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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她去吧!我不管。」东尼又睡下去,侧身对着墙,又补充了一句:「鬼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每个人都有他个人的经验背景,如果能相互信赖,交换彼此的经验,不仅可以帮助自己,也能帮助别人。」
他们都默不作声,我接着问凯洛琳:「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友谊?谈谈你的困难?」
「真的,我没有什么好谈的。」她说。
「那么,让我谈谈我个人的经验,我以往对事业雄心勃勃,虽然一再栽跟头,但却没有倒下去过。直到有一天,一个重大的打击,使我自信尽失,幸而我认清了宇宙间的或然率定理,成败全是机运。虽然事业失败了,但生活还是继续着。我想要知道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一个可以追寻的方向?所以我决定到这里来,探索人生的方向。」
东尼转过来,插口道:「事业成功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本来一个月赚上万美金,要怎样就怎样,你能办得到吗?这种生活我都能丢掉,你呢?有什么不能丢?」
这些都是气话,我还没开口,凯洛琳便道:「你为什么要丢掉呢?是谁叫你丢掉的?」
东尼又翻过身坐起来,脸上青筋暴起,恨恨地说:「我丢掉是因为不愿意生活在地狱里!」
我忙打岔说:「凯洛琳绝不是贪图物质享受的人,她也是在追求理想。」
「她追求什么理想?连好歹都不知道!」东尼又倒下去了。凯洛琳站起来,走到窗口,俯身向着窗外。
下城附近有个又瘫又瘸的残废者,每到夜深人静,便爬出来到路灯下孤独地呼号着。他口齿不清,不知是愤激地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他人投诉求援。
在寂静中,他凄惨的叫声,不断地鞭打在我们心上。
东尼突然说:「你听他哭得多伤心!」
凯洛琳聆听了一会儿,说:「他没有哭。」
「他这样惨,还不哭?」东尼不服,声音又提高了。
「他可能习惯了,也可能喝醉了,或者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他现在没有哭!」
「他连生存都成问题,还有钱喝酒?你真不知人世的艰难!」
东尼一向感情用事,他热爱生命,有艺术及语言的天分,但是显然缺乏了一点理性的思考能力,老把简单的问题弄得复杂无比。凯洛琳没有再开口,我也找不到话题。深夜的岑寂,现实的无奈,在那残废者无助的哀鸣下,更披上了一袭凄凉的薄纱。
室内一阵阵酣声传来,我们回头一看,东尼竟然睡着了。凯洛琳转过身,向他投过怜惜的一瞥,低下头走了。
(廿七)
我辗转不能入眠,东尼的强词夺理,她一定受不了。而且谈了半天,一直也没有接触到问题的核心,我觉得有必要对她说明前后因果。
同时,我很满意知道了另一个事实,在这群人中,男女杂处,两性间的关系向属平常。难得凯洛琳能坚持,不为肉欲的工具。至于同性恋的指控,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因此我更想与她单独谈谈。
我走到她房里,沙尔索仍在那里祈祷。凯洛琳侧身面墙躺着,眼睛还睁着。我拍拍她的肩膀,她转过身,平静地望着我。
在昏暗的烛光下,我见到了一张美丽得无法形容的脸,定了定神,我说:「我代东尼向你道歉。」
「我没有生气。」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失态吗?」
「不知道。」
「甘格为了你要走,今天下午你又不肯与我们默步去教堂。他对东尼表示不满,认为你不尊重团体。」
「我是因为没有衣服穿,这样怎能上教堂?」
「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明天我会向他解释。」
「不必解释。」
「我很尊重你的缄默,刚才我一再逼你开口,因为我希望多了解你一点。」
「我知道。」
「我不认为这个团体适合你,但希望你别再提要走的事,尽管大家不久就要分开,相处时愉快一些,对彼此都好。」
「好的。」
「还有东尼说的那些气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
这样的一对一答,我真正想要说的话,怎么都引不出来。再说,我们彼此间彷佛了解甚深,还有什么好说呢?
我舍不得走,勉强开口问她:「我相信我们是好朋友,我很希望知道你是否受过什么打击?」
她想着,没有开口,我觉得自己太过分,即使是有,她又怎能告诉我呢?我又说:「我只是顺口问一问,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可以不说。」
她认真地想了一想,说:「不愉快的事情当然难免,但是,我不认为那些琐事算得上是打击。」
我没有理由再缠下去,她平静安恬的脸色,胜过了一切言语。我本来是来安慰她的,想不到她竟拂去了我满心的尘垢。
我无言地伸过手去,握住她柔柔的小手,淡淡地交换了声晚安。回头时,沙尔索还在那里虔诚地跪拜。
我的怀疑仍然没有去除,我总忘不了在餐馆中的那一幕,凯洛琳的泪珠,总该有个合理的解释才是。很可能她不肯告诉我,也很可能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但是我必须解破这个疑团,不能继续再受它骚扰。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怎么好再开口呢?这样做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以后再问吧!但是以后还有比今夜更理想的机会吗?
她察觉了,问着:「你还有事吗?」
她翻身坐起,拥着那个窗帘,歪着头,狐疑地打量着我。我决定要问个明白,于是蹲下身来,面对着她,说:「我希望你告诉我实情,第一次在餐馆见到你时,我看到你哭了!」
「我?哭了?」她笑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导致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一层浓雾在她眸子中升起,面色变得像埋在云堆下的青峦。无数不可名状的表情,不停地闪动变化。
我知道这一次击中了要害,我也知道自己很残忍。但是我绝不能中途放手,我要把心中的那个毒块挖出来。
「既然东尼能够替你拭去泪痕,我相信我能为你吞下去。」
她转身倒下去伏卧着,一动也不动。我忍不住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情似潮,漫过了我的头顶。就是赴汤蹈火,我也要替她解决困难,但是到底是什么困难呢?
「晚安!」她动也不动,截钉截铁地说。
沙尔索面前的蜡烛只剩下一滩残油,而他仍然在礼拜着。三个人存在于三个不同的空间,似乎谁也不能回头,各人都相信自己走着唯一的道路。我不禁又怀疑了,我又如何能帮助凯洛琳?
(廿八)
尼奥不在,我们都痛快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凯洛琳娇憨的笑声唤醒了我。急忙爬起身来,摺好毯子,走出去一看。东尼在门口做着各种怪相,凯洛琳却是双眼惺忪,斜靠着墙,被东尼逗得笑个不停。
菲力、白蒂不在,沙尔索忙着这里翻翻那里找找的,不知在做什么。我盥洗完毕,沙尔索还在摸耳抓腮,我问他:「在找什么?」
他摇摇头,不肯说,我想起昨夜那一幕,便说:「昨晚我看见你藏了一包东西在窗外的洞里……」
他突然记起了,敲着自己的脑袋,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东尼还在与凯洛琳调笑,见到我,他说:「今天不必做早饭,我请你们!」
「你请?你还有私房钱?」我故意问道。
他得意地说:「反正绝不动用公款。」
在路上,东尼向我们解释,他经常开导别人一些生活的难题。在现代社会上,很多人有了钱,有了地位,但换不到内心的平安。他们有一肚子的苦水,却投诉无门。对知识水准低的人说,开口也是白搭,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又都自顾不暇。
「于是你就成了心理医生。」我打断他。
「岂止是医生!我几乎取代了神父。」
「你还向他们灌输嬉皮思想?」
「不需要,我只听他们说,让他们发□。我则换一顿吃的,彼此都实惠。」
我们就如此这般,听米朗达从他的事业谈到他的家庭,我们则享受着精美的早点。
凯洛琳平常吃得很少,却对这里的一种玉米糕极为赞赏,我把自己的一盘也给了她,她似乎还不过瘾,两盘都吃完了,还不断用手指沾着残屑,直往口里送。
米郎达看得直皱眉头,又叫人送了一盘来,凯洛琳老实不客气照样吃个精光。
米郎达年约五十多岁,是个大胖子,除了这间酒吧外,另外还拥有几个杂货店。他有个美丽的太太,四个美丽的女儿,还养着三个美丽的情妇。他颇以自己的情妇为傲,却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做别人的情妇。他的大女儿已经快三十了,依然待字闺中。二女儿也有二十八,男朋友月月换,就是无人问津。
「你叫我怎么办呢?以一间杂货店作嫁妆,居然没有人要!我总不能看着她们在家一辈子,变成老姑娘呀!」
东尼曾向他说,我是中国来的「博士」,(巴西人对大学毕业生一律尊称「博士」)他对我说:「博士,你们中国太好了,婚姻全由父母作主。在巴西就行不通,她们的事,我连问都不能问。再这样下去,连给人做情妇都没人要了。」
我常听人说,巴西男女比例为一比七,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据我所见,男女结婚意愿的比例,倒真是一比七,甚至还要低些。
巴西法律禁止离婚,男人都视结婚为畏途,美丽热情的巴西女郎,则用尽了一切手段讨好男性,养成了男人的一股骄气。连到了七老八十,都不怕得不到妙龄少女的青睐。
有一则寓言就是讽刺这个现象:上帝正在创造世界时,吩咐圣彼得说:「你把最肥沃、最大的河流及平原,放在巴西。最好、最适合人的气候放在巴西。最丰富的资源、矿产,放在巴西。最美丽、可爱的女人,放在巴西……」
圣彼得很不服气地抗议:「主啊!这样太不公平了!」
上帝说:「我自有道理,你再把世界上最懒惰、最没用的男人,放在巴西。」
这话并不过分,巴西男人也颇能自得其乐,拚命享受他们的特权,等到祸延女儿了,再去担忧。
米朗达继续说:「最麻烦的是老三威玛,在狂欢节时,她的未婚夫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子,要与她解除婚约。她天天闹着要自杀,唉!你看我多么倒霉!」
他看了东尼一眼,想了一想,说:「东尼!你这么有学问,每次与你谈完话后,对我都很有帮助。你看能不能劝劝威玛,开导她一下?」
他恳切地望着东尼,东尼说:「当然可以,只是……我们每天忙着研究,你不信可以问朱。」
我觉得于心不忍,提醒他说:「我们晚上不是可以会客吗?」
东尼摇摇头:「晚上对她可能不方便。」
米朗达兴奋地说:「有什么不方便?今天晚上我就叫她到你们那里去!」
回途上,东尼埋怨我多事,我说:「救人一命总是好事!」
「你不懂,他尊敬我们是因为不知道我们的底细,谁不势利呢?假如他知道我们连饭都没得吃,下次早餐就混不成了。」
凯洛琳一直是静静的,我怕又勾起她的心事,连说句笑话的勇气都没有。
三个人默默地走着,天公不作美,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来。东尼怕淋湿了他的石膏,跑到一个屋檐下去避雨。凯洛琳则若无事然,依然在雨下漫游。
这一阵骤雨淋在她身上,像是挂着的一道水晶□子,雨水由她发际滴出,形成一道道涓涓细流,灰色的背心被雨浸湿,颜色变深了,透出下面的皮肤。胸前两颗乳头,在圆润的弧形上傲然挺立,显得分外触目。
我脱下上衣,披在她身上,她缩身闪开,看都不看我一眼,气呼呼地说:「你要干什么?」
我也冷冷地说:「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很好看?」
她不作声,我也不管她是否反对,硬把衣服披在她肩上。她毫不理会,继续往前走,任那两只又湿又重的袖管在背后左右的晃□。
(廿九)
回到危楼,地上已经湿了一片,幸而雨势不大,还不算严重。
下午,凯洛琳出去看朋友,我也趁机回餐馆去。一进门,便见老马和吴先生在谈天,老马见到我,大叫道:「空空道人来了!」
这话虽然略为失真,但却不假,我们正是中国古代小说上的神仙人物,只是没有腾云驾雾、撒豆成兵的本事而已。
在海外的华侨,每个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在国内,谁不羡慕他们那种出手阔绰,挥金如土的气派?其实那是因为国外的生活水准高,日子一久,对用钱的方式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