源自财政厅的消息,在外面打了
一个转,就丰富多了。最精彩的说法是朱怀镜被关起来了,被逮捕时的情节很有戏剧性。
朱怀镜自然听不到关于他的种种谣言。他这次虽是小病一场,人却像从另外一个世
界回来的。他有种不好准确表达的感受,好像一切都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包括部下
的笑容和眼神。他把这种感觉深藏起来,脸上依然是和蔼的微笑。人们又在电视里看见
了朱怀镜,仍然器宇轩昂的样子。有人便以为原来关于朱怀镜的种种说法都是谣言。有
人却说朱怀镜不是没问题,只是一时弄不倒他。只要有靠山,再大的问题都会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香妹在他住院的时候对他还算体贴,自他出了院,她又冷冷的了。这些天,
香妹想必又在外面听说什么话了,回家以后脸色更是难看,只是照样不太同朱怀镜搭腔。
从厅长和几位副厅长的脸上他是不可能看出什么的,他们都是道行深厚的人,轻易不会
让人看破半点玄机。可是他无论置身何处,似乎空气里都弥漫着某种怪异的东西,叫他
浑身不舒畅。
终于有一天,皮市长打电话请他上家里去一趟。仍然是在皮市长的书房里,皮市长
接见了他:“怀镜,因为我家的事,让你受委屈了。”皮市长满脸歉疚。朱怀镜第一次
发现皮市长的脸上又多了三块老年斑,两边太阳穴各一块,右边耳根下还有一块。朱怀
镜说:“哪里呢?皮市长对我的知遇之恩,栽培之德,我从没报答过啊。我只是如实反
映情况,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为你栽赃而已。”皮市长叹道:“情况我都知道了,你是
承受了不少压力的。有人想把我整倒啊!怪只怪我有养无教啊!没有皮杰的事,谁想弄
我也弄不倒。告诉你,最近市里的班子会有变动。我会去政协担任主席。市长由司马同
志接任。人大李主任退休,政协张主席去人大负责。他们没有完全弄倒我,但也总算可
以满意了。”朱怀镜很气愤:“怎么会这样安排!”皮市长笑了笑,很放达的样子,
“也好啊,我正想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么多年,一直忙忙碌碌,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你不同啊,怀镜,你还年轻,很有前程,一定要继续努力,不可以学我这么消极。”朱
怀镜很不理解:“怎么会是司马出任市长呢?他在现任政府班子中排在后面啊。”皮市
长说:“司马能力强,组织上任用他我是从内心里服从的。怀镜,今后多向司马同志汇
报啊。”朱怀镜感觉到皮市长这是在试探他,便说:“皮市长,我想,你到政协去以后,
干脆把我也调去,任个政协副秘书长,也好继续为你服务。”皮市长连连摆手,“绝对
不可以。你还没到休息的年龄,怎么想着去政协呢?我说怀镜,你要向方明远学习。方
明远比你就活多了,他任财贸处长后,同司马同志关系搞得很不差。现在司马要当市长
了,方明远很快会上去的。”朱怀镜琢磨皮市长的话,觉得他对方明远也许是有看法了。
难怪皮市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方明远从没露过面!朱怀镜万般感慨地说:“皮市长,
我一个农家子弟,自小吃苦。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干到了副厅级,满足了。别说我胸无
大志,我没野心。市长你别说我这人狂妄,再大的领导,也还得有个我是否看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