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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乎是立刻便发出了撤换三军主帅的旨意。
然而,冷静后再三思考,他还是否决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是个迷局,太明显的迷局,设局的虽然是个高手,可他也不比他差。他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感觉恼怒,但同时他决定将计就计。
陈则铭也许会受伤,这样的想法被他刻意忽略了,重要的是大局,哪怕牺牲的是自己也一样,人不心狠怎么做大事。
而之后的宫变,他一早便掌握了一切。
陈贵人明知大逆不道,却为太后传书,死罪。
他早在心中做了审判,然而,他提前警告了陈则铭,禁止他两人的往来。他不希望他牵扯到这件复杂的事情中来,他甚至以兵败为名夺了他兵权,将他降为副都指挥使。尽管不知不觉中,他开始相信陈则铭的忠诚,也许这个人,确实不会背叛自己,他试图相信,但仍免不了怀疑,陈贵人是陈则铭的表妹,是他过去的恋人,这一层关系在这里,他不得不防。
很多时候,事情的成败也许就只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而他没有失败的机会,他从来临渊而立,一失足就死无葬身之地。
而危机四伏处,他一直都冷静而绝情,那是他求生的不二法门。
然而,天意弄人,那一夜宿值的将领居然是陈则铭,看来他注定无法绕开这个结,皇帝苦笑之余,还是按计划动手了。
陈则铭的愤恨,在他意料之中,但那种程度的爆发,多少还是让他惊诧了。
说那个“是”字时,他也有些意气用事了,他本来可以解释,但他是万人之上的君王,谁有资格听他解释,哪怕是这个忠臣能将?
那一箭射出去,他再也不肯回头。
那一刻,自己是不是有些心慌,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他放弃了。
那又怎么样,自己为什么要拘泥这些小事呢。
纵然心慌又如何。
陈则铭踏入门槛时,皇帝皱了皱眉。陈则铭额上布满了伤痕,这原本是张非常俊美的脸,一旦有瑕疵总让观者不忍。
陈则铭垂着头,也不抬眼,进了屋撩袍跪下,三呼万岁,一如从前做过的那样。
皇帝微微不悦,但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询问有关那黑衣文士的事,陈则铭也一一答过,如此对了几句,突然便冷了场。
身旁太监如木雕般站着,陈则铭也低着头不动,皇帝突然有种错觉,难道这屋里只有自己一人是活物?
他看着跪在桌前似乎是低眉顺目的陈则铭,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开始渐渐丧失。这个人为什么总这样不识趣,他冷冷看着他,为那份隐藏着的顽固而激怒起来。
这样的静默维持了近半柱香,直到门外说杨大人到,这死一般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
杨如钦进来,见状便明了了几分,开口便恭喜皇帝,皇帝瞧了他一眼:“喜从何来?”
杨如钦笑道:“陈将军抓住的人名唤和恒,乃是律延手下一名军师,两年前受命潜伏到京城,以商人为名,结交了不少官员,听说这一次,也是靠一名许姓官员帮忙才进了天牢,如今得擒,将律延的阴谋掐灭于萌芽之中,着实是一大幸事。”
皇帝不语,脸色开始缓和,隔了片刻道:“只怕还有同党。”
杨如钦答:“大理寺正在追查中。”
陈则铭一动不动,只盯着身前,似乎他们对答之事与自己无关,杨如钦看了他一眼,道:“第二喜则是恭喜万岁,失物复得。”
皇帝也顺着他眼神看了看陈则铭,忍不住笑了笑:“杨爱卿说得过了吧,陈将军怎么说也是个人,怎么能说失物?”
杨如钦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物:“万岁猜错了,为臣说的不是陈将军,而是此物。”
皇帝一眼瞥过去,脸色已经变了些许,身侧太监连忙将那物取了过来,呈到他面前,那却是块方形玉牌,其间镂空,色泽幽碧,一看便不是民间之物。
皇帝伸手接过,指尖禁不住微微颤抖,抚了抚那玉石,恍惚间又看见少年杨梁接过免死玉牌时微带促狭的笑容,愣了半晌,才抬头道:“这玉怎么在你那?”
杨如钦低头道:“这玉牌是陈将军献给万岁的,他身负重罪,不敢亲自上献,是以托为臣代劳。”
皇帝转过头,陈则铭伏倒在地:“罪臣不敢求饶,但求速死,以宽慰万岁之心。”
皇帝见他终于服软认错,圣心大悦,之前那点不快瞬间便散了,微微踌躇片刻,问杨如钦:“你是第一个上奏为陈将军求情的,依你看,明日朝上如何判能让众人心服?”
杨如钦还不及开口对答,却听陈则铭又重道:“罪臣只求一死。”
众人都有些愕然,面面相觑。
本来皇帝按下这重罪不提审亦不宣罚,杨如钦便知道他并无杀陈则铭之心,此番他戴罪立功,就更没了杀他的道理。这当口宣他入宫,摆明已经是准备饶陈则铭一命,人人心知肚明,只是等皇帝自己挑明罢了。
而刚刚那句问话更是表明皇帝已准备从轻处理。这紧要关头,陈则铭本人却如此的不识抬举。
杨如钦回头看,果然皇帝已经沉了脸,那份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被陈则铭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杨如钦心中奇怪,若是陈则铭真执意求死,为什么又要自己特意去陈府拿了这块玉牌来,看皇帝神色,这玉牌当真打紧,必然牵扯了些旧事,导致皇帝一看便心软。他为自己铺的分明是条生路。为什么此刻又执意求死。虽然满心疑惑,却顾不得细想,只低声道:“陈将军只怕是伤后入狱伤了身体,神智昏沉,胡话当不得真,万岁”
皇帝也不理他,只看着陈则铭。
陈则铭果然抬了头,目光坚定道:“罪臣险些伤及天子,论理论情,于法于度,均是断不能赦,请万岁依法处治。”
这一来,理直气壮得连杨如钦也有些哑口。
皇帝的眼色更阴沉,屋中无人敢再进言,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寒意。
陈则铭却并不避开他目光,两人如此针锋相对对视了片刻。
皇帝移开视线,似是努力遏制住了怒气:“此事容后再议。”
杨如钦松了口气,陈则铭低下头,皇帝起身,立了片刻,突然抓住了手旁茶盅。
猛见一物迎面掷来,陈则铭听风辩物,侧头避让,那物擦着他鼻尖而过,砸在墙上,撞得粉碎,茶水顺着墙流下来,颇似水墨山水。
太监惊道:“万岁。”
皇帝怒气未消,看着低头不语的陈则铭,平息了片刻,复又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好,你当朕真不敢杀你是不是!!”
杨如钦连忙跪下,沉吟片刻:“万岁果然这么做的话那和恒也算不虚此行了。”
皇帝一窒,狠狠剐了他一眼,终于拂袖而去。太监宫女慌忙追了出去。
待脚步声都远离,杨如钦转头看着陈则铭,摇头道:“将军你何苦如此。”
陈则铭仍跪在原地,并不言语,半晌终于垂下眼帘。
此刻已经临近深秋,夜风习习,吹着人身上掩不住地生寒,陈则铭将衣服扯紧了些。耳边响起呜呜似哭泣之声,回身看,身后空无一人,只见秋风卷起落叶,低徊而去。
他凝视在被夜色染成褐色的两堵宫墙,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那墙后原本有他的爱人和君主,此刻却都不存在了。
杨如钦见他停步,也转了身来,低声道:“怎么?”
前面的太监见状,提着灯笼也站住。
陈则铭低声道:“又是秋天了”
杨如钦疑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黑暗在路那一端聚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陈则铭看着他,那神情却象在看另一个人:“杨梁最后一次便是初秋出的兵,他曾说过”杨如钦莫名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昏黄微弱的灯光下,他这个样子和杨梁特别的像。
也许是希望将来某一天,事情步入绝境前能峰回路转,每个人都尚有余地可以周旋
杨梁说这话时带着的那丝不确定和灯下那个带着犹豫怜惜的神情,他终于能慢慢地解读。
也许在很早,杨梁就已经知道事态可能会发展到一个不能收拾的地步,他是那样了解皇帝的秉性,明白那样的恶意妄为会带来什么,所以他给了自己那玉牌,所以他说了那个故事,所以他向皇帝举荐自己,他穿针引线,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的缓冲皇帝与自己之间的冲突,希望能给每个人一个机会
只可惜,那样的煞费苦心,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空忙一场。
不可能的,杨梁。
陈则铭轻轻摸着脸上的伤痕,那瓷盅绽开时,一个碎片在他脸上划了过去,而他已经觉察不到这样细微的痛楚。
不可能了
这样的仇恨只能不共戴天。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刺痛般深深吸了口气,猛然颦眉低下了视线。
次日,皇帝庭议陈则铭之事。
陈则铭平日为人谦和,鲜少树敌,而他与皇帝那挡子暧昧,日子久了众臣也都已有所耳闻。此番见他锒铛入狱,群臣惊讶之余,又见圣上对此事一直刻意不闻不问,分明有袒护之意,都生了这是皇帝家事的感觉。
而上次杨如钦为陈则铭开口求情时,众人虽然不说话,万岁面上那一丝微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对此事将会怎么处理早都心下有数。
皇帝自己若不计较,众人又怎么会强出头。
于是这次皇帝再问,便不谋而合统一了口径,纷纷表示应该从轻处理,以笞杖贬职之类手段小视惩戒即可。
偏生皇帝听了面色阴沉,不言不语,众臣心下惶恐,不知马屁如此用力为何没拍到位,都看着杨如钦。
杨如钦跨出班列道:“按律应斩。”众人哗然,都道不可。皇帝皱眉。
杨如钦环视一周,继续道:“可匈奴未平,此刻人才难得,斩了未免可惜,再者若杀之,难免被匈奴人笑自毁长城,损伤陛下圣誉他苦心找到万岁遗失的玉佩,可见悔改之心甚重”皇帝打断他:“你这不过是求情而已,和他们说的有什么区别?”
杨如钦微微躬身:“天子之躯,万般尊贵,岂是他这等低贱臣子可以冒犯,所以万岁亲引弓弦,以示惩戒。然为正法度,不应只是如此。”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和缓。
他犹豫片刻道,“古往今来,笞杖和处死之间,便只剩一途——充军发配。”
皇帝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群臣都讶然,这才觉出皇帝那股暗藏的怒气来源何处。
当日,圣旨下达,将陈则铭所任官职全部免去,收回陈睹“安国公”称号及所赐宅邸,全家发配原籍宁南。
他本意是想将他发配至更边远之地,着实吃些苦头,然而终究拧不过杨如钦吴过等诸位大臣的据理力争。
殿上,皇帝看着不依不饶的杨如钦更是光火,这才知道发配之事其实上了杨如钦的当,可自己已经明确表态,却又不能当众反悔,于是半是讽刺道:“不如干脆发配到你府上?”这话棉里藏针,众人听了都是色变,杨如钦却不动声色绕开话题,只是引经据典地劝谏。
他原本最长口舌之利,又心思快捷,一番话下来已经绕得众人晕头转向,纷纷赞同。
皇帝见群情如此,最后体恤陈睹年老体弱,勉强修改了旨意。这样一来,终究不解气,皇帝提笔在最后又恨恨加了一句。
——遇大赦之日,亦不得赦免。
写了又微觉迟疑,斟酌片刻,终是狠心掷笔。
这个秋风萧瑟的季节,权倾一时如日中天的陈家突然倒塌。
临行路上,杨如钦来送行,见一行人衣缕蹒跚,哪里见得到当日富贵时的样子,不由怅然。
陈则铭跪了下来:“多谢杨大人保我父母周全。”他因他年幼,一直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中,然而此刻却是真心真意感激他的回护,若是发配之地在边疆,一路颠簸,漫漫长途,父母经得起吗,他最揪心的便是这个。
杨如钦连忙搀扶:“将军太客气,将军交出玉牌之时,便应该知道万岁念及旧情,必定不会大开杀戒。”
他这几日隐约听说了那玉牌来历,更是赞叹陈则铭走了步好棋,迟疑片刻,忍不住道:“只是我不明白,明明万岁已经打算从轻发落,将军为何还一定要激怒陛下,落得个充军发配。”
陈则铭半晌未语,隔了片刻才道:“我冒犯过陛下陛下他不会忘记,此刻纵然因为各种理由,放过了我全家,此后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也不能长久,届时再度发作,那必定会万劫不复。此刻明知道他不会杀我,何不趁机离开此地,以求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