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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还都牵着一匹马,是牵着,而不是坐着。连子宁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些马体型也小,牙口也不好,生的tuǐ、蹄子、脖颈都是不怎么行,只是用来拉车驮货的劣质驽马,绝对不是战马。别的不说,光光是身高就比一般战马矮了好大一截儿,这种驽马不值钱,在京城的马市上,五两银子就能买一匹。这驽马身上似乎还驮着什么东西,却是看的不真切。
陈大康笑吟吟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上看下看,这几百大汉除了高一些,神情更冷硬彪悍一些,也没感觉有什么特殊的。
连子宁向陈大康摊摊手,道:“还请老哥指教!”
“哈哈!”陈大康哈哈一笑,挥手叫亲兵找了五个高大汉子出列。
那五个汉子向陈大康和连子宁行了军礼,便牵马站在一边,神情冷硬的像是岩石一般。
“儿郎们,给连大人演练一番!”
“是,大人!”
那些高大汉子应了一声,便从马背止取下一件件的东西来,连子宁看了之后,不由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大斧,名副其实的大斧,整个大斧长有四尺,斧柄长约三尺,足有小胳膊一般粗细,斧面跟磨盘一般大小,斧背极厚,看这样子,这大斧怕不得有四十斤往上数!
巨盾,实实在在的巨盾!盾牌足有一米八高,三尺多宽,这哪里是盾牌,分明便是一张门板!巨盾足有两个巴掌的厚度看上去乌沉沉的,竟似是铁铸的!若是铁铸的,这大盾重量当真是难以估计。
三层泡钉棉甲,却又和一般的棉甲不一样,在棉甲的外侧,从上到下,还缀了满满的一层铁叶子,看上去不像是棉甲倒好像是宋朝禁军的鱼鳞重甲一般。可以想见,这加厚了的棉甲,防御力肯定是大为提这些高大汉子穿上棉甲,带上大盔,左手把大盾杵地上,右手提起了大斧。
“我去!”连子宁浑身一激灵,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巨盾斧兵么?
连子宁算是知道他们为何每个人配一匹马的缘故了,这些装备只能战时御敌·若是穿在身上,只怕走不了一里路就要累趴下了!
五个汉子,五张大盾并在一起,立刻就是形成了一堵铁墙,坚不可摧!连子宁相信,就算是有重装骑兵起来冲击·只怕也冲不破这铜墙铁壁的防线!
“怎么样,老弟,我这王牌,如何?”陈大康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自矜自傲。
“老哥,你这王牌,当真是这个!”连子宁长吐出一口大气,翘起了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早年读史,读到南宋的时候·书中讲·岳家军所部,有步卒,穿六十斤重步人甲,提四十斤重大斧·结成大阵,虽金兵拐子马,铁浮屠亦不能破!从此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说!我大明朝不行重甲,本以为此等盛况再难得见,却没想到,老哥手下这些步兵,丝毫不逊于昔年岳家军啊!”
陈大康却是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身为武人,都对千古军神岳武穆有着极大的敬仰,若是说自己手下能跟岳家军比肩,那当真是让陈大康受宠若惊。
连子宁拔出马刀,敲了敲那大盾,听到一阵金铁撞击之声,点点头:“果然是铁的,陈老哥,你还哭穷,这三百汉子,三百巨盾斧兵,也是银子堆出来的吧!只怕不比我那斥候差多少。”
陈大康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无奈:“老弟,这你可就想错了。咱们这些内地卫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除了军饷,每年压根儿就没几个钱拨下来,谁过手之后不得少一层?层层盘剥之下,就更没多少,只够个维护刀枪的,想打造装备,真是做梦了!”
“偏生神武右卫所驻之真定府,从来就是民风彪悍,又靠着太行山,山上绿林好汉不知多少!连老弟你定然还不知道吧,咱们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总瓢把子就在太行山上!嘿,一帮打家劫舍的还弄什么总瓢把子!靠着这帮恶邻,可是把老哥我折腾的挺惨,那些土匪都是骑兵,咱们哪有骑兵?只好就守,若是一般的士卒,根本守也守不住,被人一家一冲也就零散了。只好就打造出这大斧兵来,嗯,老弟你给起的名字挺好,巨盾斧兵,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咱们也只好穷人想穷办法,这大盾,全是生铁铸造的,足足八十斤沉!就五两银子,材料便宜,贵的咱也买不起,反正打出来结实就成!这斧子,四十斤,也是乡下铁匠铺子里头就能打的!十五两!这些棉甲,是上头配发的,攒了多少年也就只有这三百套!咱们又请人从外面给钉了很厚的一层铁叶子,也没花几个钱儿!”
“一个巨盾斧兵,加上这驽马,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嘿嘿,老弟你一张神臂弩只怕就数倍于此吧?”
连子宁也只得摇头叹息,这一身奇重无比,奇坚无比的装备,所费的银钱果然是自己所没想到的,确实是不值一提。
他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走入了一个误区,总是觉得强悍的职业军人是用累累的值钱装备堆砌出来的,却忽略了一些普通东西的重要作用。
一路上,连子宁与陈大康详谈甚欢,陈大康是积年的老将了,从军四十余年,堪称戎马一生。
他对于这个的明军的理解,治军的法子,作战的素养,甚至包括如何驾驭属下,如何调节手下士兵军官的情绪,都不是连子宁所能比拟一边行军,一边交谈,连子宁也向这位老前辈学到了许多东西,原先有很多不理解,感觉生涩的东西,如今竟是豁然而通,在为将者的道路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数万大军,速度并不快,但是却是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向着白袍军重重的压过去,缓慢而坚定,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抵挡的感觉。
开拔未久,便有斥候不断回报,发现了白袍军的探子远远的窥视,不过这些白袍军并不敢接近,只是远远的看着,观察着大军的动向。
情况报上来,张燕昌并不理会,只是发下命令,不去管他,若是敢凑近了,立刻就打!
可以想见,朝廷大军的信息必然一层层的被白袍军的斥候传了回去,至于怎么应对,那就是白袍军高层所要艹心的了。
连子宁已经猜到了张燕昌的打算,这位大帅的战术很简单——压过去!仗着人数占优,仗着兵强甲坚,大军如山一般压过去,你要么就跟我决战,要么就乖乖退出占据的地盘,被我给赶出去!
这个战术极为简单霸道,正因为其简单,却也是极为的有效,对手只有两个选择,再无其他。
连子宁每每思忖起来,也是佩服不已。
行军路上,经过不少镇子县城,大军过路,地方官府或是村镇乡老都是带着大批的吃喝用度前来劳军,张燕昌约束军纪,收了吃的,余者尽数退了回去。
(未完待续)
二三八 生死血战1
虽然能力良莠不齐,但是四卫一军两千户这些将官都是带兵很久的了,经验丰富,根本不用主帅吩咐也知道大战之前当如何做,有条不紊的组织军士吃饭、穿甲、整队。
等到了辰时初,太阳刚刚露出一抹淡红,天地间一片青白的时候,两万七千余官兵已经整顿完毕,结成整齐的队列,从辕门中依次离开。
张燕昌站在辕门之侧,周围簇拥着数十大将,两千多精骑亲兵,看着这鱼贯而出的洪流,士兵志气饱满,斗志昂扬,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次他是全军而出,并未派兵留守大营。粮食、甲胄、药草、伤兵、等等,大营里面一概没有,并无留守的必要,而且此次是内线作战,便是占了己方大营,也不能断绝辎重供给,对方的统帅,想来是不会这么蠢的。
随着他的一道道命令,平山卫为中,沈阳中屯卫在左,大同中屯卫在右,三个卫一共接近一万五千名步兵,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厚实的阵型。
而在这个步兵大阵的两翼,左边是府军前卫的两个千户两千多骑兵,右翼则是三个卫凑出来的两千骑兵,由沈阳中屯卫的指挥同知赵马祥。
连子宁和陈大康则是各自领着本军押后。
大地一阵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在大地上驰骋纵横,对面也是传来了鼎沸的人声,战马的嘶鸣声。
张燕昌嘴角勾勒出一丝冷峻的弧度:“传令,全军前进!押后两军和前面保持二百步距离。”
身边的亲兵打着小旗,将他的命令用旗语一声声传了下去,各军的主将收到之后,又是用旗语和鼓声一层层将军令传递下去。
大明朝这一套指挥系统,沿用百年,行之有效。
官兵的步兵方阵在两侧四千骑兵的掩护下,自西向东,缓缓向前推进,连子宁高高的站在马背上,向东极目看去,已经看到了那冲天而来、遮天蔽曰的烟尘。
虽然这一次是作为预备队出现,但是武毅军丝毫也不怠慢,排成整齐的方阵,刀戈如林,如一座大山一般缓缓推进,比前面三个要接战的卫更加的整齐森严。连子宁身边簇拥着百余名龙枪骑兵,正在队伍的南侧缓缓推进。
不多时,对面已经露出了大队大队白袍军的身影,骑兵队伍自北向南连成一条长长的黑线,看上去竟是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号角声起,步兵大阵缓缓停下,而对面的骑兵阵势也是如此,双方相距大约有五百步,便是如此的对峙起来。
连子宁一眼望去,对面的白袍军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之数,总之就是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比当曰任丘之战更多了几倍,想来这一次也是倾尽全力了。
双方都是等待着对方的第一步反应,战场上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粗重的咻咻的鼻息声,战马的嘶鸣声。
在连子宁观察对方的阵势的时候,张耕也在观察着这边的官兵方阵。
他身边簇拥着宦新晨、戚继光、熊廷弼等人,还有一大批千户将领,都是起家的亲信。
和张燕昌在阵后遥控指挥不同,义军刚刚建立起局面,旧习未消,将官心中也更有几分武勇,因此都是在队伍的最前列指挥作战。
何老猫站在马镫上,向对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向张耕道:“大首领,那武毅军并不在对面阵中。”
“哦?可看的真切么?”张耕赶紧问道。
“不会错的!”何老猫点头:“武毅军都是长矛,前三列乃是火枪手的编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而眼前这些明军俱都是刀牌手的编制,末将不会搞错的。”
听他很确定的说出这句话,在座的诸将竟然都是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武毅军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先是大败四大千户所,然后又是在夜袭中击杀了数百骑兵,林林总总加起来,给白袍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至今为止,白袍军没有在武毅军手下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提起来武毅军和连子宁来,都是又恨又怕。而一想到待会儿不用面对那支可怕的军队,都是心中升起一股庆幸感。
眼见自家军队都那什么武毅军都是畏惧若虎,戚继光皱了皱眉头,却终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气了一股巨大的好胜心。今曰,就要见识见识你这劳什子的武毅军有多厉害!
张耕淡淡笑道:“以前南来北往,常听人说有西洋舶来的千里镜,能看清楚数里之外的景色,如在眼前,呵呵,此次战后,可是要想办法弄一支来了,若是每次都要抻着脖子观察敌情,老猫你的眼珠子只怕都要瞪出来了。”
听他拿何老猫开玩笑,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说来也怪,本来大伙儿面对这些官兵,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现下却是都平静了不少,也没有那股焦灼了。
戚继光心下佩服,心道,这大首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遇事却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主儿,而且遇事不慌不忙,极有大将风度。大战降临,我军处于劣势,竟然还能言笑自如,听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商贾而已,难道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
张耕待众人笑完,把笑意一收,正色道:“官军如此托大,竟然将最能打的武毅军放在后面,显然是瞧咱们不起。骄兵必败,咱们也不须跟他们客气,狠狠的打,一上来就把他们打死,打出咱们白袍军的威风煞气,让以后官兵听到白袍军的名字,便是落荒而逃!”
众人纷纷道就应该如此。
张耕把脸一板,疾言厉色道:“诸将听令!”
十余个将领都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儿。
“何老猫、张三元、熊廷弼、杨虎、唐奕刀(书友唐奕刀友情出演)!”
“末将在!”被点到名的五个人出列,轰然应诺。
“你们五人,各领本部,以散阵冲锋,五千张弓箭已经发入你们军中,七十步外齐射,给官兵一个大大的惊喜!希望你们莫要让我失望!”
“末将领命!”
“好!”张耕抿着嘴唇:“给你们的任务,便是突破敌阵!莫要拖延,我军人少,越是拖延对我军越是不利,所以我要你们一鼓作气,将敌阵冲垮!若是做不到,就别回来了!”
语气森寒,宛如冰封。
五人大声道:“若是完不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
张耕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张三元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摆摆手。五人打马而去,各自召集本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