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把我吓坏了。使我惊慌的还有一个问题:我怎么突然走开,走开不是愚蠢吗?我怕的不是决
斗,而是怕出丑……可到后来我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并且折磨所有的人,也使她感到痛
苦,再以后我同她结婚,那目的也是使她受苦。总的说来,我大部分的说话,好象发热病似
的。她亲自拉着我的手,求我别再往下说去:“您夸大其辞……您在折磨自己,”接下去又
是眼泪汪汪,几乎歇斯底里又要大发作!她一直苦苦求我不要再说这件事,也不要再去想它。
我没有理睬她的请求,或者说很少注意,我一心想的是:春天,布洛涅!那儿有太阳,
那里有我们的新太阳!我只说这个!我把当铺关了,业务盘给了多勃罗恩拉沃夫。我突然向
她提出,把全部财产散发给家人,除开从教母那里得到的三千卢布之外。这点钱是要用作去
布洛涅的用费的。然后我们回来,重新开始过新的、劳动的生活。事情就这样说好了,因为
她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她的微微一笑只是出于礼貌,为了不便我感
到伤心。因为我发现我是她的一个累赘。您不要以为我有那么蠢,我有那么自私,连这一点
都看不出来。我全看出来了,一点一滴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比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都知道
得清楚。我全部的绝望都暴露出来了!
我老是对她谈我自己、谈她,也谈卢凯里娅。我说我曾经哭过……啊,我马上改变了话
题,我也努力做到,绝口不提某些事情。您知道,她甚至有一两次活跃起来了,这我记得,
我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为什么您说我望着她什么也没看见呢?只要不发生这件事,那就一
切都会复活,我们就会和好如初的。您知道,当话题转到读书以及她在这个冬天读什么书
时,她前天还同我讲到她读了吉尔·布拉斯同大主教格列纳德斯基①在一起的情景,我一想
起这一情景,她就发笑。那笑声是那么稚气,那么可爱,同过去她当未婚妻时的笑声,一模
一样。(一眨眼的功夫,一眨眼之间!)我当时有多高兴啊!不过,谈起大主教的事,使我
感到震惊:因为冬天她坐下来读这部巨著的时候,她的心境是那么平静,那么幸福,使得她
居然能够为这部巨著发笑了。这就是说,她已开始完全平静下来,开始完全相信我就是这么
把她扔下来了。
“我以为您就这么把我扔下不管了呢。”这是她星期二说出来的啊!啊,这是十岁小女
孩的想法!因为她一直相信,一切真的会这么下去的:她坐她的桌子,我坐我的桌子,我们
两个就这样一直坐到六十岁。可突然间,我走到她身边,我是丈夫,丈夫是需要爱的啊!
啊,莫名其妙!啊,我真盲目啊!
①参见法国作家列萨日(一六六八—一七四七)的作品《吉尔·布拉斯的故事》。
我欢喜莫名地望着她,也是一大错误,应该克制,要不然,我的高兴会把她吓坏的。但
是我克制住了,没再去吻她的脚。我一次也没有做出……我是她丈夫的样子,——啊,我脑
袋里根本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祈祷!但是完全沉默,您知道是办不到的,完全不说一句话
您知道是做不到的啊!我突然对她说了,我欣赏她的言谈,我认为她文化修养比我高得无法
比拟。她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言过其实了。这时,我稀里糊涂,忍不住告诉她:当
时我站在门后,听她与那个坏蛋言来语去的交锋,一场清清白白的交锋时,我是多么高兴。
我对她的智慧、光芒四射的机敏、纯朴的天真,非常欣赏。她似乎浑身抖动了一下,口中又
喃喃地说我言过其实了。不过,她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她两手捂着脸,痛哭嚎啕起来
了。……这时,我又忍不住了:我又跪在她面前,又开始吻她的脚,结果又是一场大发作,
像星期二一样。这是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可到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早上?!疯啦,您知道,这明明是今天早上呀,还不久,是刚才发生的事啊!
请您听听并好好想一想:要知道我们前不久在茶炊前谈得很投机(这事发生在昨天大发
作之后),她的镇静简直使我大吃一惊,事情确实如此!我整夜都为昨天的事吓得浑身发
抖。但是,她忽然走到我跟前,站在我身边,垂着两手,(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啊!)开始
对我说,她是罪犯,她知道犯罪的行为,使她痛苦了一整冬,就是现在也在折磨着她……她
太看重了我的宽容……“我将成为您忠实的妻子,我将敬重您……”这时我跳了起来,像疯
子似的抱住她!我吻她,吻她的脸庞、她的嘴唇,像久别的丈夫第一次吻的那样。为什么我
刚刚才走,总共只有两小时……我们的出国护照……啊,天哪!只要五分钟,只要早五分钟
回来就好了!……可现在我们门口这一大堆人,这些望着我的目光……主啊!
卢凯里娅说,(啊,我现在怎么也不放她走的,她什么都知道,她整个冬天都在,她会
把一切讲给我听的。)她说我从出门到返回,总共不过二十来分钟。她突然走进我们房间
里,找太太问个什么事儿,我记不得了。她发现太太的圣像(就是那尊圣母像)取出来了,
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太太好像刚才在它面前祷告过。“太太,您在干什么?”——“没干
什么,卢凯里娅,你快走吧……站住,卢凯里娅。”她走到卢凯里娅身旁,然后吻了吻她。
卢凯里娅说:“太太。您幸福吗?”——“是的,卢凯里娅。”——“太太,老爷早该来向
您请求宽恕了……你们和解了,谢天谢地。”太太说,“好,卢凯里娅,你走吧,卢凯里
娅。”接着她就笑了笑,笑得很奇怪。正因为她笑得那么奇怪,使得卢凯里娅十分钟后,突
然回来看看她:“她站在墙边,窗口前,一手扶着墙,脑袋靠在手上,就这么站着思考。她
想得那么出神,没有察觉出我正站在那里,从隔壁房里看她。我发现她在微笑,一边站着
想,一边笑。我看了看她,轻轻地转过身来,走了出去。我正在纳闷地时候,突然听到开窗
户的响声。我马上走过去说:‘太太,天气冷,您别着凉了。’我突然看到,她爬上窗台,
整个身子已经站在敞开的窗户上,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尊圣像。我的心马上掉了下来,我
大声喊叫:‘太太,太太!’她听见了,本可以转过身来对着我的,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往
前大跨一步,把圣像压在胸前,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只记得,我进门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有热气。主要的是他们都望着我,先是大声喊
叫,随即马上就静了下来,他们全都站在我面前,给我让路……于是我看到她带着圣像躺在
那里。我记得,我好像在黑暗中摸着默默地走过去,看了好久,随后大家把我包围起来,对
我说着什么。卢凯里娅也在这里,可我没有见到她。她说她同我谈过话。我只记得那个小市
民:他老是对我大喊大叫:“从口里流出一滩血,一小滩,一小滩!”然后指着我看石头上
的血迹。我好像用手指蘸了点血,把手指玷污了,我望着手指(这一点我清楚记得),可他
老是对我说:“一小滩,一小滩!”
“什么是一小滩呢?”他们说我使尽全身力气大声尖叫起来,举着两手,朝他扑过去……
啊,野蛮,野蛮!这是一场误会!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Ⅳ 总共我只晚到五分钟
可难道不是吗?难道这是真的吗?难道说这可能吗?为什么,这个女人为什么,因为什
么死去呢?
啊,请您相信,我明白,但是她为什么而死,这仍然是个问题。她害怕我的爱,她曾经
认真地问过自己: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的爱,她经不住这一问,所以宁愿死去。我知道,我知
道,不必再去伤脑筋了:她答应给的太多,显然是怕还不了。这里有几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因为她为什么而死,仍然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在敲击着,敲击着我的脑袋。如果她
愿意·这·样·下·去,我是会让她·这·样·下·去的。问题是她不相信这个!不,不,
我在撒谎,根本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应该对我诚实;要爱就全爱,不能像对待那个商人那
样。因为太贞洁,太洁白,不同意商人所需要的那种爱,所以她不想欺骗我。她不想在爱的
幌子下半心半意地爱我,或者给我四分之一的爱。她太老实了,就是这么回事!您记得吗,
我当时想开阔她的心胸?这是一个奇怪的想法。
非常好奇的是:她尊重我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不认为她看不起我。非常
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整整一个冬季里,我脑子里一次也没有想过她看不起我呢?我绝对相
信,直到她带着·严·厉·的·惊·讶·神·情望我为止,情况恰恰相反。她当时正是带着
惊讶的神情。这时我马上明白了:她是蔑视我的。我无可挽回地,一辈子明白了!哎呀,让
她看不起吧,即便一辈子看不起也没关系,但是应该让她活着、活着呀!前不久她还能走
路、说话。我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会跳窗!即便在五分钟以前,我怎么能料想得到呢?我把卢
凯里娅叫来。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放她走了,无论如何也不放!
啊,我们还是可以和好如初的。我们只是在冬天才疏远的,但是,难道不能再次亲近
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走到一起,又开始新生活呢?我是心地宽宏的,她也是如此。
所以才有结合点嘛!只要再说几句话,最多再过两天,她就会全明白的。
最令人伤心的是:所有这一切纯属偶然——一个简单、野蛮、落后的偶然事件。这就是
叫人伤心的地方!总共只有五分钟,总共我只迟到五分钟!如果我早回来五分钟——那一煞
那间就会像烟云一样,一掠而过,她的脑袋以后就永远不会出现寻死的念头。结果她就会了
解一切的。可现在又是人去楼空,又是我孤零零地一个人了。你看,钟摆还在滴答作响,它
什么都不管,什么人也不怜恤。什么人也没有了,这才叫人伤心呢!
我走来走去,老是走来走去。我知道,知道,您不必提醒:我抱怨偶然,抱怨迟到五分
钟,您觉得可笑,是吗?但是,您要知道,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您只要想一想:她连个字
条都没有留下,比如说:“我的死,您不要责怪任何人”之类的字条,一般的人,都是会留
下的。难道她没有想到人家甚至会怀疑卢凯里娅呢:“她一个人同她在一起,说不定是她把
她推下去的呢!”要不是这家院子里有四个人从院子里,从厢房里看见她两手捧着一座圣
像,自己纵身下跳的话,人们很可能会怀疑是卢凯里娅作案的。但是,您要知道,这是一次
偶然事件,有人站在那里,亲眼看见了的。不,这一切都是一煞那的冲动,只是一煞那无名
的冲动。突发的幻想!至于她在圣像前祷告,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并不意味着是死前的
征兆。这一时的冲动最多不过持续十来分钟,所有的决定,正是她站在墙旁、脑袋靠在手
上,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作出的。一个想法飞进了她的脑袋,弄得她昏头昏脑,她支持不
住,就跳窗了。
如同您所想的,这显然是一个误会。同我在一起她还是可以生活的。即便贫血,那又算
得了什么呢?这难道只是因为贫血,因为精力衰竭吗?她在冬天感到非常疲倦,这倒是事
实……
我到晚了!!!
她躺在棺材里,显得多么细小,鼻子有多尖啊!她的眼睫毛象一支支的利箭。要知道她
摔下来什么也没摔破!只出了“一小滩血!”就那么一小调羹的血!内脏受到震动。我出现
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可以不葬呢?因为如果不把她抬走,那就……啊,抬走几乎是不可
能的!啊,我也知道,她是应该抬走的,我不是疯子,我根本不是在说胡话,恰恰相反,我
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可是家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两间空房,又是只有我和一些典当
品。梦呓、梦呓,这才是真正的梦呓!是我把她折磨死的,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对我来说,您们的法律算得了什么呢?我要你们的风俗、你们的习惯、你们的生
活、你们的国家、你们的信仰干什么呢?让你们的法官来审判我,让他们把我带到法庭上
去,带到你们公开审判的法庭上去吧,我会说我什么也不承认。法官会大喝一声:“闭嘴,
军官!”可我会对着他叫喊:“你们哪里有力量使我心悦诚服?为什么让黑暗的落后势力粉
碎了最可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