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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的,刚刚才现出一点疏于管理的迹象,尽管最近没人给它们剪枝,树上却结满了即将成熟的果实。
——等到十月,鲁比说,我们可以用这些苹果换许多东西,冬天可就好过多了。
她驻足想了片刻说:你应该没有榨汁机吧?当艾达说好像确实有一台时,鲁比高兴得欢呼起来。
——发酵苹果汁身价比苹果高多了,她说,我们只需把它造出来就是。
那片烟田也让鲁比很是开心。春天的时候,雇工经门罗首肯,给自己种了一小片烟草,尽管一夏天几乎没人管,田垄里杂草丛生,亟待掐尖和除掉根出条,烟叶却长得又高又大,而且没生虫子。鲁比相信烟叶能在无人伺弄的情况下长得这么壮实,肯定是因为种的时候完全遵照了星相。她算计着如果运气好,她们有可能捞到一次小丰收,还说如果把烟叶烤了,用糖浆水泡过,再压制成板烟,就可以拿去换种子、食盐、酵母以及其它她们自己生产不了的东西。
易货交易让艾达非常放心不下,因为她完全是个外行,但金钱经济却又突然显得如此遥远。出于合作与信任的精神,她把自己山穷水尽的财政状况向鲁比和盘托出,告诉她两人可以用来维持生计的钱少到什么程度。鲁比一听却说,我长这么大,手里最多就拿过一块钱。艾达看出,尽管资金紧张让自己忧心忡忡,对鲁比来说却是一分钱没有也无所谓。鲁比一向对花钱买东西有疑虑,能免就免,即使在最好的年头,也对金钱充满戒惧,尤其与打猎和采集、种植和收获相比,它远没有后者那么塌实牢靠。目前的局势在很大程度上验证了鲁比对金钱最糟糕的看法。纸币贬值太快,其实已经很难用它买到什么东西了。她们第一次一起进城,就被高得出奇的物价吓了个半死,买一磅苏打要15元,一纸板3 零号针5 元,一刀书写纸10元。一匹布要50元,但她们实在是买不起了。鲁比说如果自己有羊,就根本不用花钱买布,她们可以自己动手剪毛、梳毛、纺线、卷线、染色,把毛线织成衣料来做裙子和衬裤。艾达唯一能想到的,是鲁比随口说出来的每一个步骤,都意味着连日的艰苦劳动,最终换来几码像麻袋片一样粗糙的布料。钱会让一切简单得多。
但即使她们有钱,说实话,店主们还不情愿要呢。因为很可能不等他转手花出去,钱就又贬值了。人们普遍的感觉是,纸币应该尽快花掉,要不然很可能就会跟糠一个身价了。鲁比似乎对此洞若观火,她满脑子的计划,要让布莱克沟适应情势,养活自己。
不久鲁比就琢磨出一个计划。她让艾达自己来选。在清查农场状况时,鲁比看到只有两件东西又值钱又方便运送,而且并非必需品——马车和钢琴。她相信用其中任何一样,都可以换到她们过冬所需的几乎全部东西。艾达在心里权衡了两天。有一次她说,让那么棒的一匹花斑骟马落到拉犁的份上,真是很不堪的事。鲁比说,不管你选什么,它都得下地干活,这里谁都一样,它也必须挣出自己那份口粮。
最后连艾达自己都有些吃惊,她竟然选择了放弃钢琴。不过话说回来,她弹琴的技巧并不特别高明,而且最初学琴本来也是门罗的主意。他非常上心,为此专门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跟他们住在一起。老师是位小个子,叫蒂普。本森,此人没有一份活能干长,因为他总是忍不住要爱上自己的学生。15岁的艾达也未能幸免。一天下午,她正在试着弹一节难度很大的巴赫的作品,本森一下跪倒在琴凳旁,把艾达的双手从琴键上拉过来,手背按到自己的圆脸蛋上。当时他不过24岁,身材矮胖,手指却极为修长,与个头不成比例。他噘起红嘴唇,在艾达的手背上狂热地亲吻。换作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可能会趁机寻寻开心,暂且与他虚与委蛇一番。但艾达当即起身告退,直接去找门罗,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到吃晚饭的时候,本森已经卷好铺盖走人了。门罗随即为艾达另聘了一位音乐教师,是个老处女,衣服上总有一股石脑油味,还有腋臭。
艾达选定用钢琴做交易,也是考虑到未来的生活留给艺术的空间很小。即使偶有闲暇,也尽可用绘画打发,只需简单的纸笔就能满足需要。
不要钢琴的道理很多,她看得明明白白,但她想不太清楚的是为什么要留下马车。确实,它是门罗的遗物,但感觉上这并非不忍割舍的原因。她担心,自己舍不得的是马车的机动便捷,那高高的车轮似乎给了她一种保证,一旦事已无望,就可以像先走一步的布莱克一家那样,登车绝尘而去。并做如此想:再重的负担也可以放下,再绝望的生活也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上路登程。
艾达说出自己的决定后,鲁比一分钟都没浪费。她对谁家有富余的家畜和粮食,谁会愿意出高价交易了如指掌。这一次她选定的对象是住在东岔河的老琼斯。琼斯的老婆对这架钢琴垂涎已久,鲁比心中有数,因此狠狠地敲了一笔。琼斯最后被迫拿出一头花斑老母猪、一只小猪仔,和一百磅玉米碴。而鲁比—想到羊毛用处那么多,尤其是目前纺织品价格奇高,觉得弄几只羊回去也不会吃亏,就又说服琼斯额外再添六只小山绵羊,比中等身量的狗大不了多少。另外还有一车卷心菜。等11月他杀第一口猪的时候,还要补送一只火腿和10磅腌肉。
没过几天,鲁比就把两口猪和六只小羊——其中有两只是黑的——赶回了布莱克沟,然后统统轰到冷山的山坡上,让它们自谋生路过秋,到时候山上有的是槲果,吃了正好长膘。放它们走以前,鲁比用刀子在猪和羊的左耳上各刻了两个平耳印和一个直口,所以它们都是带着满头鲜血,惨叫着跑到山上去的。
一天下午,天色向晚,老琼斯和另一个老头赶着马车来搬钢琴。两人站在客厅里,对着钢琴看了半天。那个老头说,我看咱们够呛能抬动。老琼斯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抬不动也得抬。他们最终总算把钢琴弄到车上,用绳子绕圈绑紧,因为它太大,从车厢后挡板上支出来了。
艾达坐在门廊上看着钢琴被拉走,一路颠簸着远去。没装弹簧的马车实打实地撞在每一道沟坎、每一个石块上,钢琴自己奏响了慌乱而不成曲调的告别乐章。艾达并没有太多的痛心,她看着马车,心里却想起了门罗在圣诞节前四天举行的一次舞会,那是战前的最后一个冬天。。。。
客厅里,椅子都被推到墙边,腾出地方跳舞。会弹琴的人轮流坐到钢琴旁边,弹奏出一曲曲圣诞颂歌、华尔兹舞曲和伤感的家庭小调。餐厅的饭桌上堆满了火腿馅饼、肉馅饼、蛋糕、黑面包,还有一壶菊花丁香桂皮香茶。让大家稍微有些扫兴的是,门罗只提供了香槟,而来宾中又没有反对饮酒的浸礼教徒。圆玻璃罩的煤油灯通通点亮,出烟口像打开的花瓣,这些希罕的新式灯具让宾客们大开眼界。莎莉。斯万哲却担心它们会爆炸,而且觉得玻璃灯的光太刺眼,不如蜡烛和炉火来得舒服,适合她那一双昏花的老眼。
入夜不久,宾客们各从其类,聚在一块开始闲聊。艾达与妇女们坐在一起,但是她的视线一直在房间里来回逡巡。六个上了岁数的男人把椅子搬到壁炉旁,他们一边谈着议会中迫在眉睫的危机,一边啜饮高脚玻璃杯里的香槟,还不时把杯子举到灯光下,看里面的气泡。爱斯科说,如果开战,我们会被联邦军杀得一个不剩。这话遭到其他人的激烈反对,爱斯科却转过话头,看着自己的酒杯说,一个人做白酒要是也这么冒泡,那就会被认为质量有问题。
艾达对年轻男人们也稍为留意一番。他们都是重要会众的儿子,坐在客厅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高声谈论着。大部分年轻人都不屑于喝香槟,他们自带了装满烧酒的小酒瓶,时不时略有些鬼祟地从口袋里摸出来喝上一口。向艾达献过殷勤,却草草碰壁收场的霍布。玛尔斯嗓门特大,简直就像对屋里所有人讲话。他说自己已经连续一周,每天晚上都去欢庆救主的诞辰,那些舞会真无聊,不到天亮就结束,所以他只好一路开枪照亮回家。说完他伸手拿过别人的酒瓶,喝了一口,用手背擦擦嘴,看了看手,又擦一次。这酒可真够辣的,他亮着嗓门说,然后把酒瓶递了回去。
各个年龄的女人们坐在另一角。莎莉。斯万哲穿了一双漂亮的新鞋,她正等着有人来评价呢,两只脚伸到前面,像个直挺挺的布娃娃。另一个岁数较大的妇女添枝加叶地讲着她女儿的可悲婚姻。女儿的丈夫坚持让一窝猎狗也住在他们的房子里,这些狗整天在厨房里转悠,就是不去逮浣熊。她说真是怕了去女儿家做客,因为肉汤里总有狗毛,还说她女儿已经连着好几年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早先为结婚都要急疯了,现在可好,一想到婚姻就烦,结婚不过就是要天天给孩子揩屁股。大家都乐了,但艾达却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后来几伙人混在一起,一些围着钢琴唱歌,年轻一点儿的开始跳舞。艾达弹了一回琴,但总是不能专心,只奏了几曲华尔兹就放下了,走到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爱斯科来到场中,只用自己的口哨伴奏,表演了一段单人曳步舞。他跳起舞来眼神呆滞,脑袋一上一下不停地抖动,像装了弹簧。
晚会仍在继续,艾达已经比正常多喝了不止一杯,脸上又黏又凉,脖子被绿色天鹅绒裙子高领上的褶裥箍着,不停地冒汗。她感觉鼻子好像肿涨得很厉害,于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看看是不是大了。然后,她到门厅去照镜子,却很惊讶地发现,鼻子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这时莎莉。斯万哲,明显也是拜门罗的香槟酒所赐,把艾达拉到走廊里低声说,英曼家的那个小伙子刚刚到。我本不该多嘴,但你真该和他结婚。你们两个很可能会生出棕色眼睛的漂亮宝宝。
艾达给这话吓了一跳,脸如火烧,赶紧和羞躲入厨房。
没想到,却偏生撞见英曼一个人,坐在炉边烤火,这一来更让她心乱如麻。英曼冒着绵绵冬雨骑马赶来,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想先暖和一下,把衣服烘干,然后再去和大家相见。他身穿一件黑西服,支着二郎腿,湿帽子挂在火炉旁一只皮靴的鞋尖上,手掌迎着火向前伸出,那样子就好像在推开什么东西。
——哦,天哪,艾达说,你在这里!知道你来了女士们可是大为开心呢。
——是那些老太太吧?英曼说。
——哦,是所有人。你的到来尤其让斯万哲太太感到高兴。
说完这话,斯万哲太太方才暗示的一幅画面不期而至,清晰地闪现在艾达脑海中,她不禁一阵心慌,脸又红了,马上补充说:当然,别人也是。
——你是不是有点头晕?英曼问,艾达的表现让他有些费解。
——不,没有。只是这个房间太闷热了。
——你的脸有点儿红。
——艾达反过手,用手指的背面在汗津津的脸上四处碰了碰,接着又拿手指当卡尺,量了量鼻子的厚度,一时找不到话说。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呼吸着外面清凉的空气。夜晚散发出一股潮湿的烂树叶味,非常黑暗,只看得见从门廊的屋檐上落下的雨水,反射着门内的亮光。从客厅里传来《韦希拉斯君王》的简单的前奏,从生硬的琴声中,艾达听出是门罗在演奏。这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孤独而尖利的灰狼的长嗥,发自遥远的深山。
——听起来像是离群了,英曼说。
艾达让门开着,等着听是否有应和的叫声,但始终是一片沉默。真可怜,她说。
她关上门,转身面对英曼,但此时房间的温度、香槟酒,以及英曼脸上比她在这里见过的一切都要柔和的神情,似乎串通起来算计她,艾达顿觉一阵眩晕。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英曼半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来搀扶,她并没有拒绝,接着,她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英曼的腿上。至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却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英曼把手放在艾达的肩上,艾达则依在他的怀中,头顶着他的下巴。艾达只记得,当时心里想的是能永远这么坐着就好了,却不知道给自己出声地说了出来。但她确乎记得,英曼似乎与她一样的满足,并且没有要求更多,只是把双手向外略移,握住她的肩头,让她牢牢地靠在自己胸前。她还记得他身上潮湿的羊毛上衣的味道,以及一丝仍未散去的坐骑和马鞍的气味。
她可能顶多在他的腿上坐了半分钟,然后就站起来走开了。艾达记得自己在门口停下脚步,手扶门框,回头望向英曼。他依然坐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困惑的笑容,他的帽子反过来掉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