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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安静的坐等。
许久,虞红叶的茶煮好了。
“好茶!”薛稷闻到茶香斗然笔下一停,抬头看了一眼堂中,愕然道,“这……这不是承誉兄吗,何时来的?”
薛克构哈哈的笑:“嗣通作画太过专注,我等都不忍心打扰于你。”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嗣通继续吧,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红叶,上茶!”
“那小生就失礼了。”薛稷点了一下头,继续专注于他的画作。
“给老夫多加三成的盐!”薛克构舔了舔嘴说道。
虞红叶弯腰点头的应过,给薛克构的那杯茶里多添了一些盐,然后进献上去。
薛绍不禁笑了,怪不得老人家常说一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唐人饮茶的习惯比较奇怪喜欢往茶里加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姜片、桔皮、胡椒,加盐算是比较“高端”的了。
薛克构品了一口,面露喜色连着点了三下头,还对虞红叶竖起了大姆指。
虞红叶陆续再给薛稷和薛绍奉了茶,然后就跪坐在了一旁安静的伺候火炉与茶水去了。
薛绍喝了一口,很香很纯的茶水什么也没有任何添加。不由得微然一笑,虞红叶倒是细心,记性也不错。
薛克构喝完了茶,意犹未竟的咂了咂嘴,笑眯眯的对着虞红叶扬起了杯子。
薛绍不禁赧然,薛克构还真是个贪茶的老顽童。虞红叶也有些笑了,马上又给他奉上了一碗。
过了许久,薛克构都喝了六杯茶、上了两回茅侧了,薛稷的画才算完成。薛克构捧起画来细细欣赏,毫不掩饰他的称赞与欢喜之情,“哈哈,老夫总算是求得嗣通的墨宝了!老夫要将它好好和装裱收藏起来,当作家传之宝!”
“小侄献丑了。”薛稷很谦虚的拱手而拜,又对薛绍拜了一礼,“方才小生多有失礼,还望承誉海涵!”
“嗣通不必客气,你我,乃是兄弟。”薛绍微笑的与之回礼。
薛克构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副画,然后坐定下来三人继续品茶。
“不知承誉前来,所为何事?”薛克构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侄初入仕途定居长安,特意前来拜访族伯。”薛绍也不绕弯子,说道,“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族伯的照顾与提携。”
“哦,老夫想起来了!”薛克构点了点头,“老夫适才听闻,你已经是检校七品太官令了,对吗?”
“正是。”
薛稷一听,笑而拱手道:“小生恭贺承誉兄步入仕途!”
“岂止是步入仕途。”薛克构笑眯眯的道,“承誉,可能还要娶公主、当驸马呢!”
“哦?”薛稷惊讶的扬了扬眉梢,再度拱手,“那更要恭喜承誉兄了!”
“惭愧、惭愧!”薛绍摆了摆手苦笑道,“薛绍不学无术,也就只能凭借这样的法子混个闲官来当了。”
“呵呵!承誉若能迎娶太平公主,那对我薛氏一族来说也是一件重要的大事。”薛克构抚了抚须髯,“不知令兄是否已经知情?”
“天后娘娘已然下旨,召家兄回长安面圣。”薛绍答道。
“嗯……”薛克构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如此,你的烧尾宴也该等你的兄长抵京之后再行操办。”
薛绍一听这语气,看来他还主动对我的烧尾宴上心了,于是道:“小侄今日前来,就是专程延请族伯到时出席小侄的烧尾宴。还请族伯莫要推辞!”
“哦?好啊!”薛克构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呵呵的笑道,“老夫别无所求,哪有好茶,哪里就有老夫!——这名女子是你的侍姬吧,真是煮得一口好茶啊!”
“小女子红叶,拜见薛相公!”虞红叶很乖巧的施礼拜道。
“相公”这个词,在大唐朝代只能是用来称呼宰相级别的高官。虞红叶不露痕迹的就拍了薛克构一个马屁。
薛克构哈哈的大笑:“老夫可不是什么宰相!……这女子煮得一口好茶又如此伶俐乖巧,承誉,你真是御人有术啊!”
“族伯若是喜欢,小侄愿将此女献与族伯,朝夕伺候。”薛绍面带微笑的淡然说道。
虞红叶一听,顿时心里猛的一咯噔……你、你说什么?
“不可、不可!”薛克构连忙摇头加摆手,哈哈的笑,“老夫已是风烛残年,岂能夺人所爱?承誉好意,老夫心领了!今后若得空闲,早晚要到承誉府上讨杯好茶来喝,老夫已是心满意足!”
“小侄寒舍,随时恭候族伯的大驾光临!”薛绍拱了拱手,侧目看了虞红叶一眼,只见她低着个头一副尴尬不已十分羞窘的表情,甚是好玩。
薛绍不禁心中暗笑,我知道薛克构不会要,才随便说说的做了个空口人情,你紧张什么?
“嗣通,你与承誉是同族同辈的兄弟,他的烧尾宴,你也当去。”薛克构一点没客气的说道。
“谨遵族伯吩咐。”薛稷很礼貌的拱手长拜。
薛绍拱手道:“族伯不说,绍也是一定要请到嗣通前来的。”
“届时,小生就将叨扰了。”薛稷回拜。
寒暄闲聊一阵后,天色已晚,薛绍带上虞红叶告辞而去。
今天薛克构的表现,多少有点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他居然十分主动的提出要参加薛绍的烧尾宴,顺便还捎上了一个薛稷,同时他也并不避讳的谈起了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婚事。看得出来他的态度与薛元超径渭分明——他挺支持这门婚事。
毕竟,仕族与皇家的联姻,向来就是维持与壮大仕族的一个重要途径。现今的天子只有一个嫡亲的公主了,若能嫁到薛族,当然是莫大的恩荣,也将带来莫大的好处。
并非是薛元超想不到这一点,而是他的身份和所站的位置与薛克构不同。他的父亲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薛元超就只能和他父亲保持一样的鲜明又坚定的立场——否则,堂堂的天下文宗薛元超,岂不是成了无君无父之辈?
与之相比,薛克构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也没有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顾虑,他更有理由偏向于关注这一场婚事将给薛族带来的好处。
于是,两个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想到这些,薛绍不禁摇头笑了笑,这一场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已经牵扯出了许多人关于利益、立场、派系和理念的斗争。
今后,还将越演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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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祖坟冒烟
薛绍骑马虞红叶乘车,二人到了西市街口就将分道扬镳。
虞红叶下了车来立于旁道拱手拜道:“红叶拜别薛公子。夜路坎坷,公子不如小心慢行。”
薛绍笑了笑,“虞姑娘,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虞红叶眨了眨眼睛,“红叶为何生气?”
“我刚才不是说,要把你献给小老头儿?”薛绍笑道。
虞红叶婉尔一笑,“公子多虑了,红叶还没有那么小器。”
“看来你倒是不介意啊!”薛绍摸了摸下巴,调侃的笑道,“依我看,薛克构还是稍稍的老了一点。我这一款的不错,青春正盛十分般配!”
“公子就莫要再拿红叶来说笑了。”虞红叶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
薛绍笑呵呵的道:“今天有劳虞姑娘了,改日再行谢过。”
“公子,请。”虞红叶拱手拜道。
“虞姑娘,请。”薛绍拱手回了一礼,拍马奔去。
虞红叶微微拧眉深看了薛绍的背影几眼,嘴角儿轻轻一扬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微笑,颌首笑了一笑,翩然登车而去。
临近府第,薛绍远远看到月奴站在门外踮着脚尖朝路口盼望,看到马匹她就欢快的迎了上来。仿佛薛绍是离家多年远行万里,好不容易才回了家一趟。
薛绍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回家的感觉,被人期盼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公子,你回来了!”月奴满面春风的迎上来,接过薛绍的马缰,“薛克构没有像昨日那酸儒一样的为难公子吧?”
“没有,他是个很慈祥也很可爱的小老头儿。”薛绍笑了一笑,“那两个酒鬼醒了没有?”
“醒了。月奴叫厨子给他们安顿了饭菜,他们吃完之后正坐在前庭的花圃间闲聊呢!”月奴答道。
薛绍踏进了大门,入眼就看到李仙缘和姚元崇坐在前庭的花圃石桌边,正谈笑生欢。
“二位好雅兴啊,居然还在花前月下。”薛绍笑着走了过去。
李仙缘这个老油条不以为意的嘿嘿直笑。
姚元崇连忙站起了身来,对薛绍拱手长拜,“元崇醉酒无状,叨扰失礼,还忘薛公子恕罪!”
“姚兄不必客气,请坐。”薛绍笑呵呵的坐在了石桌边,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说道,“方才二位聊的什么,好像很开心、很投机?”
“无非是些风花雪月之事罢了。”李仙缘笑道,“我二人同是羡慕薛兄艳福无边。”
“你这样的货色,活该一辈子把九品官做到头。”薛绍没好气的指谪了他一通,转头又对姚元崇说道,“薛某久闻姚兄文武全才,为何不图个出身,谋个官职呢?请恕薛某直言,走马章台醉卧花丛虽然快意,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男人大丈夫,还是要有所建树的。”
“姚兄看到没,小生说得没错吧!”李仙缘笑道,“鼎鼎大名的蓝田公子,当真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姚元崇笑了一笑,拱手欠身道:“薛兄所言即是。其实,姚某不是没想过图个功名出身。但是,现如今的朝堂之上、官场之中,怕是没有姚某的立锥之地。”
“怎么说?”薛绍好奇的问道。
姚元崇略微笑了一笑,因为脸上还有青肿,因此笑容显得颇为古怪,他说道:“其中颇有缘由。有些话,姚某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薛绍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里四面开敞的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于是他站起了身来,“天寒夜露,就请二位到我书房来叙话吧!”
“好!”
三人来到薛绍的书房里分宾主坐下,月奴重新添置了新茶然后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姚元崇说道:“姚某不才,也曾读了一些诗书,练了一些武艺。如今而立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每日寻花问柳醉生梦死,实非姚某所想。”
“姚兄居然已经三十而立?真是看不出来!”薛绍不由得感叹,姚元崇看起来显得很年轻。
李仙缘并起二指对着姚元崇一指,“妖道,采阴补阳!”
三人一起大笑。
姚元崇笑道:“李兄莫要说笑,姚某生平从来不信什么妖魔鬼神,更不修道也不信佛。”
他这一说薛绍倒是想起来了,毛主席都曾经评价姚元崇是伟大的唯物论者、大政治家。这样的宰相,在古代是很少见的。
“不用理他,且说正题。”薛绍倒是对姚元崇此刻心里的想法,挺感兴趣。
姚元崇喝了一口茶,说道:“凡君王用人无非三类,一用贤、二用能,三用忠。”
“不如详解。”薛绍道。
姚元崇点点头,“第三者不必多说,凡为人臣者,忠君爱国是为首要。但有些忠臣却是一味的曲意奉诚只为讨好君王,他们最擅于揣摩君王心意,一切与君王同气同声,或是凭着一技之长谋得圣宠。”
薛绍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姚元崇说的这个“忠”是个中性词,包含了真正的忠臣和“伪忠臣”。
伪忠臣这一类人历史上比比皆是,比如宋朝凭借蹴鞠而高居相位的高俅,比如历史上的武则天曾经用过的那些面首和酷吏,都是君王因为一己爱憎或是特殊需求而让他们执掌了重权。
君王也是人,有私心和好恶并不奇怪。但如果因此而轻易的赋予了权力,很有可能给一个王朝带来灾难,甚至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
姚元崇继续说道:“姚某浅见,贤臣说的就是那种道德高尚、声名显赫、才华盖世、学问精深或者诗文出众的一类臣子。就算他们在治国理政上并无非凡的能耐与高超的建树,君王也必须要让他们立于朝堂之上,以为臣民表率。”
李仙缘嘿嘿的一笑,“显然,你我三人都不在此一类。”
三个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姚元崇继续道:“能臣,说的就是务实避虚擅长治国理政的那一类臣子,或者是独擅于某一领域的人才,比如行军打仗所向无敌的将军,善长审案断狱的刑官,或是像李兄这样的身怀奇术洞悉天机的人。”
“就不用这样刻意编排小生了吧?”李仙缘直翻白眼。
姚元崇呵呵的笑了两声,“这一类人,于国于民大有用处。但他们在道德文章方面,是远比不上第一类‘贤臣’的。自从汉武罢除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历朝历代皆是以儒治国。儒家首重德行。所以,历朝历代的很多能臣往往都要遭受到许多的诟病,或是被身居高位的贤臣打压排挤。除非乱世,能臣方能大展身手一显峥嵘。但是等到乱世平定,能臣又很有可能会要遭殃。比如,留候韩信。”
“高论。”薛绍点头赞许,“治世用贤,乱世用能,说得不错。如果是忠、贤、能三者兼备的极品良臣,史上可就比较少见了。”
李仙缘笑嘻嘻的道:“如此说来,姚兄是自诩奇才能臣。如今太平盛世,姚兄没有用武之地了?”
“李兄取笑了!”姚元崇呵呵的笑了两声,“如今的朝堂之上,尽是豪门大族执掌权柄;官场之内,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于是一片和光同尘。姚某虽是出身仕族大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