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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月-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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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容欢虽还小烧,但神智变得清明许多,醒的时候也长了,已经能主动进食用药,幼幼坐在炕上手执书卷,听着梦竹今日的第三次禀告,点点头,吩咐她们仔细照料着,又低头继续看书。
梦竹觉得奇怪,王爷睡着的时候,王妃倒是过来瞧瞧,怎么王爷一醒,王妃反倒一步都不曾踏入主堂。她又想起伺候王爷进膳时,王爷毫无反应,一直拿眼睛盯着门口,久到她们端盘的手都酸麻不堪,才张嘴吃了几口。
傍晚,幼幼消食散步回来,得知容欢已经搬到品墨斋去了,守在门前的婢女交待:“王爷说怕病重给屋里添晦气,就先搬到品墨斋养病,还说王妃平日要照顾太妃,怕王妃累坏了身子,就不必过去探望了。”
他大概也想避开她,免得相处时更为难堪。幼幼怔了怔,随即颔首,没再说什么。
这次容欢一病,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府上足足卧床五日,才稳定好转。
入了隆冬腊月,梅花殷红似血,锦绣灿烂地开起一片,如把艳火止也止不住,在西园占了半边红,而老天也适时地为它们披上雪白银装,飘起大雪,扯絮撕棉地下了三日,待雪停后,天亮地白,积雪皑皑,一派无暇美景。
幼幼看望完太妃从顾影居出来,廊外一株株腊梅从雪中探出红红的尖头,像是美人指上的蔻丹,迫不及待的显露出来,是娇俏而妍媚的一点艳色,一只小喜鹊在枝头东张西望,接着振翅而飞,惊动覆在树枝上一层薄雪,簌簌泻落。
幼幼不禁想起跟秀丫他们一起开心打雪仗的情景,那样的日子,或许今后都不会有了。
回到紫云轩,甫一进院,就见姜总管两手揣进袖口里,在廊下静静等候。
“姜总管可是有事?”幼幼顿住脚步。
姜总管忙几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个礼,一瞧便是有话要说了,幼幼道:“进去讲吧,外面怪冷的。”
进了屋,习侬替她脱掉斗篷,取走手炉,掬珠倒了一杯热茶奉上,幼幼坐在上首位置,玉指轻拈茶盖,拨弄下漂浮的茶叶,抬眼示意他说。
姜总管才开口:“是这样的,今日两名家丁在王府门前逮着一个丫头。”
幼幼黛眉微颦,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讲:“若是乞儿,给她几个钱打发走吧。”
姜总管张开嘴巴又合上,大概是琢磨着怎么措辞:“守门的家丁说,那丫头接连两天都躲在石狮子背后,鬼鬼祟祟地朝王府探头张望,今日又出现了,觉得她实在形迹可疑,才把她抓了起来,经过盘问,她坚持说自己是王爷的侍婢,开始我当她是诓人的丫头片子,可她又说住在杏花巷,有蔡妈妈可以作证。”姜总管低着头,一板一眼道,“我查过,王爷在杏花巷的确有座别府,有时也在那儿歇着,她说的地址人名都对的上。”如果真是王爷的人,那他就不敢轻易做主了,“如今人在王府,是押是放,还请王妃示意。”
幼幼沉吟片刻:“先带她上来。”
姜总管应声去了,没多久,两名粗使婆子押着一名年轻女子入内,她穿着一件半新的玫粉夹袄,□配着一件秋水色襦裙,可能是害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因低着头,眉目隐入额发里,只能见着紧抿的樱桃小口,以及红扑扑的尖下巴。
幼幼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嗓音低怯:“回,回王妃,奴婢名叫小双……”
“小双……”幼幼把这名字在齿间默默念绕遍,“听说你是王爷留在别府上的侍婢?”
她点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的,把头抬起些,瞧见座上人穿着一袭绛紫三镶盘金圆领绸袄,下头一条蜜合色妆花刻丝棉绫裙,一件兔绒披肩轻裹玉肩,堆云砌雪的发髻里插着三支点翠嵌宝石莲花纹簪,并缀数颗珍珠,腰系朱色织锦结彩穗长绦,上面挂着一个如意香袋,脚踏一双羊皮短靴,往那儿一坐,端华又不失娇丽雅致,皎美的下颌微昂,好似天生高人一等,连带身上的宝石珠翠都黯然失色。
那样惊绝的琼姿花貌,逼摄得小双呼吸一紧,没料到瑜王妃如此貌美胜仙,一双潋潋星目凝来,只觉不怒自威,令她下意识把头垂下。
短暂相视间,幼幼亦看清楚她的模样,半点胭脂水粉不施,宛如夏日的雨滴荷叶,好一张标致清妍的瓜子小脸,尤其那双乌瞳,像一头山间小鹿,干净纯澈,纯粹的透明色,带着少女的天真未凿。
凝着那双眼睛,幼幼神思莫名怅惘,似有几分熟悉,不由自主想到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
“你既是别府侍婢,为何要私自离开?”她声音微微一顿,“我听姜总管说,这两日你经常出现在王府门前,行踪鬼祟,可有此事?”
她吓得一哆嗦:“回王妃,确有此事……不过请王妃明鉴,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府门前作祟,奴婢只是……只是……”她颤巍巍地回答,“奴婢只是听蔡妈妈说王爷病了……已经好些天不见起色……”
幼幼一愣,见她露出袖外的小手,已经冻得通红发肿,鼻尖也是红红的,这么冷的天儿,寒风飕飕,又下着雪,怕是那手脚也僵了。
“你是因为担心王爷的病,所以才守在外面,以为能见王爷一面?”
小双忙两手撑地,头磕地面:“奴婢不敢,奴婢从没想过能见王爷一面……奴婢只是希望王爷的身子尽快好转,平平安安……”
幼幼脑际忽然一片空白,仿佛一个人游走在漆黑的无底洞里,那种寻觅不到方向,无能无力的茫然无助。
她一直知道,他身边不止她一个人,也从不缺乏温香软玉,甚至某一天需要面对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淡定从容。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既无楚楚之容,也无妖娆之姿,那种不是极美的清秀自然,却偏偏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仿佛一盏琉璃从水底捞出,放在阳光底下看得四面剔透,她大概完全不晓得吧,自己的几句话,在一位主母面前,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幼幼心内蓦觉说不出厌烦,懒得再问,扭头冲习侬吩咐:“你去品墨斋通报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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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难回'

习侬离去后;小双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身子轻轻颤抖着;像被雨水拍打的花枝,显得忐忑不安。
幼幼浅啜两口茶,扫去一眼:“拿张凳子给她坐下。”
小双仿佛受宠若惊;懵懵懂懂地抬眸看了看座上人;赶紧垂首叩谢,当掬珠拿来圆凳,她唯恐把那圆凳坐坏一样;只是怯生生地坐上三分之一;而一条新络子不小心从袖口里滑落;她连忙弯身拾捡。
幼幼没再把目光浪费在她身上,让掬珠拿来针线笸箩;开始一针一线地往棚上绣起花样;约莫半柱香功夫;习侬急匆匆进来,幼幼撂下针线:“王爷那边怎么说?”
习侬瞟眼小双;低声回禀:“王妃,王爷这就该到了。”
幼幼出乎意料,自容欢搬到品墨斋养病之后,彼此未再照面,而容欢也没有踏足过紫云轩,没料到如今为了一个小丫鬟,居然亲自前来。
不久婢女打开帘子,容欢举步入内,束发玉冠,身上裹着黑狐绒毛滚边斗篷,望去依旧姿容端华,风采未减,只是大病初愈,眉宇微染一丝憔悴,雪色如玉的肌肤比往昔更加苍白了些。
他一进来,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幼幼身上,怔怔的、又似痴痴的,看着她起身,在自己面前俯首行礼……明明离得那么近,连衣际间那股熟悉的馨息都可闻到,只需伸一伸手,就能触及她柔软的发丝……然而当她抬起头,一切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是千里之外的遥远……
幼幼掀眸时,容欢已经挪过视线,看向一旁的小双,长眉拧动:“谁准你跑这儿来的?”
小双见他身体安康,心内高兴不已,乌黑大眼宛如漫天星子,闪闪亮亮的,被冻得红彤彤的脸蛋上也呈现出另一抹不同寻常的嫣红。随即意识到他语气不悦,马上站起跪地:“王爷,奴、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瞒着蔡妈妈,趁着买香料的机会偷偷遛到王府门口的……”
容欢先前已听了习侬的大概阐述,颦眉不吭声。
小双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嘴角紧抿,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泛现:“王爷,奴婢真的知错了……王爷怎么惩罚奴婢都可以,奴婢甘愿领受……”
容欢淡淡道:“扣你三个月的月银,等雪化了之后,连着三天在房前跪一个时辰。”
这处罚真是极轻了,小双听话地点点头。
容欢道:“你先出去,等会儿姜总管派人送你回去。”
小双向他跟幼幼福个身,恭恭敬敬退下,气氛一时静得针落可闻,容欢原地有些踌躇,似乎是怕她误会,启唇逸出几个字:“她只是……”
幼幼目光落向他腰际那条发旧的玉佩络子,有些微微出神,随之清醒,偏过脸,不疾不徐地开口:“王爷无需解释什么,她是王爷的丫头,如何处置皆由王爷说了算。”
她口吻生疏淡漠,像枝头上高傲的孔雀,傲视众生,大概把心捧到跟前,她都不稀得低头瞧一眼吧,容欢拢紧袖中的拳头,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无话,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品墨斋,容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由工匠专门打造的精美绣纹锦匣,打开匣盖,取出那枚粉物爱惜地托在掌心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底蕴着无限眷恋,隐隐又有矛盾与痛楚夹杂。
当韩啠的声音响在帘外,他才把东西搁回匣内。韩啠进来道:“曹氏一家已被安置在栗州,开了一间做鞋的小铺子,日子过得尚算平稳。”
容欢颔首:“那边呢?”
韩啠回答:“孟二公子大概是为了封口,回府后就换掉三四名下从,目前荣安侯府上下风平浪静,没有半点不利于王妃的消息。”
容欢派韩啠私下调查,倒不是不信任孟瑾成,相反,他深知孟瑾成与幼幼两小无猜的情谊,哪怕他不讲,孟瑾成也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幼幼,需提防的,不过是乔素儿而已。
那个女人,已经给了幼幼最沉重致命的一击,他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韩啠正欲退下时,想到什么,从袖内掏出一条络子奉上:“王爷,这是姜总管适才命人送来的,说是小双那丫头给王爷打的。”
容欢拿在手上端详,石青红线六角梅花,花样好,颜色配得也极好,手工细致,看得出是十分用心做出来的。
容欢眼神黯然,情不自禁地想到,她也是喜欢梅花的,绣东西也总是梅花图样……可是成亲一年多来,她连一样亲手做的东西都没给过自己,哪怕是一条络子。
他没再多瞧,随手将新络子撂在一旁。
********
“咦,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还是一个人?”收到袁千金的名帖,幼幼忙命人将对方请入紫云轩。
二人见了面,袁千金依旧是那副调侃逗笑的语调:“怎么了,我来探望探望你,跟你说说知己话都不行啦?”
幼幼微微扬唇:“你一向喜欢热闹,每次不得找淑琳她们跟你结伴才行?”
袁千金无奈地甩甩帕子,多么嫉妒羡恨似的:“她们一个个都忙着嫁人啦,哪里还顾得上我。”
幼幼知她只是随口唠叨,并非真的抱怨,彼此笑着在炕上一左一右坐下。
袁千金盯着她的脸好半晌,最后嘴里啧啧两声,几乎要忿忿不平了:“唉,我怎么每次见你都觉得比先前更美了?果然美人就是不一样啊。”
幼幼当她要说什么,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勉强咽下,以丝帕拭拭嘴角:“你还不是一样,每次见你,都变得比先前更贫嘴了,我早说了,该叫婆子给你这张嘴缝上才是。”
袁千金“切”了声:“嘴硬豆腐心,我才不信你舍得,没了我,看你还上哪儿乐去!”
二人谈笑间,习侬奉来时新的细点果盘,袁千金用箸夹了一块翠玉豆糕,轻轻咬下一口,因幼幼口味叼,用的细点多是御膳房厨子单独做的,平日轻易吃不到,偏偏袁千金也是个嘴馋的,她没出息地认为,每次来亲王府蹭蹭吃食也是不错的。
幼幼瞧着几碟精致玲珑的细点,却是没有胃口,反而从果盘上拿起金钱蜜桔,细细剥开皮,拈一瓣吃来。
袁千金闻到味儿便皱眉:“好好的非吃那个干吗,你也不嫌酸?”
幼幼一愣,继而笑道:“还好,这金钱蜜桔是从南方水路运来的,又大又甜,柔软多汁,做成蜜桔银耳茶,更有滋补养胃之效。”
“怎么,你最近胃口不好?”袁千金是打小受不了酸味,认为蜜桔再怎么甜,一入口也能酸到牙肠子。
幼幼淡笑:“没有,以前我也不怎么吃,就是近来尝着感觉挺爽口的。”说完,又拿起一个金钱蜜桔剥着。
袁千金心想她还真能吃,随即咳嗽声,装模作样地端正坐姿:“对了,你先前不是问,为何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唔……”幼幼没忽视她狂眨的睫毛,以及那攀上眉梢想掩也掩不住的笑意,“看来有好事发生了?”
袁千金惊咦声,纳罕她猜的还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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