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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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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干事却摇着头说:“我才情有限呀。我今天兴致已尽,采访也出不了好文章啦。”几个热情正炽的立刻如被霜打了一样。谁都清楚,团部第一笔杆子说的下次,很可能是永远没有的事。何红涛看着自己的笔,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团部的靶场,一辆主战坦克正在原地射击,四下里震得尘土飞扬。坦克转入行进射击,穿行于靶场障碍之中,坦克里的驾驶员简直像在耍特技。
  101号车,乘员:王庆瑞,萧励,刘寰,段苍松。得分,一百零八分。一辆主战坦克发动机全开,原地射击,四下里震得尘土飞扬,
  王庆瑞就是团长,他一从坦克上下来,就发现张干事在边上站着。
  团长一把抓住张干事:“老张,恭喜你啊,在《解放军报》上看到你画的画在全军美术比赛上得了三等奖,画得挺来神,可哪有那么大个五角星能让兵站在上边啊?你瞧人家评论你,这是结合了象征主义与写实精神的作品。你跟咱当兵的玩什么象征?要实在!”
  “报告团长,评论咱就不说了,可那画,是完全写实的。我画的地方就是咱团的地盘,画的兵也是咱团的兵。”
  “有鬼了。我这团里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清楚的?”
  “团报上红三连五班那几个修路的兵,您也看见了?”张干事提醒团长,“咱们八十年代曾经想在那儿修路……”
  “你这是对着和尚骂秃子。修路那会儿我就是那排的排长,动了全排力量,可最后还是泡汤了,没钱嘛。”
  “可他们用五条路构成了我画的那个五角星,这已经是创作的雏形。您猜他们修这路花了多少钱?五块钱的人民币!也就是说他们仅仅用了买花子的五块钱!”
  王庆瑞陷入了思考:“我是听说五班在那修了条路,那是我当年一个加强排也没干成的事。”
  张干事能咋呼的时候绝不放过:“不是一个班,是一个人。修这路的人就是画上那个兵,那天我是特意画他去的!要的就是有感而发!据我深入了解调查,他修这路还顶住了来自他人的非议和冷嘲热讽。他还一直自觉自律,坚持严格的军事技能训练。”王庆瑞仔细看看张干事信心满满的脸,终于信了个三四成,这三四成已经能让他有些许的感慨。
  他越听越有兴趣了:“如果真有这么个兵,我是说如果真有的话,放在五班是浪费他,应该放在这战车里打冲锋。”他是一团之长,他说话的时候,总会有人在旁边注意地听。
  回到屋里,团长就让人把电话打到了红三连连部,接电话的是指导员何红涛。接完电话,他骑上摩托车,就到许三多他们的草原上来了。
  那一周,是五班历史上见到指导员次数最多的一周。
  何红涛是来要人的,点名让许三多跟他马上回团部。许三多一听倔劲就又上来了,死活不走,他舍不得他的五班,舍不得他的路,也舍不得他的老马班长。
  老马用班长的口吻跟许三多吼道:“许三多,你要服从命令。”
  可许三多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自己嘟囔着:“我要留在五班,我要留在五班。”
  “你闭嘴。”老马又朝旁边几个喊道,“李梦、薛林,你们帮许三多收拾一下行李。”
  临走前,五班给何红涛和许三多做了一桌饭菜,算是给许三多饯行。可准备开饭的时候,却不见了许三多。
  慢慢地,天已经断黑了,桌上的菜也早就凉了。
  找人的几个兵很快就回来了,都蔫头耷脑的。远远的,李梦就朝何红涛摊着手,意思是没人。何红涛气得差点要跳起来:“我就搞不懂团里看上他哪点了?就这么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兵!”
  老马琢磨着:“这孩子就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转了这弯,就好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指导员先回,我们明儿保证把人交到您手里。”
  何红涛一个人走了。摩托车声渐渐远去。
  许三多从不远处的草窝里探出头来,他看见营房里灯还亮着,就又缩了回去,接着睡他的。草原上的风很大,可许三多却睡得没心没肺的。
  第二天早上,五班的内务可以说差到极点了,昨天的饭菜根本没心收拾,几个人和衣而卧,几张凳子还摊在窗前。
  许三多蹑手蹑脚摸了进来,昨天一晚可说冻得够呛,仍缩着,擦着鼻涕。
  老马睡得很警惕,听到许三多进来霍然跳起,命令道:“抓住他!抓牢啦!别再跑了王八日的!”
  李梦几个早就猛虎一般从床上扑下来,扑到许三多的身上。冻了一夜的许三多也跑不动了,只好让他们给牢牢地抓住。
  “你以为你耗走了指导员就过了这关啦?累得我们这一晚上没睡!”老马吼道。
  他们把许三多扔到了床上,鞋也扒掉衣服也撩了起来,所有的手都伸到他的身上,玩命地挠他痒痒,挠得许三多大笑着:“被子乱了……被子乱了!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不去啊!班长救命呀!……不去就是不去……真的不去……”到了最后,笑声没了,大伙儿听到的竟是呜呜的哭声,几个人在许三多的呜咽声中默默住手。
  “你干吗不去?啥叫命令你知道吗?你为啥不听命令?”老马问道。
  “我离开过家了……我不愿意再离开家。”许三多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心酸。
  老马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李梦只好拉开老马,对许三多说:“从五班去团部,这是个机会。许三多,机会你知道吗?这个机会有多难,你知道吗?许三多。”
  许三多愣着,那这个话题太过严肃了,机会这个词,许三多可能还要过很久才能明白,但现在足以把他吓住了。慢慢地,老马已经稳定了情绪,他命令许三多马上吃早饭。吃完早饭,就送许三多去连部。许三多委委屈屈起来穿上刚被扒掉的鞋。
  许三多和薛林拎着行李,看着老马给连部打电话,刚拿起电话说一声:“我是五班……”
  电话便传来何红涛的咆哮声:“找着没有!?”
  “回来了,一大早就回来了,他在野地里睡了一夜。”
  “没出事吧?”
  “没事,没事。”老马差点擦汗。
  “立马带过来!我倒要知道这兵是怎么想的?”
  “没啥事,真没啥事。”老马背过身去,“这孩子心眼实在,他还真把五班当成自个家了。”老马的说话已经带上了哭音。
  那边电话挂了,许三多和李梦呆呆看着老马背着身子不敢回头,回头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现在就跟我走!别再磨磨唧唧了!你看这点事让你整的!”
  老马张望着远处的来车,薛林死死拽着许三多的背包绳,后者仍不死心地在往来路上张望。终于来了辆拖拉机,趁着上车的当头许三多掉头又跑,让老马和薛林逮住,连踢带踹地拖上车。
  连部门前,值日兵很奇怪地看着那三个人进来,薛林和李梦一左一右地挟着许三多,值日兵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敬礼。
  何红涛的手指嗒嗒地在桌上弹动,许三多紧张地站在指导员面前,已经没有回五班的希望了,他现在也老实下来。
  老马只好提醒道:“许三多,知道你该跟指导员说什么吗?”
  许三多这才慢慢地说道:“对不起,指导员。”
  何红涛摆摆手:“说错了就是错了,军队里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许三多于是说:“我错了,指导员。”
  何红涛:“带了上千号的兵了,我最信一种有情有义的兵,你小子有情义,不枉你班长对你好。”
  何红涛的态度令人有点错愕。
  何红涛笑笑地接着说:“虽然……你这样在部队里是不行的,可我现在忽然有点看好你了。许三多,可能的话还是在红三连吧,红三连军事训练排第三,文娱可是排第一的,我保你在连部不比在五班差,再说你这不是还和五班一个连吗?通信员,带他去收拾收拾。团长要跟他叙叙怀。”
  团长!老马一听,眼睛都大了。何红涛苦笑着点点头,他也有些无奈。
  陪许三多进去的,当然是何红涛。他几乎是一路地揪着许三多,一直揪到了团长的办公室里。团长王庆瑞只留下了许三多。
  看着何红涛走去的背影,许三多如同困在笼里的耗子,他看看门,想夺路而出,却没有那勇气。许三多又回头看看团长,王庆瑞在看刚才未完的公文。于是许三多生戳着,如在站岗,站了很久。
  “你知道吗?”王庆瑞说话时甚至还在看文件,以致许三多并不觉得在跟他说话,但屋里没有别人,“我军装穿了这么些年,看到的标准立正真没几个。”
  许三多下意识地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立正。
  “不该纠正的,你本来姿势很对。我正想说,你是我看到能标准立正的人之一。对的话就不要再去拘泥小节。”
  于是许三多本来标准的立正越发站得一无是处,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站了。
  王庆瑞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正眼地看他,这家伙不在人前时少了很多武夫气概,其实他是个经常想事的人。“很多人刚从新兵连出来的时候都会立正,可不久后都会忘了真正的立正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相信了,是你一个人做成了当年我一个排没做成的事。”
  王庆瑞好像要结束这场让许三多不知所措的谈话:“好了。我见到一个比我当年要强的人,我希望能给你调换一个岗位。你擅长什么?”
  许三多看起来更加沮丧,以致王庆瑞很诧异地看看他:“擅长什么都可以说,哪怕是捏泥人呢,宣传科的小张当年就因为捏泥人来的团部。”
  “擅长……踢正步。”
  王庆瑞愕然到正要吸进嘴的一口烟都没有吸,看着他。许三多忸怩而沮丧,说真的他已经鼓足了勇气,也绞尽了脑汁。
  许三多:“别的……别的我做不来。在新兵连最差的就是踢正步……五班有枪没子弹,我就踢正步……天天踢。”
  王庆瑞:“那我该让你干什么呢?政委一直建议我在楼道放一个兵,踢着标准的正步来回走着,像门神一样。你愿意吗?或者替团部的卫生勤务传递文件,很细碎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许三多忽然想起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发枪吗?”
  王庆瑞:“好像给我送文件的人都不用背着八一杠。”
  许三多:“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显得略有些不耐烦,又拿起文件:“你好好想一下吧,我把这个看完。”
  于是又是枯燥的等待。在等待中许三多的眼珠子比刚才活络了一点,就是说他有勇气四下看看了。
  王庆瑞看完了最后几行,发现许三多目光的焦点在他身后窗台的一辆战车模型上,那模型是完全按成才班上装备的步战车做的。许三多看得很专注,那东西对他几乎意味着当兵的一切理想,浓缩的,炽热的,高硬度装甲包裹的一个小小天堂。
  王庆瑞:“喜欢这个?”
  许三多惊了一下:“嗯……啊!”
  王庆瑞自豪地笑了笑:“不能送给你。那是我亲手做的。用105和122的弹壳焊接了整整一年,几乎就像你修路。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叫做做到。如果你做出让我觉得值得的事,我会把它送给你。”
  许三多:“我……我没有想要。”
  王庆瑞笑着摇摇头,他整理桌上的文件,但他也发现许三多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那个模型,“我知道安排你去哪了,钢七连。”
  许三多:“我……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这回我不问你愿不愿意了。”
  许三多:“服从组织安排。”
  王庆瑞似乎对这句话有些厌恶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叫白干事过来一趟。然后他等待,在等待的间隙中又仔细看看许三多,许三多已经恢复一开始那个自然的立正姿势,也就是王庆瑞军事生涯中没见过几个的标准姿势。王庆瑞看得似乎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许三多,很多复杂的事情其实是简单的,只要你有心,新兵连学会的立正就是最标准的立正。很多简单的事情又是复杂的,就像我一说,你立刻不知道什么叫做立正。”
  许三多又立刻不知道怎么立正了。王庆瑞看他的眼神像是微笑,又像淡淡的厌倦。
  何红涛一直在团部门口等着,看见白干事领着许三多出来,忙迎上去,一听说许三多去的是钢七连!顿时傻在了那,然后愣愣地看着许三多跟人走开。
  老马和李梦遮遮掩掩过来,看见有团干事陪着,也不敢上去搭讪。老马只是急心急肺地问何红涛许三多到底去哪儿了。
  何红涛没好气地说:“咱们三五三团的一把刀,对敌人是尖刀,对训练是剃刀,对自己是剔骨刀,你说他去哪儿?”
  “钢七连?”李梦目瞪口呆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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