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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肉做的-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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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画旧文物装点风雅到处都有,现在多了这样典丽的毛评《二十四史》可供猎奇,实在也没有什么不好。装点风雅毕竟好过炫耀财富。    
    谢兴尧先生谈明季山人,说明朝士人多爱自称山人,自称居士,架子很大;山人中名气最盛者当推陈眉公和董其昌。说暴发户附庸风雅是装饰,其实名公巨儒自比山人也属矫情。陈眉公既是山人中之最名贵者,难免谤亦随之,眉公甚至有“云间鹤”之称。听说陈眉公有一天在王荆石家巧遇一宦,宦问此人是谁?答曰山人。宦说:“既是山人,何不到山里去?”那是讥讽眉公往来于显贵之门也。蒋苕生因有剧本诋毁陈眉公;那出戏的出场诗骂得淋漓尽致:“装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衙。”诗中影射陈眉公与董其昌互相标榜,目空一切,自也痛快。谢先生的文章里说,明朝还有所谓“女山人”者,有若今日之女名流,“较之山人尤风韵可传”,像出身青楼的柳如是和顾眉生,都工诗善画,大概是相当可爱的女山人了。    
    美国女小说家EdithWharton一生富贵,连写小说都赚了大钱。她很喜欢HenryJames,常常开着名贵房车带詹姆斯去兜风,有一天,他们开车到郊区去看风景,她忽然说,这部车子是用她上一部小说的版税买的。詹姆斯听了似乎有点不自在,故意说他的上一部小说的版税只够他买一台手推车,载运他家客人的行李到车站去;他说那部手推车又旧又破,要等到他领了下一部小说的版税才能找人油漆、修理。钱财的事真是只可私下处理,不可向人透露。听说老舍生前也喜欢收藏一些小古董,瓶瓶碗碗不管缺口裂缝,只要喜欢都买来摆。有一次,郑振铎到老舍家玩,仔细看了那些藏品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全该扔。”老舍听了也轻轻回答一句:“我看着舒服。”两人相顾大笑。此乃真正的“风雅”也。    
    桂花巷里桂花香    
    人到中年格外依恋带着乡土气息的景物人事。前夜灯下读《晚春情事》,窗外微风细雨,没有人影,没有车声,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古宅旧院之中,只是听不到老树下池塘里的那几声蛙鸣。我真的很惦念书中那个叫春燕的女人:她把头发打散,慢慢抹上桂花油,浓密的青丝顿时显得又黑又亮。她纤秀的双手匆匆把头发绾成一个松松的髻,再插上一朵水红的小花,同时在脸上颈上打上一点薄薄的香粉,走起路来飘着一阵香风。到了“夏日炎炎的午后,偌大的张家宅院悄无声息,浓浓密密的树叶在阳光中轻轻摇曳,春燕幽幽地步出卧房,下了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天井,出了后门,来到对街朱家店铺里买绣花线。早上张母替她擦的胭脂还部分残留在脸上,看起来别有一番艳艳的风韵”。小说拍成了电影,演春燕的是陆小芬,十足台湾南部小镇富贵人家的少艾:清素的螺髻,水灵的眼神,嘴角永远透着几分倔强、几分柔情。她演的那部《桂花巷》也教人低徊不已;巷子里那一幢深深庭院我依稀认识,像三十几年前一位老同学的老家,天井里一株七里香的花气至今难忘。    
    不必老到清末,不必旧到民初,张爱玲笔下的洋场金粉也尽是樟脑的味道了。最近到台北历史博物馆看《流金岁月》展览,那些旧广告画旧月份牌都凝成二三十年代的残梦,衬着一套套的红木家具,手摇的电话,铁铸的熨斗,高挑的花几,黄澄澄的灯光下,人人苦苦等候张爱玲睡醒下楼见客。走完博物馆的石阶向左一拐,但见露亭一角,卖茶卖水,亭边矮篱藤蔓青翠,一株老树开的小花如残雪点点,纷落一地。老台北灰的天空竟见三两啼鸟匆匆飞过,原来再走几百步就是植物园了。我突然闻到淡淡的荷香,心中浮起学生时代读《莲的联想》的哀愁。“SometimesthedetailsinapoemwillremindmeofadayIwouldotherwisehaveforgotten。”    
    文学原是记忆的追悼。语言文字的魂魄藏在奶奶的樟木箱子里、藏在爷爷的紫檀多宝格里、藏在母亲煎药的陶壶里。ArthurBrisbane劝新闻记者一生俯首读莎翁(“Read Shakespeareallthroughlife”),还要读一些经典古籍。他要新闻记者紧记歌德的话:在默默中培养才华,在世界潮流中锻炼品格。(“Talentisbuiltinthesilence;characterinthestreamoftheworld。”)台湾的高楼大厦我都觉得陌生,只有小巷小弄里残存的红门灰瓦不断唤回前尘影事。评审联合报散文奖的时候,我偏爱的竟是寻几篇描绘老字号和旧情怀的文字。对着语文,我闻到的是春燕身上的桂花香。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74节 施老先生的慨叹

    陈子善先生从上海寄来一部他与徐如麒编选的《施蛰存七十年文选》,全书九百多页,收集了施先生不同时期的不同作品,纪录了这位当代文坛大家的写作历程。施老先生说他一生开了四扇窗户:东窗是文学创作,南窗是古典文学研究,西窗是外国文学翻译与研究,北窗是碑版整理。施蛰老那一代的文人大半是多面手,既有渊博的知识,也有荡气的热肠,数十年安贫乐道,实在可敬。他说,文人手头常常拮据,总爱到旧书店去找些廉价的书;他对旧社会竟不留恋,只怀念旧书店。有一天,他到城隍庙里桥上一个旧书摊,一走上桥就碰到写《晚清小说史》的阿英。阿英一见到他就说:“来得正好,借我一块钱。”说是挑了一大堆书,老板讨价五元,还他三元不卖,大概非四元不可了,他口袋里只有三元。施老先生于是借他一元五角,一元凑足书价,五角做车钱,又帮着阿英扎两捆书,帮他提一捆到电车站去。看到那样温馨的情景,不禁掩卷莞尔。    
    施老先生中西文都熟悉,思想很开明,只是看不惯一些官僚词汇。他说,孔老二的《春秋》是玩文字的始作俑者,叫做“春秋笔法”,后来整部《二十四史》都在耍文字花样。相传有个闺女被污辱后自尽,讼师得了罪犯贿赂,在验尸报告上加“阴有血”三字。那是因为《沉冤录》上说:“处女无奸阴有血”,既有了这三个字,可见罪犯是强奸未遂,闺女羞愤自尽,罪行轻多了。施老先生说,古有春秋笔法,今有官僚词汇;词汇而官僚,目的是不作肯定,不负责任。施蛰老看不惯的官僚词汇很多:“比较好的”、“有一定的贡献”、“基本上是正确的”、“可能有些问题”、“有相当的影响”、“原则上是可以同意的”等等,甚至有文章说李白、杜甫是唐代“比较伟大的诗人”!四川道孚县发生了强烈地震,新华社报道说:“县城房屋已基本倒塌。”施老气坏了:“基本倒塌”是算什么程度的倒塌?全部倒塌了吗?还是大部分倒塌?还是每一座房子都有些倒塌?    
    文体变迁是整个社会文化运动的一部分,过程缓慢或急速,理智或偏激,“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政府取向的影响。政府里发布新闻的部门如中国的新华社、香港的政府新闻处,几乎天天都在制造文体的“范本”,全国全城人人耳濡目染,口头模仿,笔下照抄,新闻单位对语文的建树和摧毁,真的是“有一定的贡献”、“有相当的影响”。可惜世事殊难尽如人意:新闻不能读,文学无人读。(“Thedifferencebetweenjournalismandliteratureisthatjournalismisunreadableandliteratureisnotread。”)    
    写点体面的公函    
    高雄的朋友贺台北一位八十五岁高龄的父执生日,送上名贵礼品,还写了一封文绉绉的东海南山之信,硬是要我润饰。我看了觉得信已经润得很,不必再修再饰了;他会写这样妥帖的八股信,国文根基实在浑厚,我没有资格挑剔。朋友说,他的国文底子一点不好,是这十四五年里迷上古籍文玩,越迷越觉得自己对中国文化的认识太薄弱了,发愤博读所有讲文物古玩的古书,终于连明清笔记都爱上了,慢慢认出文字的高下与分寸,举一反三,应用文牍也略识门径了。他的藏品我见得不多,铜器玉器高古得很,牙雕紫砂也有一些;不少线装书是大陆、日本搜罗来的,据说都很珍贵。他做生意发了财,人挺聪明,恬雅嗜古之余,整个文化修养都博大起来了。我跟朋友开玩笑说,《快园道古》里有一则故事说,某老先生一时大发,只有二事卒不可为耳:园中树木不得即大,奶奶大脚不得即小;老兄府上的树都不算太小,如今不兴小脚,大嫂不必发愁矣!朋友拍案说要跟我绝交。    
    古玩文物我只注意明清两朝的作品,再古的我毫无把握,品相又不那么醉人。语言文字也是:诘屈聱牙的迂腐文词留待学人去治学;方方正正的文言才值得钻研,凑得恰当往往是白话文的甘草。小时候放暑假常常给抓去抄录父亲的文言商业书信存入卷宗;当时没有影印机,父亲用毛笔写信又不能用复写纸留底,我抄多了连格式文句都背熟了,后来会写文言书信正是这样练出来的。那时候还奉命背诵小仓山房和秋水轩尺牍;其实那些信都虚伪得很,硬插入四六骈体的阴魂,我一知半解,应卯而已。今日两岸三地的应用文牍大不相同;大陆上“你好”、“敬礼”如仪;香港“获知”、“阁下”一番;最像样的还是台湾的公函了。八六年李远哲得诺贝尔化学奖,蒋经国写信向李先生的老太爷道贺,文言而不艰深,完全避掉的、了、吗、呢的怪胎:“泽藩先生道鉴:欣闻令郎远哲院士荣获本年诺贝尔化学奖,佳讯传来,国人均引为荣。远哲院士务实认真,坚毅励志,殊奖之获,诚属实至名归,而先生之庭训,同以彰显也。今岁先生八十华诞,松柏青茂,兰桂峥嵘,正宜双庆。特函驰贺,顺颂俪茀。蒋经国敬启”。蒋经国的秘书还要另想一封写给李远哲本人的,还是难不倒他:“远哲院士惠鉴:欣悉荣获本年诺贝尔化学奖殊誉,国人同引为荣。此不仅为台端个人治学成就之非凡纪录,足以楷模后进,亦为我国学术界增加一大鼓舞力量,并与台端近年协助国内科学发展之贡献相互辉映。特函申致钦佩忭贺之忱。并祝潭祺”。公函要写得这样体面才见得了人,老是小树大脚的,像什么话!


第三辑 这不是序第75节 腊月里的玫瑰

    报上登了一张翠亨村孙中山先生故居的照片,斑驳的门墙,蓊郁的树影,亭亭的街灯,不知道是晨曦还是夕阳,斜斜照亮了中国近代史上的这幅景观。那棵大树叫酸豆树,是一八八三年孙逸仙十七岁的时候亲手栽种的,一转眼都一百一十三岁了,粗可合抱,枝叶浓密,繁花似锦。今年是中山先生诞辰一百三十周年,到故居参观的中外游客每天都上千人。这棵酸豆树曾经给台风刮倒,躺在院子墙垣边,几经管理人护理,居然顽强复活,生机勃发,根部还长出几株茁壮的小树。故居负责人说:“今年酸豆树的花开得比往年茂盛!”他们还做了酸豆花茶给游人解渴,听说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而且清香,有醒神开胃之功效。报上说,郭沫若一九六二年还写过一首七律咏故居,咏酸豆。我不喜欢郭沫若的诗:白话诗肉麻,旧体诗摆空架子,还不如故居负责人说的那句话有韵味。张岱说,人有一字不识而多诗意,一偈不参而多禅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晓而多画意;郭沫若太渊博太世故了。“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忘了是谁把这句话译成这样一句英文:Menofantiquitystudiedtoimprovethemselves;mentodaystudytoimpressothers。    
    中山先生的故居已经够教人神往了,加上那么漂亮的一株酸豆树,不禁勾起我怀旧之情。我没有兴趣考古,那是学术。年代太遥远的坛坛罐罐仿佛化石,只可萌生敬意,殊难撩起情愫。旧东西倒是好的;明清的竹木牙雕,白玉古砚,都可玩赏;民国货难得精致,可观者是二三十年代萌芽的新文学作品。五六十年代香港国语片女演员大半都可留恋,沙龙摄影的黑白照片很动人。我七十年代旅英时期搜集不少二次大战前后的明信片、旧信封、火车票;拉斐尔前派的仕女图也是那几年钻研的。啰街一oldcuriosityshop的老板说,毛孟静带着孩子到铺子里去浏览过;后来在她的专栏里终于认识了她那位喜爱旧玩意儿的小儿子。那篇文章淌着暖意;毛孟静任重道远。二十几年前我家大小姐和小少爷也跟着我跑遍英国和欧洲的旧货铺旧书摊,跳蚤的怪味闻多了,现在笔下的英文都闪得出几丝文秀的气韵。二十年后毛孟静也会有这份喜悦。“Godgaveusmemorysothatwemightha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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