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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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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大夫在隔壁房间里焦躁难耐地走来走去,梅莱太太和露丝望着他,神色都很焦急。 
  “真伤脑筋,”在快步兜了无数个圈子之后,他停了下来,说道,“我简直束手无策。” 
  “可不是,”露丝说,“要是把这苦孩子的事源源本本讲给这些人听,总该使他获得免罪的。” 
  “我表示怀疑,亲爱的小姐,”大夫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他会获得赦免,不管是告诉他们还是告诉高一级的法官。一句话,他们会说,他是干什么的?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单单从世俗的理由和可能性来判断,他的故事就非常可疑。” 
  “你相信不相信,说真的?”露丝没让他再往下说。 
  “我相信,尽管这个故事很离奇,或许我这样做整个是一个老傻瓜。”大夫回答,“不管怎么说吧,把这样一个故事讲给一位老练的警察听,恐怕不大合适。” 
  “为什么不呢?”露丝问道。 
  “因为,我可爱的法官,”大夫回答道,“因为按照他们的眼光来衡量,这事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地方。那孩子能够证明的仅仅是那些看上去对他不利的部分,而无法证明那些有利的方面。这帮混账东西,他们会追问这是什么原因,那是什么理由,什么都不相信。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你瞧,他过去一段时间跟一帮小偷混在一起,因涉嫌扒窃一位绅士的钱包进了警察局。随后又被人强行拐跑了,从那位绅士家里带到一个他既不能说出点什么,又指不出东南西北的地方,他对那儿的情形连最最模糊的印象都没有。那些人似乎把他当成宝贝,带到杰茨来,不管他愿不愿意,把他从窗口塞进去,计划打劫一户人家。接下来,恰好就在他正想叫醒房子里的人,正要做这一件可以洗清他的一切罪名的事情,一个混账领班莽里奔撞地半路杀出来,还开枪打伤了他。就好像存心不让他替自己积点德似的。这一切你还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露丝看着大夫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不过,我还是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可以给那可怜的孩子定罪。” 
  “是啊,”大夫答道,“当然没有。愿上帝保佑你们女人的慧眼。你们的眼睛,对任何问题都只看一个方面,无论是好是坏,就是说,总是盯住最先出现在眼前的东西。” 
  大夫发表了这一番经验之谈,双手插进衣袋,又开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速度比先前还要快。 
  “我越琢磨这件事,”大夫说道,“越觉得,假如我们把这孩子的真实经历向这些人和盘托出的话,必定后患无穷。我敢肯定谁也不会相信。即便最后他们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只是一味地拖下去,并且把一切可能产生的疑点张扬出去,你们要拯救他脱离苦海的慈善计划还是会遇到极大的障碍。” 
  “噢。那怎么办?”露丝大叫起来,“天啦,天啦!他们把这些人请来干什么?” 
  “是啊,请来干什么!”梅莱太太高声说道,“说穿了,我巴不得他们别上这儿来。” 
  “在我看来,’罗斯伯力先生平静地坐了下来,看样子打算豁出去了,“我们只能厚着脸皮试一下,坚持到底。我们的目的是高尚的,我们这样做也就情有可原,那孩子身上有发烧的明显症状,不宜过多交谈,这是一大福音。我们必须充分加以利用,要是利用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算尽了心了。进来。” 
  “好的,先生,”布拉瑟斯走进房间,身后跟着他的那位同事,他顾不上多说,先把门紧紧关上。“这不是一起预谋性事件。” 
  “什么鬼预谋性事件?”大夫很不耐烦。 
  “女士们,”布拉瑟斯转向两位女士,好像十分同情她们的孤陋寡闻,对大夫的无知则只能表示轻蔑,“我们把有用人参与其中的叫作预谋抢劫。” 
  “这个案子,谁也没有怀疑他们。”梅莱大太说。 
  “很可能是这样,夫人,”布拉瑟斯回答,“正因为这样,他们反而可能参加了。” 
  “从陈述来看就更可能了。”达福说道。 
  “我们发现这是伦敦人干的,”布拉瑟斯继续报告,“因为手段是一流的。” 
  “的确非常漂亮。”达福小声地评论道。 
  “这事有两个人参加,”布拉瑟斯接着说道,“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孩,看看窗户的尺寸就明白了。目前可以奉告的就是这些了。我们眼下就去看看你们安顿在楼上的这个孩子,如果可以的话。” 
  “也许他们还是先喝点什么,梅莱太太?”大夫容光焕发,好像已经有了新的主意。 
  “噢!真是的!”露丝急切地叫了起来,“只要二位愿意,马上就可以办到。” 
  “呃,小姐,谢谢。”布拉瑟斯撩起衣袖抹了抹嘴,说道。“干这一行就是让人口干。随便来点什么,小姐。别太让您受累。” 
  “来点什么好呢?”大夫一边问,一边跟着年轻小姐向食橱走去。 
  “一点点酒,先生,如果终归要喝的话,”布拉瑟斯回答,“此次从伦敦来可真冷得够呛,夫人,我一直就觉得酒很能使人心情变得暖和起来。” 
  这一番饶有趣味的见解是说给梅莱太太听的,她非常谦和地听着。就在讲这番话的当儿,大夫溜出了房间。 
  “啊!”布拉瑟斯先生说,他不是端住酒杯的高脚,而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抓住杯子底部,靠在自己的胸前。“女士们,我干这一行,见过的事可多了。” 
  “布拉瑟斯,在埃德蒙顿附近小巷里的那起打劫就是啊。”达福先生努力帮助同事回忆。 
  “跟这一回有点像,不是吗?”布拉瑟斯先生应声说道,“那一回是大烟囱契科韦德干的,是他干的。” 
  “你老是算到他头上,”达福回答,“那是高手佩特干的,我告诉你吧,大烟囱和我一样,跟这事没一点关系。” 
  “滚你的!”布拉瑟斯先生骂道,“你懂什么。你还记得那一回大烟囱的钱给人抢走的事情吗?可真是惊人啊。比我看过的哪一本小说书都精彩。” 
  “怎么回事?”露丝迫不及待地问,只要这两位不受欢迎的客人露出心情愉快的任何迹象,她都会加以鼓励。 
  “那是一次抢劫,小姐,几乎没有人搞得清楚,”布拉瑟斯说道,“有一个叫大烟囱契科韦德的——” 
  “大烟囱就是大鼻子的意思,小姐。”达福插嘴说。 
  “小姐当然知道,不是吗?”布拉瑟斯质问道,“你干吗老是打岔,伙计。有个叫大烟囱契科韦德的,小姐,在决战桥那边开了一家酒馆。他有一间地下室,好些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都喜欢上那儿去,看看斗鸡、捕獾什么的。我见得多了,安排这些消遣得花不少脑筋。当时,他还没加入哪个堂口。一天夜里,他放在一只帆布袋子里的三百二十七畿尼被人抢了,深更半夜被一个蒙着黑眼罩的高个子从他卧室里偷走了,那个人藏在他床底下,得手之后就腾地一下跳出了窗口,窗口只有一层楼高。他那一手非常利落,不过大烟囱也挺利落,他听到响声醒了,跳下床来,用大口径短枪照他就是一枪,惊动了邻居。他们当下就嚷起有喊来啦,到各处看了看,发现大烟囱打中了那个强盗,一路上都是血迹,直到老远老远的一道篱笆,到那儿就看不到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带着现钞跑掉了。结果,执证酒商契科韦德先生的大名,跟别的破产者一块儿出现在公报上边了,五花八门的救济啊,年金啊,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都替这可怜人办好了。他这次丢了钱,情绪非常消沉,在街上转悠了三四天,拼命扯自个儿的头发,好些人都害怕他会去寻短见。有一天,他慌慌张张跑到局里来了,和治安推事关起门来谈了好一阵,之后,治安推事摇摇铃,把杰姆。斯拜士叫进去了(杰姆是一个干练的警官),吩咐他协助契科韦德先生捉拿打劫他家的那个人。‘我看见他了,斯拜土,’契科韦德说,‘他昨天上午从我家门前走过。’‘那你干吗不上去逮住他?’斯拜士说。‘我吓成了一摊泥,你用一根牙签也能把我脑袋打得稀烂,’那可怜的家伙说,‘可咱们准能抓住他。因为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又走过去了。’斯拜士一听这话,往衣袋里放了张干净的亚麻布和一把梳子,就走了,说不定他得呆上一天两天呢。他藏在那家酒馆一块小小的红窗帘后边,连帽子都没脱,只要打声招呼,马上就可以冲上去。夜深了,他正在那儿吸他的烟斗,突然之间契科韦德吼起来了:‘在这儿呢!抓贼啊!杀人啦!’杰姆·斯拜士冲出去,看见契科韦德一路喊叫,顺着那条街没命地跑。斯拜士也追了上去。契科韦德一直跑,人们围上去,人人都在吆喝‘抓贼啊!’契科韦德自个儿一个劲地喊,像疯了一样。斯拜士刚转过一个街角,却看不见他人影了,赶紧转过去吧,看见那儿有一堆人,就一头扎了进去:‘哪一个是贼?’‘我他妈的。’契科韦德说,‘我又让他给跑了。’这事还真怪,可哪儿也看不见人,他们就回酒馆去了。第二天早上,斯拜土来到老地方,从窗帘后边往外瞧,就为了找一个蒙着黑眼罩的高个子男人,他自个儿连眼睛都看疼了。到后来,他只好合上眼睛,好放松一会儿。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契科韦德大叫起来:‘他在这儿呢!’他又一次冲上去,契科韦德已经跑出半条街去了,跑了昨天的两倍那么远,那人又不见了。就这么又折腾了一两回,有一半的邻居认为,打劫契科韦德先生的是魔鬼,魔鬼后来又一直逗他玩来着,另一半邻居说,可怜的契科韦德先生因为伤心已经发疯了。” 
  “杰姆·斯拜士怎么说呢?”大夫问道,故事刚开始讲,他就回房间里来了。 
  “杰姆·斯拜士,”警官继续说道,“很长一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谈,留心听着所有的动静,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这证明他对自己的本行很精通。但是,有一天早上,他走进酒吧,掏出他的鼻烟盒说:‘契科韦德,我查出这次抢钱的人了。’‘是吗,’契科韦德说,‘呃,我亲爱的斯拜士,只要能让我报仇,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噢,我亲爱的斯拜士,那个坏蛋在哪儿?’‘喏,’斯拜上说着,问他来不来一撮鼻烟,‘别来这一套了。这事是你自己干的。’确实是他干的,就是凭这一手,他弄到不少钱。要不是他演戏演过头了,谁也休想查出来,那是另一回事。”布拉瑟斯说着,放下酒杯,一边不住地把手铐弄得了当直响。 
  “太妙了,真的,”大夫直抒己见,“现在,如果你们二位方便的话,可以上楼去了。” 
  “只要你方便,先生。”布拉瑟斯反唇相讥。两位警探寸步不离,跟着罗斯伯力先生上楼,朝奥立弗的卧室走去,凯尔司先生擎着一支蜡烛走在众人前边。 
  奥立弗一直在打盹儿,但看上去病情还在恶化,热度比刚露面的时候还要高。大夫扶着他在床上支撑起来,坐了分把钟。他注视着两个陌生人,一点也不明白又要发生什么事——说实在的,他似乎连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 
  “这个孩子,”罗斯伯力先生温和而又饱含热情地说道,“这个孩子因为顽皮,闯进这后边的庭院,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先生家的庭院,偶然之中被弹簧枪打伤了,今天早晨来到这户人家求助,反倒立刻被扣留下来,并遭到那位手举蜡烛的绅士虐待,他还真会异想天开。身为医生,我可以证明,那位绅士已经将孩子的生命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听了对凯尔司先生的这一番介绍,布拉瑟斯先生和达福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凯尔司。莫名其妙的领班呆呆地望着两位警探,随后将目光转向奥立弗,又从奥立弗身上移向罗斯伯力先生,那种惊慌与困惑兼而有之的表情真是可笑极了。 
  “你恐怕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吧?”大夫说着,轻轻地把奥立弗重新安顿好。 
  “我全是出于——出于一片好心啊,先生,”凯尔司回答,“我真的以为就是这个孩子,否则我绝不会跟他过不去。我并不是生性不近人情,先生。” 
  “你以为是个什么孩子?”老资格的警探问。 
  “强盗带来的孩子,先生。”凯尔司答道,“他们——他们肯定带着个孩子。” 
  “哦。你现在还这样认为吗?”布拉瑟斯问道。 
  “认为什么,现在?”凯尔司傻乎乎地望着审问者,回答说。 
  “你这个蠢货,认为是同一个孩子,是不是?”布拉瑟斯不耐烦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凯尔司哭丧着脸说,“我没法担保是他。” 
  “那你认为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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