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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民风彪悍旷野,桀骜难驯,明朝尤其如此。当初靖难之役,山东便是主战场,给打的稀里哗啦,死伤遍野,千里无人烟,可能是那时候种下的因果,终明一朝,山东对朝廷认可度极低,各种叛匪层出不穷,光是载于史册的大规模农民起义便是很不少。
民风彪悍之地,从军的人自然就多,这是规律。而六县之地刚刚遭了白袍军之祸,大部分百姓的家产都是给糟践一空,虽说连子宁赈济灾民,发放粮食棉被,但是也只能确保他们度过这个严冬而已,很多人还是前路堪忧,衣食无着,此时一听武毅军的待遇如此丰厚,自然便动了心思。
武毅军这些曰子以来驻扎在各个县城,帮助修葺房屋,发放粮食,很是得地方百姓拥护,颇有些军民鱼水情的意思,这些百姓知道他们不欺负人,便也不太害怕,那唐三儿仗着前几曰给军营里送过几头肥猪,与这几个兵丁也是相熟的,便凑过去笑问道:“军爷,这上头说的可是真的么?真有这么些银子拿?”
“自然是真的。”那小旗从桌子后面拖出一个大箱子来,一脚踹开,箱子里头全都是一小锭一小锭的雪花银,摆放的整整齐齐。笑道:“只要是通过了测试的,入了军的,现在就先拿五两的安家银子和第一个月的军饷,咱们武毅军说话办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大伙儿看了那满满一箱子的银子,倒吸一口凉气儿,心里便都是信了九分。
之所以说好男不当兵,那是因为历来军队待遇极差,军饷很低,而且常年拖欠,而且自土木之变以来,终明一朝,士兵地位都是很低。时局如此,谁愿意为了那点儿钱去卖命?但是现下可不同了,这些年朝廷和四夷连番征战,军人地位大大提高,要放以前的话,连子宁这个从四品的武官,一个七品县令见了他都能不鸟!这些曰子武毅军的做派也都看在眼里,说句心里话,大伙儿还是挺羡慕敬佩的。
这时候人群中又传出来一个低沉声音,这声音很低沉,但是声量却是极大,震得大伙儿耳朵里头嗡嗡直叫,宛如一口钟在耳旁敲响:“军爷,你们军营里头吃的好不好啊?每曰都吃些啥?”
那小旗扑哧一笑:“怎么吃的不好?咱们现在营里,顿顿都是红烧肉,扒鸡,大猪肉片子吃的人都倒胃口。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唐三,他那铺子三天两天给咱们送肥猪去,一次十几扇!”
那洪钟一般的声音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好?”
“这还算好?”那小旗砸吧了砸吧嘴巴:“想当初咱们在京城大营的时候,那吃的才是好!每天鸡鸭鱼肉,炖得稀烂的肥肉片子,炸的金黄的大鸡腿儿一盆子一盆子的可这劲儿吃。请来的师傅手艺也好,都是从京城大酒楼聘来的,啧啧,可不是这儿能比的。”
‘咕咚!’人群中响起了一片整齐的咽口水宁的声响。
那小旗指了指上面的红纸,笑道:“曲秀才,给大伙儿念念条件吧,只要是条件够了,立刻就能入军。”
曲秀才畏惧的看了他一眼,赶紧点头,清清嗓子道:“大伙儿先别着急,武毅军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还有条件。”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曲秀才的声音:“第一条,身高五尺二寸以上!”
明季一尺是三十一公分,五尺二寸大约便是一米六一以上,这个要求倒是并不苛刻,明朝人生活条件优渥,营养丰富,普遍身高比较高,世人都以为白种人高,其实在明朝,汉人的平均身高已经远远超过当时的欧洲,一米六,在场的男子基本上大半都能达到。
“第二条,需得抱着这根三十斤重木桩从南城门走至县中钟楼,然后走回来,两盏茶时间之内必须完成,若是逾期不至,则算是不合格。”
听完这条,大伙儿心里就犯嘀咕了,这木桩子三十斤,不重不轻。阳信县也不算大,南北城门相距约有四里地多,钟楼就在中轴线上,来回就是四里地,也不算远。两盏茶时间,也不算短。但是这几项综合起来,抱着三十斤重的木桩子半个时辰走,那就要求相当强壮的身体了。
不过山东毕竟是武术之乡,民间尚武成风,尤其这鲁北六县,更是如此,当下便有不少棒小伙子跃跃欲试。
那小旗补充了一句:“扛着木桩子的人,军中有人随着,若是着实承受不住,可以弃权,莫要逞强闹出人命来!”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滚出一个人来,嗯,应该说是一个胖的像球一般的人。这厮身材极为肥壮,身量极高,但是腰围只怕跟身高也差不多,腆着个啤酒肚,双下巴,一动弹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哆嗦,整个人胖的跟个肉球也并无二致。
大伙儿只觉得天空似乎都暗了暗,他站在那儿,跟一堵肉山也似,极具压迫力。
他穿着一身黑面棉袄,两条大粗腿跟放大了无数倍的萝卜也似。
喝!那小旗惊叹一声:“你这厮怕不有三百斤?”
肉球胖胖的脸上扯了扯,憨憨一笑:“俺三百三十斤沉,上个月刚称的。”
原来他就是那洪钟般的声音的主人。
“怎么着,能抗动么?”小旗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位大人,球球能成的!”球球还没说话,旁边便有相熟的解释道:“大人,球球天生神力,您别看他生的胖,可是速度一点儿也不慢,小的俺八十斤沉,还不如他跑得快!您就让他试试吧!”
“成!那就试试!”小旗呵呵一笑,道:“先量下身长。”
“诶!”球球憨生憨气的应了一声,走到一边,便有士兵上去给他用皮尺量了,道:“大人,身高六尺九寸。”
“喝!六尺九寸!”那小旗又是惊叹一声,走到球球面前抬手垫脚才摸到他的脑袋:“俺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你这身板儿的!”
两米一十多,就算是放到后世,那也是NBA中锋级别的身板儿了。
“抗吧!”小旗一指那桩子。
“是,大人!”球球蒲扇大小的大手一伸,一把便捞起了那海碗粗细的木头桩子,跟拎根儿豆芽菜似的,抗在肩膀上便往城里走。
那小旗第三次惊叹,这肥厮果真是天生神力!
球球看似走的不快,实际上步幅极大,走一步顶别人两步,所以实际速度相当快,由于是第一个抗木桩的,大伙儿顿时跟炸了锅一般跟上去,球球在前面走,后面跟了百十号儿人看热闹,随着他一路往北走去。
途中更有不少人加入进来,询问这是咋回事儿,这么一传,没多久,整个县城便也都知道了武毅军招兵这档子事儿。
(未完待续)
二六九 白莲踪迹
更多的人向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涌去。
不到两盏茶时间,球球便回来了,把木桩子往地上一戳,脸不红气不喘的往那儿一站,陪着小心问道:“军爷,俺,俺算是合格了么?”
“合格了,你要是不合格那就没合格的了!”那小旗第一个便招到了一个奇葩,心里也是高兴,心道这会儿咱们可大大露脸了,哈哈一笑:“姓名,年龄,户籍,家世,说清楚之后,你就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了。”
原来球球就是阳信县人,家里有数百亩地,雇了十几户佃农,在城里还有一家成衣铺子,也算是生活相当的优渥。球球从小便爱吃,越长越高,越长越胖,远超同人。他本姓刘,名逑,于是顺理成章的,变得了刘球球这个雅号。后来白袍军乱,他父母皆死于乱军之手,只剩下他一个坐吃山空。由于不会经营,为人实在憨厚,铺子也倒闭了,田产也被族人谋夺了,无奈之下,只得参军。
听了他的一番话,一众人也都是唏嘘不已。
登记完毕,那小旗取了一个银锭,又称了三两碎银,放到他的肥手上,笑道:“球球,以后你就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了!”
球球接过银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军爷,你们什么时候开饭啊?俺饿了……”
众人皆无语,这会儿才刚吃了早饭多久?
刘逑成功的树立起了一个案例,捧着手里的银子站那儿傻笑的他就是个活生生的典范,吸引了众多的年轻汉子参军。
一时间,阳信县城的城门口人山人海,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等着量身高搬木桩子参军,武毅军早有准备,取出准备好的多个木桩子,由士兵们陪同着测量,进展速度也是很快。
利津县,紧临黄河,有一座望海楼,楼高五层,足有八丈多高,在鲁北六县之地也是数得着的高层建筑,更是不折不扣的第一大酒楼。
刚刚晴了半天,此时天空上面却又是黑压压的云层压了下来,开始飘起了零星的小雪。
但是小雪丝毫没有妨碍望海楼的生意,望海楼紧临黄河,下面数十米处崖岸陡峻,明季的黄河,在接近入海口的此地,足有五十多里宽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黄河已经封冻,大河上下一片白茫茫好干净,与三五知己临窗小酌,赏黄河雪景,看万里雪飘,一种萧索孤寂的感觉便是心中由来,正是文人雅士最喜欢的调调。
是以不过未时,楼里就已经是来了不少的客人,甚是热闹。
这时候门口进来两人,这两人看上去三十许人,生的都是一表人才,蓄着美须,各自穿着一袭深衣,戴着四方太平帽。小二眼睛何其毒也,一眼就看出这两位气质淡雅却又透着三分威严,定然是有身份的,看上去不像是富商富家子,八成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而且还不是秀才,怎么着也得是个举子!更别说停在外头的那辆马车虽然不起眼儿,但是赶车的大汉孔武有力,拉车的也是骏马,一般人能有这架势?
小二打着毛巾把子便是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意:“二位爷,里面请,里面请,小的说怎么刚才外头喜鹊一个劲儿的叫呢,原来是您二位要来。临窗的雅间儿还有一个,专程就是为您二位留着的!”
这小二说话讨喜,左边那略矮一些的文士淡淡一笑:“先打两块儿赶紧的热毛巾擦脸,先给咱们烧一尾金鲤鱼,酱一个糖醋鱼,然后拣着你们店的招牌菜做几个,上三两黄河老烧,对了,给外头那位爷切三斤牛肉,记得,要淋上麻油。弄些黄豆鸡蛋缴获了,给咱喂马,短不了你的。”
说罢,几块碎银子便是落到了那小二手里。
小二入手便知道五两往上数,心中大喜,脸上笑意堆得更是浓厚了,翘起了大拇指:“爷,一听您就是懂行的!您老放心,定然怠慢不了您!咱们店里刚刚破冰捞上来一尾大金鲤,就是给您预备的。”
他快速的刚才这文士所说的背了一遍,吆喝一声,道:“您二位里面请。”
自始至终,右边那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士都是一言不发。
两人上了楼进了雅间,小二打开窗子,外面万里冰封,千里雪飘的开阔景象便是迎面扑来,心肺之中满满的吸进了一大口凉气儿,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从头到脚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也似。
等那小二上了茶水,小心的掩门退了出去,那之前一直不开口的文士才是笑道:“想不到军师对这里也是这般熟悉,以前来过?”
不消说,两人自然便是戚继光和张耕了,只是不知道,此时理当远在山西太行的他俩,却为何来到了此处。
戚继光小心的把下颌上的美须给撕了下来,原来他那胡子竟然是粘在上面的,他用热气腾腾的毛巾擦了把脸,等水渍干了之后,便又把胡子沾上,笑道:“当初游离山东各地的时候,来过一次。此地临近黄河,每到冬季,便在湖上凿出冰洞,打捞鲤鱼,由于是冬季,不见阳光,再加上一个秋冬的长势,这河中鲤鱼极是肥硕,肉质鲜美无论,乃是这望海楼的招牌菜,待会儿大首领可要好好尝尝。”
“在太行山上吃糠咽菜那么许久,难得下山一次,是得好好犒赏一下胃肠。”张耕低声一笑,也把脸上粘着的胡子撕了,用毛巾净了脸。
戚继光笑道:“这白莲教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小伎俩倒是不少,就像这易容术,谁能想到,脸上贴了点儿东西,再粘上胡子,便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咱们从紫荆关一路向南而来,多少州县都贴了咱们的画像告示,嘿,就没一个认出来的。”
他听着虽然是在夸赞白莲教,但是话里那股讥讽的意思,却是极为的明显。
张耕往楼下瞧了一眼,那车夫端坐着,左手捧着一坛黄河老烧,右手边上是用油纸裹着,淋满了麻油麻酱,还泼了蒜泥,车夫喝一大口酒,吃一大块肉,吃的很是香甜。
见那车夫似乎浑没听到什么,张耕转过身来,低声道:“军师,噤声!咱们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不比当初了,这老李可是杨左使的人,谁不知道是来监视咱们的?你说这等话,若是让他们知晓,岂不又是一场风波。”
戚继光听了,叹口气,也只得是苦笑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苦涩。
谁也没成想到,上了太行山之后,竟然是一步步落魄到这等田地!
本来他们上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重重准备,比如说白莲教侵吞自家实力啊,渗透啊之类的这些,甚至连白莲教若是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