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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是啊是啊。”他忽然觉得不太舒坦,“成才,你是不是有点拿我那个……投石问路?”
成才瞪他一眼,神情坦诚得让许三多羞惭:“怎么可能,你跟我有哪一点像吗?就算你想帮我问个什么又问得出来吗?我纯是为你着想。”
许三多立刻信服了:“是的。你对,我错了。”
成才舒服地把脑袋放回枕头上:“睡吧。做个好梦,许三多。我暂时不用替你操心了。”
靶场上,一队兵都在那儿紧张着,不是因为枪声,而是怕打不出个好成绩。班长们的口令声,跟着枪声此起彼伏。成才笔挺挺地站着,因为知道连长就在身后。伍六一麻利检查一支八一自动步枪,上弹。“许三多,射击就位!”
许三多出列接枪,伍六一发现备用弹匣没了,转头到旁边弹药箱拿子弹,就这么会儿工夫,许三多无所适从,他端着枪转过身来。
许三多:“班长我这没子弹呀。”
枪口扫过的轴线把整队兵包括在里边,大家闪避,两个人没动窝,一个成才,一个高城。
监督的史今一步跨过来,抢住了扳机,迅速把枪给下了。他从弹膛里退出一发待击弹。
许三多脸色立刻变得煞白,汗水瞬间便湿透了衣服。
高城一步踏过来:“许三多,你心思在天上呢?”
许三多连嗫嚅的劲头都没了,他现在只剩下发呆和后怕。
史今小声地对他说:“先别想这些,好好打,这次是入总分评估的。”许三多幽幽怨怨地趴下。一旁的史今小声地鼓励了一句:“你的姿势很好,手别抖……别去管自个的心跳,现在只有枪和靶,放松……放松……”
许三多几个点射过去,全打在了靶子旁的石头上,石屑飞溅。他期待地看着史今。
史今有点失望:“跟上回一样。”
伍六一绷着脸,他已经忍了很久,许三多委委屈屈地归队,走过高城身边时下意识地绕了个弯。高城则根本不看他,反而看了一眼成才,成才仍戳着,虽然有些做作但是绝对挺拔。
一天的训练后史今都显得有些疲惫,他走向连部,高城正和红三连连长在屋边掐架,死活把一盒中华塞回人家袋里。
跟高城比三连长是个拙言的人:“老七拿着,拿着成不?”
高城乐了:“中华不能这么派啊,老三你没这么大家底。改天你塞一条我照伸手,今天可不行,就是不行。”
三连长有点生气,甩甩手走了,实话说有点灰头土脸。高城没心没肺地乐,扫见史今就大喝一声:“三班长过来!”
三班长是史今在钢七连的号,史今忙很正式地过去,近边就被高城亲热地搂住了,说话声也成了附耳。
“瞧着没?红三连来找后门了,要兵,当然是要好兵。这烟谁抽得起?你说咱辛苦三月图啥?不就图知根知底弄班尖子,毙得他们满地找牙吗?”
新兵连指导员何红涛是三连抽调的,从屋里出来挺疑惑地看着他们。
高城立刻很正式地拍打史今肩膀:“你这个情况反映得好。来我屋,细谈。”
伍六一正在屋里对了名册苦思。史今和高城进来,看见伍六一犯难,高城就问:“伍班副有什么想不明白?”
伍六一皱着眉头:“成才,新兵连最出色的,可我老觉得这人假。”
史今听他这么说,不大乐意了:“不要轻言真假。”
高城倒不说话了,乐着等伍六一跟人争,可伍六一跟他都争,就跟史今不争。
伍六一说:“这么说吧,我看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知道我看着他。他表现很好,可好像一切都是做给人看的,行了吧?”
史今摇摇头,可他也说不上来。伍六一把问讯的目光投向高城。
高城看来对成才早就想过很多:“成才?简单复杂化。以为没人知道他想法,可屋里这三位恐怕没个不知道他想什么要什么。他是望月猴,攀枝上瞪着月亮琢磨,我要上,有多高我爬多高,可他不懂他得先着了地,做成了人,造了火箭飞上去。我等着他着地的那天。”
伍六一就着急一件事:“那要不要?”
高城乐了:“那小子对谁都客气,可好斗得很,凡事争抢。咱七连最怕什么?”
“最怕你不争。”伍六一瓮声瓮气地说。
高城点点头:“对了,我就怕到七连他会跟你伍班副开争。”
高城知道这话会引起什么后果,后果是伍六一狠拍脑门,在本上记下个名字。
史今看着这两人若有所思:“连长,你们都开始内定了?”
高城拿过伍六一的小本看着:“我喜欢未雨而绸缪,谋定而后动。”他看来对伍六一的初选很满意,把本子又递给了史今,“三班长过目,你俩互补一下我就不用发言了。”
史今边看本,边心不在焉地想心事。伍六一找高城开侃:“连长你看兵眼毒。说说我吧。”
高城喜欢这样高谈阔论,他嘘口气:“你宁折不弯,我喜欢。谁刚来军队都是别样世界,一无所有,所以每个人自尊心倒变得很强,你可太强,你总要求每件事都成功,这搞不好要叫做失败。”伍六一不是一下能琢磨明白这种东西的人,皱了眉琢磨。
高城笑着拍打他:“慢慢想!这是我爸送我的临别赠言,我不明白也做不来,送给你啦!”
伍六一指着史今:“那他呢?说说他。”
高城看了史今一眼,史今仿佛没听到,还在看着本想事,短短几个名字不知道怎么要看那么久。高城回头对着伍六一说:“我怕他。”伍六一瞪大了眼睛。
高城正色道:“我怕对不住他!他看多想多做多,可啥事不说,现在年年精简裁军,我就怕对他不住,所以就算耍点小花招,也得把我家史今史班长留住了。”
史今听见人提自己名才如梦方醒:“啊?叫我?”
高城也不重复刚才说的,拍拍他手上那本:“嗯,有啥意见?”
史今犹犹豫豫地说:“没有意见。都是好坯……可是……”
高城痛快之极:“说,说。你说我办。”
史今终于下了决心:“但是……许三多……这个兵……我想要他。”
那两位的笑脸顿时就都没了,史今也不自信之极,因为他提的那个人让他没一分自信。
高城干脆地道:“门都没有。”他很认真地看着史今说,“不管什么样的兵,我会去发现他的长处,可这个兵,我没发现任何长处。”
史今嗫嚅着:“也不能说没有。他知道自己也不信,但还是咬着嘴唇往下说,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把他带出样来,说真的,新兵连训得最认真是许三多……”
伍六一情绪很激烈:“坚决反对!犯错最多也是许三多!”
高城瞧着窗外的暮色,操场上到处都是活动的士兵。史今也不吭气,等着他往下说。
“我不喜欢会举手投降的兵,你对他不好他不在乎,你对他好了他成天黏着你,我不喜欢这种没有自尊的人。”他仿佛看出史今想说什么,抢过话头又说,“对对,我不该以自己喜好为大,可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高城正色道:“连部以什么评定一个班长的业绩?甚至决定他的去留?史今同志。”
史今叹了口气,他明白高城意谓何指,这几乎足以打消他一切想法,史今叹了口气。
高城把那本从史今手上拿了过去:“这是我最大的顾忌。”
伍六一已经平静下来,因为高城已经说出他想要说的,他简单地为这件事做了一个总结:“他会拖死你的。”
史今看着高城合上那本,他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已经就此注定。
许三多趴在桌子上在写信,嘴里念叨着自己写的内容:“爸爸、一乐,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信的二和:我挺好,睡得好,吃得也好,练得也好,我觉得不好,成才说挺好……”
史今和伍六一走了进来:“放松一下。新兵连发纪念品了——你们的靶纸。”
大家一拥而上,抢着那些写着自己名字被弹孔洞穿的靶纸。许三多找不到自己的。
史今从背后拿出张完好无损的,他把那份单拿是为了避免许三多被人取笑。
许三多挠挠头,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
史今看着他,想不出能说点什么,只能安慰道:“没事,以后好好打。”
许三多感激地点点头,回到铺边继续写他的家书,嘴里继续念叨着:“明天分兵,成才说我准能分到一个很好的连队。我说什么是很好的连队,成才说排长不保证了吗?你准能摸着枪……”
哨声吹响,士兵们拿起早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速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
新兵连操场上,新兵们列队站好,这时才发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连长高城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
“路远,二号车;黄一飞,二号车;贾洪林,一号车;吕宁,三号车……”
新兵开始接耳:“班副,干吗弄两种车?”
成才不假思索:“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
大家恍然大悟,而被分上卡车的已经快哭了出来。
“成才,二号车”
居然是那辆披着迷彩篷布的军卡,成才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发萎。
“许三多,三号车”
三号是那辆空调车,许三多乐了,后发而先至,还赶在成才之前上了车。
高城瞪了他一眼:“抢什么?还要夹塞?”
许三多不好意思了,他一边上车,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成才正垂头丧气地爬上卡车。
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才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旁边那辆空调车。许三多之流正在空调车上对着卡车上的兵挤眉弄眼,年少轻狂,得意得几欲飞天。
高城在车下和指导员何红涛握手:“您就再辛苦一趟送送他们。”
来自三连的指导员何红涛笑〖BF〗了:“老〖BFQ〗七这次是满载而归,自然也就归心似箭了。”
高城半点不让:“红三连挑的兵可也不差。”
何红涛:“比钢七连可差远了。说着竖大拇指,高连长的眼力劲属这个。”
没等着高城说话,他上了那辆空调,很有亲和力的一笑。
空调车驶动,许三多忙对着成才做了一个足尺加八的鬼脸,成才眼圈一红,抹泪,许三多愣住,眼圈顿时也红了。
高城已经跳进了军卡驾驶室,卡车也轰鸣起来,烟尘中成才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大巴,许三多几乎贴上了车窗,还在玩命地对他招手。
这支小小的车队穿行在战备公路上。
几个好事兵仍在瞧着远远那几辆卡车的影子,其中许三多几是望眼欲穿。
何红涛是个很能活跃气氛的人,拍了拍司机说:“走机场,绕个圈,给他们长长见识。”
又转身面对着一车兵:“大伙别说小话,从今起就是老兵了,更不能没人看就放松自己。我先给大家介绍咱们服役这个师的情况,咱师是T装甲师,全国挂号的装甲部队,咱团是T师主力装甲步兵团。大伙瞧那边——”
兵们争先恐后地瞧过去,远远的黄绿色土地上,军事禁区的标志,一辆老式T34坦克在花坛中炮管直指蓝天。
何红涛接着说:“那是我师主力坦克团,北上朝鲜南下越南,那家伙威风吧?”
新兵鼓足了劲:“威——风!!”
何红涛摇头不〖BF〗迭:“那〖BFQ〗是抗美援朝时候的,现在都换了四代了——大家看那边!”
赶紧地看,士兵们脖子像方向盘似的转动,也不管看没看着啥。
何红涛:“那是我师炮团,装备了自行化和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那边,装甲侦察营驻地,那边,师部!那边,大家快看!”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激动了。
大家忙转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从一个树梢高度后升起。绝大部分兵还是第一次看见武装直升机的实物,仰了脖不算,半个身子恨不得探出车窗。
何红涛声音明显高了几度:“那可是直升机大队!装备了多种型号的先进直升机,担负着重要的对地支援、反坦克和突击运输任务。”
兵们目瞪口呆:“咱陆军还有飞机啊?咱们坐直升机去连队多快呀!”
何红涛已经吹上劲了:“这个没有安排……主要是调度问题——许三多,坐回来!”
许三多探出窗外的大半截身子缩回来,正好外面一辆车擦过。车里笑声打闹声响成一片,已经让何红涛用事实鼓舞得士气如虹。
何红涛擦擦汗,是吹的也是吓的:“看看多危险。大伙,觉得怎么样?”
不用多说了,兵们你捅捅我,我捅捅你,兴奋到要爆炸。
另一辆车上,篷布低放着,一车厢的兵都沉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