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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步兵组的鬼子跌跌撞撞地冲上阵地,他们发现尸体堆里坐着一个中国军官,他们围了过来,高声喝着,用刺刀指着他。陈佰骥静静地抽着烟,然后整理自己的军装,扣好了扣子。他深吸了一口烟,用嘲笑的表情看着鬼子,目光中包含着骄傲的悲壮……
“娘希匹的小鬼子……”陈佰骥断喝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如同战神一般高举着手榴弹捆子。鬼子的四把刺刀刺在陈佰骥身上,陈佰骥威风凛凛地将手榴弹捆拉冒了烟……
东北军中的脊梁最后阵亡在阻击阵地上。
为了这最后能抗争的东北军血脉,大军悲愤地后撤。
张明灿的心情很复杂,一天的鏖战,自己的部队只剩下了六十多人。以前投奔过来的胡子、山林队,在白天的鏖战中损失殆尽。曹猛的部队损失过半,武鸣的部队损失的数字同样惊人。
孤独地走在最前面的张明灿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这一切。为什么国民政府所说的国际调停迟迟没有到,为什么国民政府不支援东北抗战呢?这几天马占山的部队打得很英勇,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鬼子打败了,还不是照样撤。
逃亡(2)
张明灿觉得天气一天天地变冷,他把脖子努力缩到熊皮毛领子后面。和刮过来的冷风相比,更让他感觉寒冷的是当下的时局。他没有想到东北军这么不扛打,江桥决战看似轰轰烈烈,但还能打多久?张明灿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绝望。
不能再跟着东北军打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自己的仕途,甚至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扔在这个地方。想到这里,张明灿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又想到,现在东北的时局其实是孤立无援,没有给养,没有弹药,还能打多久,想到这里张明灿更加觉得当初自己带着自己的连队私自跑出来打鬼子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张明灿觉得,在东北是没法和日军抗衡的,想要在这场大浪中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唯一的选择就是和日军合作。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责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仅仅打了几场败仗就开始有这样的念头?但仅仅是几场败仗吗,张明灿在反复想着从九一八到现在,东北军到底打过几场胜仗。嫩江边上的厮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东北军根本不是人家日军的对手。
想到这里,张明灿感到了无边的绝望。
撤退的队伍蜿蜒漫长,沉默疲惫的人们麻木地朝远方撤退。突然前面出现了火光、爆炸声和枪声。张明灿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此时觉得浑身冰凉,所有的东西就像烧开水一样,一下子烧到了临界点,他意识到前面可能是鬼子把去路堵住了。
张明灿尽管看上去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但他的内心已经崩溃了,他被他自己打败了。
“全体停止前进,改变队形,向西北方开进。”张明灿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孙寒,他很纳闷张明灿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一道命令,但他并没有表示异议。就这样,在整个撤退大军其他人的目视下,张明灿带着部队离开队伍。当时没有人知道张明灿想要干什么,所以既没有表示异议,更没有人汇报给自己的长官。
一直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部队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绕了几个大弯,眼看着就越来越接近嫩江。
孙寒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前面就是嫩江,再往前走就是鬼子的地盘了。他快步追上张明灿问道:“长官,咱们这是要往哪里走啊?”
“别问了,跟着我走就行了。”张明灿脑子里一团乱麻。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前面隐隐地灯火通明,孙寒知道,那是鬼子的宿营地。他疾步拦住了张明灿,这次他问得更加干脆:“张明灿,你是不是想带着我们投降鬼子?”
这次把张明灿问呆了,投降,这个字眼深深地刺伤了他。他何尝想投降啊,但现在这个样子,不投降鬼子又能怎么样?张明灿一时无话,沉默地站住了。
孙寒被张明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哆嗦着想要掏枪,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定了定神,此时掏枪往往解决不了问题。
“张明灿,你要是不想打仗,我孙寒绝对不拦你,但你不能把部队带去投降鬼子啊。”
这时整个部队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张明灿的想法惊呆了,不敢相信一个多月前信誓旦旦带着大家抗日的长官今天居然要投降鬼子,这种惊呆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张明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老孙,你觉得这个仗还能打下去吗,我们要枪没枪,要人没人。国民政府不是说要找别的大国家主持正义吗,结果呢,还不是这样!这个仗再打下去,你我兄弟,还有其他的兄弟都要拼光了,你想过这些吗?老孙,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兄弟们好啊。”
其实张明灿这些话孙寒何尝没有想过,他甚至想脱下军装跑回老家去,当个种田的老百姓。但是他孙寒舍不得脱下这身军装啊,堂堂的东北军,这身军服就是他孙寒的命啊。国破山河在,逃到哪里是自己的家呢。孙寒此时觉得自己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反驳张明灿,只好沉默着。
逃亡(3)
“兄弟们,想跟着我张明灿一起走的站出来。我保证跟着我的兄弟步步高升。”张明灿低声地说道。
队伍里犹豫着,慢慢站出来十几个人,领头的是张明灿的老部下梁锦。
张明灿在注意孙寒的手,孙寒左手拽着步枪的枪带,右手搭在手枪的枪套上,张明灿也将手搭在手枪枪套上,但两个人都不想拔枪打死对方,尽管一个人想把队伍全部拉走,一个人想开枪打死哗变叛国的汉奸。
毕竟两人一起共事过,而且一起浴血奋战过,谁都不忍心这么做。另外如果两个人动起手来,下面的兄弟呢,可能都会火拼起来。
“好,张明灿,大路朝天,大家好自为之。”孙寒声音平静地说。
“兄弟,就此别过,你别怪我,我只是想给东北军留点种子,留点血脉。”张明灿冲着孙寒一抱拳。
孙寒沉默着,张明灿带着十几个人朝着鬼子宿营地方走了,消失在嫩江边的夜色中。
心如刀绞,孙寒没想到张明灿会带人投降鬼子,此时他心里复杂而又矛盾,就觉得血往上涌,一口甜甜的液体堵在嗓子眼上。哇的一下,积劳成疾的孙寒吐出一口血,身子摇摇晃晃得险些跌倒。这时身后的兄弟一把将孙寒扶住,孙寒定了定神,沉默地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个铜壶,咕咚咕咚地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酒精腾腾地烧热了他的胃,他默默地将铜壶塞回背包,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部队。他慢慢地掏出手枪,掰开保险:“剩下的兄弟想走的,只要把枪扔了,立马就能走,我孙寒绝对不当你是孬种。”
队伍里很安静,片刻之后,一支步枪被扔在地上,一个兄弟走出队伍,跪下给大家磕了个头,然后慢慢地走远了。然后又有两个兄弟走了出来,也把枪和身上的子弹袋扔了,分别磕头之后也走了。
孙寒一个也没有阻拦。
“没有人了吧,那好,那剩下的兄弟如果服我的话,从现在开始由我指挥。”
队伍里依旧沉默,孙寒此时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被压了千斤重的担子:“大家听我说,现在我们已经身陷敌后,而且刚才张明灿一耽搁,我们可能撤不到后方去了。现在大家跟我走,先赶紧撤出这一带,然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此时孙寒很担心,因为队伍里面的军官像武鸣、曹猛他们都不见得听自己的话,没想到曹猛第一个开口:“长官,我们都铁了心跟你打鬼子,你就带着我们整吧。”
没想到是以前和自己闹得最僵的曹猛最先表示支持自己,孙寒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心存感激。
剩下的人也纷纷说愿意跟着孙寒走。就这么着,孙寒带着队伍在黑夜中忍受着饥饿穿插向远方。
快到天亮的时候,队伍迎面和鬼子的一支部队遭遇了。孙寒无心恋战,带着部队迅速脱离。在孙寒、李雄明、武鸣这几个人的掩护下,部队终于甩掉了鬼子,气喘吁吁地钻进了林子。
此时清点人数,只剩下了四十多人,而且更麻烦的是,从南京大学过来投军的那两个女学生不见了。大家都嚷嚷着去找,孙寒铁青着脸没同意。队伍继续撤离战场,但大家都知道两个弱女子落在鬼子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那帮猪狗不如的禽兽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就在孙寒带着部队消失在密林中的时候,嫩江边上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正在想办法摆脱身后的追兵。
“阿姊,我的腿好疼啊。”她的腿被一发子弹打穿了,血顺着腿往下流。
“坚持一下,我们不能落在鬼子手里。”年纪大的艰难地扶着另一个女孩子,两个人蹚着江水朝深处走。在她们的身后,是急于得到女人的鬼子,他们想活捉这两个中国女人。
逃亡(4)
子弹早就被她们两个打光了,为了枪不落到鬼子手里,她们把步枪扔进江里。
鬼子越追越近,他们狞笑着,仿佛看到两只柔弱无奈的羔羊马上就要落到他们手中。
“妹妹,我们走慢点,把鬼子再引得近一点,你看那边,上面的俄文我认识,是说急弯航道,妹妹,那里有旋涡。”年长的从容说道。
后面鬼子挣扎着蹚水追过来,此时水流已经把他们冲得很吃力了,但他们丝毫不怀疑能抓到这两个弱女子,以满足他们的兽欲。
只见那天的清晨,三头野兽很纳闷前面那两个中国女人怎么突然钻到水里就不见了,刺骨的江水让三头野兽浑身发抖。突然一头野兽一脚踏空了,跌进了人工挖的河道深航道中。另外两头正想伸手救他,结果也都一脚踏空了,跌进了深航道。
江水呜咽着滔滔远去,只见江面上两个俊俏的弱女子,嬉笑打闹着,魂魄随江水奔腾向大海……
荒原(1)
一只狍子机警地环顾着四周,它好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远处都是蒙古高原一望无际的积雪。在这个季节,整个高原被西伯利亚的冷风吹着,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恨不得拼命守住身体的热量,以保证能够度过整个寒冬。那只狍子将雪拱开,啃食积雪下的草根,它费力地把所有能补充热量的植物根茎都吞食下去。
远方传来当的一声枪响,就在狍子定住脑袋倾听的时候,一发子弹穿透它的脖子。它被巨大的推力撞倒在地上,无力地想要爬起来,但脖子喷射出的血很快让它整个身体脱力,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远处的雪地上,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耐心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枪声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才慢慢起身朝这边走过来。荒原的积雪很厚,两个人走得很笨拙。前面那人个子高大孔武,尽管瘦得眼睛深陷了下去,但从目光中还是能看出杀气和敏锐。后面的那个身材瘦小,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尖尖的瓜子脸,戴着顶破烂不堪的狗皮帽子,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尽管有点跟不上,但嘴里却不叫苦。
如果不注意看,这两个人和普通的牧民没什么区别,只是衣服更加破烂罢了。高个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脚上是桦树皮做的鞋子,里面塞着棉花。矮个子和他差不多,只是鞋子看上去还凑合,用布袋子把豁口绑了起来。
但要是仔细看的话,两个人又和牧民不同。他们腰上都扎着牛皮的武装带,左肩到腰上斜背着棉布子弹袋,两个人手上都端着步枪。
高个子在催促后面的瘦小瓜子脸:“小三,快点,三泡稀一拉就走不动路了,那咋整,还当个什么兵啊。”
矮小的瓜子脸也不说话,他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但能看出来,瓜子脸已经走不动了。高个子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地上的死狍子前面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狗皮帽子,头顶直冒热气。他的头发和胡子又长又脏,结成了球,脸上都是土,显得脸黑糊糊的,一张嘴衬得牙雪白。
高个子费劲地抓起狍子,狍子腿还在抽筋,嘴里呼呼往外吐气。高个子对着伤口就喝狍子血,热腾腾的血流到胃里,顿时体力补充了很多。他抹了抹嘴,这时小个子也走了过来,他招呼着:“小三,喝吗?”
小个子饿得眼冒金花,这短短二百多米,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迟疑地看着狍子,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最后饥饿的本能让他什么也不顾了,他吮住狍子的伤口,一股腥热的液体流到他嘴里。他被那股腥气呛着了,哇的一口吐了出去。高个子一个嘴巴抽了过去:“他妈的,不想喝你也别吐啊。老子当土匪的时候,能喝口这个就能活一条命,妈的,给我喝。”
小个子被责骂得只好又喝了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