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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毁其宗庙,覆其社稷,鞭死者之尸,处生者之室,势已极矣!宜与楚和议,火速班师,可保万全。若以远出之兵,粮饷困乏,又欲久恋楚宫,而与秦战,臣不敢保其万全!”吴王遂令大军收拾班师。伯嚭曰:“我离东吴,一路破竹而下,五战拔郢,遂灭强楚。今遇秦兵而便班师,何前勇而后怯,我愿得三万之兵,又使秦兵片甲不回!”吴王听其言,与兵二万退秦。子胥与孙武力止,伯嚭不从。
引兵出城,遇秦楚之兵,于西北九十里下寨。次日,子西出马,伯嚭大骂:“亡国匹夫!社稷已丧,尚敢求秦来救,汝不是吾对手,速退,令姬辇上马!”子西大怒,抡刀直取伯嚭,拍马来迎,战不五合,子西往后逃回,伯嚭勒马后追,姬辇引伏兵从山后杀出,子西、沈诸梁双马杀回,将伯嚭围在垓心。专毅见伯嚭被困,引本部兵杀入垓心,人马相并,突围而出,秦楚之兵一齐追至。孙武知伯嚭必败,令夫概引兵接应,秦兵恐有埋伏,方且杀回。
伯嚭引败兵归,仅以身免,遂自囚入见吴王待罪。孙子谓子胥曰:“伯嚭为人矜功自傲,久后必丧吴国,不如乘败国之故,因而斩之,以绝后患!”子胥曰:“伯嚭虽有丧师之罪,然敌在目前,不可斩一大将。”遂奏吴王赦其罪。不多时,人报:“秦兵将至城下。”吴王问孙武何计可破?武曰:“事急矣!非出大兵不可!”
吴王即令夫概与太子同守荆州,亲率大军出城六十里屯下三寨,自居中寨,子胥守左寨,孙武守右寨,以为犄角之势,与秦兵相持数日,并未出战。夫概自思:“吴王归国,大位必不肯传己,大兵出征,国中空虚,若乘此逃归,称王夺位,据守东吴,不胜于久后相争乎?”于是夜领本部从西门逃归吴国。
当时,吴王与秦楚之兵连日交锋,互相胜负,未决雌雄。吴王正召孙武、子胥设计,忽太子子山令小卒来报:“夫概星夜逃归!”吴王不知其故,子胥曰:“夫概此行,必是争国之意!若不早归,待其根深,难以摇动。”吴王曰:“外有强敌,内有篡贼,此事奈何?”子胥曰:“外敌臣与元帅自当扫除,王速令兵归谋夫概。”于是吴王分兵十万,引专毅、伯嚭等徙流水而归。唐、蔡之兵与孙武、子胥拒秦。
却说夫概归国,即位称王,闻吴王杀回,乃率守城士卒出敌。
吴王望夫概遥谓之曰:“吾念汝乃手足之人,托尔重权,何得叛兄自立,狗彘不若!”夫概曰:“汝何篡王僚也?”吴王曰:“王僚不守先人遗训,乱次篡我之位,我故取之,汝焉得妄自争夺,以启外人谈笑!”夫概不听,拍马一直杀来。吴王左有专毅杀出,连斗数合,伯嚭献计于王曰:“夫概都下之卒,皆王平日调用之人,臣请今夜行一间计,明日必有斩夫概而献城者!”吴王从之。伯嚭号令诸将,黄昏时候,四门呐喊,诈以攻城之状。
夫概恐士卒微少,不能守城,尽驱城中百姓,杂于军伍之间相帮,卫守至三更前后,伯嚭与专毅遍绕城下呼曰:“城上军民昔皆食吴王之禄,今助夫概作反,明日遂开城迎吴王入城,姑赦汝等之罪,若执迷不悟,不日伍员、孙武兵回,攻入城池,灭尔宗族,挖尔坟墓!”城上闻知此语,各抛戈弃城不守。夫概禁止不住,恐生变异,乘夜开南门,单马奔于楚境上。百姓争开南门,迎接吴王车驾入城。群臣称驾,吴王即遣使星夜报捷于孙武、子胥。
子胥得旨谓孙武曰:“主上天兵一回,扫除内乱,今吾与子,连兵在外,不能制敌班师,此事奈何?”孙武曰:“秦兵久出,诸将思归,不如通使与之和好,令楚岁纳贡税,然后班师。”子胥曰:“楚人初得秦救,必不肯讲和纳贡,宜先杀上一阵,乘胜然后各寨小卒宣言夫概走归争国,称王作反,吴王来召元帅班师,各要卷旗息鼓,收拾班师,待秦楚之兵追至,方许杀回。”三将领计而去,各寨小卒皆谣嚷前事,收拾将欲班师理由。
哨马早报于子西。子西告于姬辇。姬辇曰:“吴国若有内乱,召子胥班师,其兵必无斗志,若率三寨之兵,乘势追之,必得全胜。”子西然之。遂各个披挂,一齐追上二十余里,吴兵偃旗息鼓,从小路而退。孙武在高阜处望见,楚兵迫入埋伏之处,即以红旗摇动,四面八方,一齐杀出。姬辇自谓骁勇无敌,虽困在重围之中,亦无惧色。子胥正与子西厮杀,望见一将困在垓心,纵横无敌,视其旗号,乃秦将姬辇,便不恋战,拍马直取姬辇。姬辇问:
“来者何人?”子胥大骂:“无名匹夫!不识吾,吾乃斗宝会上,力举千斤重鼎,威震列国诸侯,明辅伍员是也!”姬辇闻名心慌,斗不数合,刀法便乱。子胥大喊一声,挺起长枪望姬辇一刺,姬辇翻于马下。子胥近前便斩,被子蒲、子虎救起,突围而走。子胥亦不来迫。
少顷,斗辛、王孙由皆引兵杀至,救出子西。子西曰:“吴兵骁勇,况孙武用兵如神,不可与之久持,暂遣使求和,再作区处。”遂令沈诸梁往吴寨见伍员曰:“自五霸以来,皆无灭国之意,故齐桓公存邢立卫,秦穆公三立晋君,后世人皆义之。平王之贤过桓、穆,只因听信无忌,以致失德。今明辅出棺毁庙,鞭尸抉目,自人臣视之,报怨已极,明辅之恨亦可少消,何不念先王之德,回转吴兵,复存楚嗣。”子胥辞曰:“吾非不知之,争奈吴王有旨,务令灭楚班师。”沈诸梁曰:“明辅视楚之存亡在掌握,不过立定誓盟,岁终贡税,班师以复命,有何不可?”孙武曰:“楚既肯立盟誓,议定贡赋,即便班师。”
于是,沈诸梁回与子西商议。子西遣斗辛往随城请问昭王。昭王曰:“苟存社稷,何惜金帛,姑与议定,待国军少振,又作区处。”斗辛以王言来告子西。子西亲诣吴寨,来议贡赋,子胥延入,与之宴饮。子西告伍员曰:“所议岁贡一一从命,不敢违逆,但蔡夫人既死,公子米胜现在吴国,望明辅一言放归,使米健之祀不绝,亦明辅盛德也!”子胥慨然许之。专毅曰:“楚人怨米胜父子,入于骨髓,子西诈召归国,将欲斩之,明辅焉可轻许?”子胥曰:“不然!令尹实仁明之士,与米胜骨肉之亲,焉有诈许之意,吾已知令尹之心久矣!”遂受议贡文约,送子西出寨。即日令大军拔寨班师,子胥曰:“楚人多诈,不可不慎!”令孙武等候率轻骑于前,自与唐侯断后,大军遂往汉江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余邵鱼 著
第七十九回 伍子胥酬恩报德 孔仲尼相鲁服齐
当时,吴兵屯于江北,王孙由请兵追击,子西止曰:“初与人盟,更欲背信,必招大祸,姑且归迎楚王复国,君臣同心,待时报怨可也!”遂令斗辛先人荆州洒扫朝庙,修葺宫殿,自率秦兵入随迎驾。楚王即日率从行文武,驾还荆州,至国入宫,伯赢子母相向而哭。昭王曰:“国家不幸而遭大变,辱及先王,此仇柯日可息?”伯赢曰:“今日复国,宜先赏功罚罪,安抚百姓,后图雪恨。”昭王奉母命,即日收葬平王,祭祀祖考,然后升殿,加封子西、沈诸梁、王孙由、王固、钟建、斗巢、申包胥等,其余有功者赏,有罪者罚。
大夫宋本奏曰:“王昔日渡入云梦,贼劫王舟,非王孙由以背受击,圣驾危矣。吴兵作践王宫,剽掠百姓,焚毁宗庙,鞭辱先人,苟非申包胥哭动秦伯,乞兵来救,楚之社稷将人于吴矣!吴兵入郢,群臣奔窜,苟非子西,留诸侯募兵于外,结交四方义士,既战且和,迎王复国,则主上终难还郢矣!数子皆有大功,不宜与众同赏。宜大加宠锡,以旌忠臣。”昭王曰:“然!”遂封子西为郧公,诸梁为叶公,孙由为邓公,申包胥为唐公,赏赐特厚。将嫁季芈公主。季芈曰:“妹闻女子之道,从夫为重,男女有别,前者妹与兄王同舟渡淮,盗劫王驾,钟建曾负妾逃,妾今不敢他适!”昭王遂以季芈嫁与钟建,封建为大司乐,昭王厚劳秦姬辇,遣其归国。
包胥归家,谓其妻曰:“吾入秦乞师,为社稷非为身谋,今楚王以重爵报我,我心不安,汝即善理家风,吾当逃名不仕尔!”遂遁入深山,昭王使人求之不得,旌表其闾曰“忠臣之门”。后史官有诗赞曰:
荆州忠直士,吾独美包胥。
初遇伍员日,先读复国词。
吴兵入郢城,哀恸求秦师。
戈甲初摇动,豺狼便扫除。
迎王复大宝,辞爵逃山居。
功业昭星斗,忠诚贯紫薇。
人去千古上,名播青史垂。
当时,楚遭吴兵剽掠,府库空虚,昭王恭勤克俭,减禄以赈百姓,百姓安集如故。忽近臣奏:“吴使送公子米胜归国!”昭王大怒,欲有不纳之意。子西奏曰:“米建虽得罪于先王,其子幼而无知,况且骨肉之亲,正宜抚爱,以尽亲亲之义。”昭王遂召米胜,封为白公,由是国人皆以昭王为贤,故能复国。
却说吴兵东迁,子胥谓孙武曰:“吾昔亡楚过郑,定公曾杀太子米建,此恨未消。今楚仇已报,吾欲乘得胜之兵,移屯虎牢,必伐郑然后东还,元帅何如?”孙武从之。大军望郑而来,行至濑水,子胥惨然不乐。武曰:“以吾得胜之兵,伐一小郑,不啻猛虎入羊群,子何不乐?”员曰:“吾非忧郑不下,员昔避难渡淮,至此见一女子,浣纱江口,惧其泄吾之迹,再三叮咛,女子抱石投江而死。吾曾题诗于石上,至今此女之德未报,所以不乐。”遂扫开石上泥土,其诗宛在。孙武读罢曰:“子欲报此女之德,可立祠致祭。”子胥然之。遂立祠于漱上,致祭而去。
大军至虎牢,打战书入郑。时,定公已死,献公在位,急问君臣:“谁敢退兵?”时,子产、子皮皆亡,无人敢对,献公甚忧。
忽近臣奏:“朝外有一渔家,愿退吴兵!”献公宣入,问其名氏?
渔家曰:“臣乃钓牧之徒,不敢通名,但退得吴兵,以报郑国足矣!”献公曰:“汝退兵之后,加官封爵!”渔者拜谢出朝。遂携纶竿,乘夜钓于淮水之南。遂扣竿而歌曰:
芦中入,芦中入,忆昔当年渔丈人,
鱼羹专济穷途士,今日须回困郑兵。
时,子胥出寨过水闲游,是夜风清月白,乃闻有渔者,因思芦中人之事,始知此处乃昔日渡江之所。遂召渔者曰:“汝是何人也?”渔者曰:“汝记渔丈人乎?”员曰:“渔丈人是汝何人?”
渔者曰:“吾父也!”员曰:“当日吾与渔丈人相逢于此,相呼于芦花深处,四顾无人,两心独知,及吾登岸东游,丈人连舟而溺。”渔者曰:“吾父复姓闻丘,名亮,吾即其子闻丘成也!昔明辅逃难江口,吾父驾舟东渡,见于饥馁,曾命吾持鲈鱼之羹饷子,子与吾父隐名相呼,一为渔丈人,一为芦中人,吾已闻知,如何不识?”子胥躬身便拜。渔者曰:“近闻明辅东投,握吴重权,席卷荆襄,以酬素志。今又移兵伐郑,郑伯恐惧,因出榜令有能退吴兵者,裂土封官。吾自忖度,明辅乃宽仁大度之士,故敢来冒请乞罢伐郑之兵,不知尊意若何?”子胥笑曰:“子原为郑而至,吾本欲践平郑地以雪仇!今感汝父之德,未能补报,郑伯既许尔裂土封官,吾暂屯兵东界,子可入朝请职,待你受封之后,吾始退兵,倘彼失信,吾即催兵攻城!”闻丘成曰:“吾乃郑之小民,世荷国恩,不忍社稷危亡,君囚城陷,吾非为富而来也!明辅大兵一退,成即埋名隐姓,遁于江湖,岂可上书献绩而贪富贵乎?”子胥叹曰:“吾子内不失君,外不失友,实高贤之土!员何敢不从?”遂取百金谢成,即日班师,成亦逊谢,遂携妻子遁于江湖。郑伯闻之,使人遍求不得,乃旌其闾。
却说孙武之兵回至吴都。吴王亲自出城迎接入朝,君臣庆贺,赏功罚罪,封孙武为大司寇,伍员为相国,伯嚭为太宰,厚待唐、蔡二侯,令其领兵归国。孙武告吴王曰:“臣闻王者不矜功,伯者不失时,当今诸侯惟楚为盛,楚自我兵一伐,吴之名震天下,主盟夺伯,正在于此,不如乘时征伐,以图中国盟主,有何不可?”吴王曰:“越为国家边患,不可不伐!若欲图霸,必先伐越,而后及于列国。”孙武曰:“越虽近吴,然王孙骆曾屯兵于龙门山,截其来路,可缓而不可急。齐人强悍,日扰边疆,不可以不先征!依臣之见,莫若先伐齐,然后及越。”吴王从之。复命孙武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