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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知道,害死他父亲的不是我们突厥人,而是那个奸险的吐蕃小子,噶尔钦陵!”
“是!”
夜色深沉,天山南麓。
“将军,前方即是天山了!”斥侯指着前方巍然屹立的一片黑茫,对薛仁贵道。
连夜奔走,将士们已是人困马乏。薛仁贵浓眉紧锁略作寻思,令道:“传令三军将士,上山歇息。”
“上山歇息?”左右愕然。
众人皆是行军打仗多年的饱战之士,深知若是军队上了山,一则断了饮水之源,二则若是被敌军包围所困,但如同钻进了一个瓮中没有逃脱之地。到时只须一把火放起来,不用攻杀,便会全军覆没。
“执行军令!”薛仁贵没作半分解释,喝道,“马上上山!”
“诺!”
薛仁贵匹马当先走在最前,一路密切注意路况山势。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他突然叫停,又下令道:“令,斩尽此方树木,作为擂木炮石并多备引火易燃之物!人衔枚马禁口,设下埋伏!”
众将这才醒悟——原来上山休息是假,在此设伏才是真!
可是,这一路来并没有见到半个敌军,伏击谁呢?
虽有疑惑,可是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依旧迅速执行军令。砍下了一片的树木做成滚木与草球,并在山麓一侧埋伏一下来。
天,就要亮了。
唐军隐伏于山麓,屏气凝神。
太阳一出来,山林之内酷热难当,又兼缺水,人马苦不堪言。
薛仁贵将方天画戟插于身边,坐在一根树桩上闭目养神,如老僧入定八风不动。
“报——薛将军!前方山脚发现大批兵马疾驰而来!应是突厥主力王师,泥熟啜所部精锐狼骑!”
薛仁贵双眼睁开,精光毕射!
“令——备战!”
此时,唐军众将士无不对薛仁贵的神算与冷静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面对这一支杀害了秦叔宝的敌军,全军将士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握着刀枪的手都在骨骨作响轻微发抖。
数里开外的山脚下,泥熟啜立马于坡地以手搭沿,仰望巍然屹立云雾迷蒙的天山。
“唐军逃得好快啊……”左右副将将,“这一路来,只见到他们清晰的马蹄印,连马粪都还是热的。可见,仍是走得不远。”
泥熟啜依旧在眯着双眼,细细观摩这一处山势。
“传令,停止前进。”他突然下令道。
“哦?将军,我们不追了吗?”
“不着急。”泥熟啜双眉紧锁闷哼了一声,说道,“此处山势险峻道路狭窄,唐军若在此地设伏,我军便是进入一方绝地。”
“这不可能吧!”左右道,“唐军连军营都烧了仓皇逃蹿,怎么可能停下来设伏?而且,他们当真能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吗,如何知道我们便会前来追击?”
“不可轻敌。”泥熟啜喝斥了一声,令道,“派出十轮斥侯前方打探,确认无虞后再追不迟。唐军师老兵疲而且并不熟悉此方路况,要追上,容易。”
“是!”
十余队突厥斥侯,往薛仁贵所在的山麓摸爬而来。唐军无不心弦绷紧。
“传令,不可妄动,小心埋伏。”薛仁贵道,“就算突厥人走到了眼前,他若没有发现我们,不可打草惊蛇。”
“是!”
时当正午,烈日当顶酷热难当,山林之间又有湿瘴之气,经太阳一晒滚滚蒸腾,让人头眼昏花。
突厥的斥侯们在山脚处转了一圈,除了发现一些马蹄马粪,还捡到了一些唐军“仓皇逃走”时落下的甲械衣袍。
“看来他们当真是抱头鼠窜丢盔弃甲了!”突厥人哈哈的大笑,草草的搜巡了一圈后,便将这个“好消息”回报给了泥熟啜。
泥熟啜听后,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陷入了沉思。
“将军,将士们都歇息好了,是否继续追击?”
泥熟啜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唐军的马,多是西域良马杂交的陇右大马,爆发力强,善长在平地冲锋陷阵,但是体力不足,爬山涉水与长途奔袭并非强项。但我们的突厥马,体力好能爬山。算来,虽然我们晚了两个多时辰来追击,他们应该还没有走多远。到时很有可能在天山与之遭遇!”
“山战,唐军定然不如我军!我们的马比他们更能适应山上地形!”
思之再三,泥熟啜终于挥了下手——“传令追击!”
突厥人,停了约有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再度起身,往天山山麓而来!
唐军将士紧绷了数个时辰的心,为之一颤——来了,终于来了!
这几个时辰,就如同在地狱的油锅里熬过的一般。若非有着一颗坚韧如铁、静敛如冰的心,极难办到。
所幸,这支唐军里的每一名将士,都是百战余生的真正勇士,能人所不能。
薛仁贵,终于从那颗树桩上站了起来,拔起方天画戟,沉声道:“备战!”
山麓之间路窄林密,突厥的骑兵排成了一字长蛇,蜿蜒而来。
烈阳滚滚,天地炽热。仿佛只需划上一根火柴,整座天山就能像一桶汽油一样的燃烧起来。
行近了五六里,泥熟啜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平日里最注重将威将仪的他,将从一向视为身份向征的高贵铠甲与华丽的战袍都卸了下来,披在马背上。不停的以手擦额抹汗,暗道:这鬼地方,不及厮杀已经如同地狱。虽是地势尚佳但没人会选择在此设伏吧……而且我们盘查搜索了个把时辰,应该无事!
这时,蓦然前方惊起一大群飞鸟。
泥熟啜顿时大惊失色,大吼道:“撤——全军撤退!”
众将士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不及回神,猛听头顶传来山呼海啸的喊杀声,滚石檑木铺天盖地怒吼而来,无数箭矢劈头盖脸而下,如同蝗灾降临!
“完了!”泥熟啜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寒意,嘶吼道——“撤,撤退!”
天兵降临,鬼哭神号!
薛仁贵翻身上马,戟指苍穹几乎是用尽平生力气怒吼——“杀!为大帅报仇!”
“杀啊!!!”
“血债血偿!”
“为大帅报仇!”
滚木、箭矢、火球,带着唐军将士无限的愤怒与杀意,从天山之麓怒啸而下。
此间,瞬时化作真正的阿鼻地狱!
“薛仁贵!!!”泥熟啜在心中,如同诅咒一般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我记住你了!”
“撤退——不可恋战,撤退!”
征战一生纵横草原,所向无敌从不言败的泥熟啜,生平头一次拔马便逃,如丧家之犬!
主帅如此,将士勿论!
被砸死、射死、烧死的突厥士兵们成了天山永不超渡的冤魂。
兵败,如山倒。
看着眼前滚滚烟火,听着突厥人的人喊马嘶,面沉如水的薛仁贵,却是双眼通红。
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迸出——“令,追击!杀无赦!”
“杀啊——”
漫山遍野,遍举刀枪,唐军的喊杀之声令天山颤抖!
滚滚骑兵从天而降,如天河之水乍泄而出,势无可挡。
薛仁贵白马银袍一骑当先,方天画戟炽如烈火奔如怒龙,身先士卒最先杀来。
泥熟啜正在铁骑近卫的护卫之外,伏马回逃。咬牙切齿的回望山麓战团,远远看到高高飘扬的唐军主将红旗,和醒目的雪白一骑。
“白马银袍薛仁贵……我真的记住你了!”此刻的泥熟啜,几欲食其肉,寝其皮!
“嚓嚓嚓——”方天画戟一招击出,居然斩断两颗人头一颗马头。
从天而降的唐军精锐骑兵,本就让心惊胆裂一盘散沙的突厥人战无可战。此时又遇上这样一员神魔般英勇的将军,顿时溃不成军。
厮杀起来的薛仁贵,从来不发一言。此时,他虽是一骑突入敌军丛中,可是眼睛全没着落在身边这些虾兵蟹将的身上,而是远远觑着那一面渐行渐远的狼头大旗。
“泥熟啜,休想逃走!还我大帅来!”钢牙一咬,薛仁贵猛提画戟怒马奔腾,舍了大军孤身一骑朝突厥大军核心冲杀而去!
便如同钢刀切豆腐,溃不成军的突厥人根本挡不住他。眼看着一骑白袍切入望风逃遁的突厥大军之中,直指中军核心所在。
“岂有此理!”一向城府极深老道持重的泥熟啜,几乎三尸神炸跳!
“我军虽败,败在地势处劣,然兵力体力仍是占优,待退出这块绝地再待回头与你厮杀!你倒好,居然蜉蚍撼树的追击上来!”寻思至此,泥熟啜胸中怒意已是无法遏止,大喝道,“中军止住!——回击唐军,击杀薛仁贵!”
毕竟是一方枭雄军略之大成者,虽露败相,可是泥熟啜所率的亲勋中中军很快宁定了心神。百余名泥熟啜亲自挑选的骁勇中军之将,排开阵势朝孤身一骑的薛仁贵冲杀而去!
薛仁贵一骑突入敌军丛中,虽取敌首如拾草芥,可并未狂妄到犯傻的地步。眼看就要追上敌军中军将旗,可对方百余骑反向朝自己冲杀而来,薛仁贵心神一凛,提高了警惕。
斩开一圈敌军,方天画戟往马背上一按,虎纹画眉弓昂然在手。
“受箭!!!”
铁臂张舒,烈箭如电!
三骑同时倒翻在地,突厥骁骑们大吃了一惊——“如此远的距离,一箭三发,全部命中!”
不及他们回神,又是六箭齐来,无一虚脱!
众将无不心惊胆裂,全身冷汗直冒——“下一个会是谁?”
此时的薛仁贵,居然再从马鞍上取下一把三钧铁弓,与秦慕白赠他的虎纹画眉弓合在一处,双弦合拢一箭上弦,瞄准了百步开外的泥熟啜!
“泥熟啜!——还我大帅来!!!”
砰然一箭射出,疾风带响如秋泓乍泄流星奔月!
“啊——”泥熟啜如同被一柄铁垂砸中,惨叫朝后翻飞,轰然落马!
“将军!!”众将骇然,几乎灵魂出壳!
全体中军骁骑,一拥而散尽皆奔回,近卫竖起大盾铁牌,死死护住了倒地的泥熟啜!
凡是亲眼见到泥熟啜中箭之景的突厥人,无不寒到了骨子里——那一柄箭,比寻常唐军最结实的破甲箭还要长了一倍,粗了一倍。它生生的扎进泥熟啜身上所穿的,唐人所制明光战甲最结实最华丽的胸镜甲处,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再将他牢牢的钉死在了地上,几乎拔不出来!
临到晕死之前,口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的泥熟啜拼尽全力发出一个绝望的字符——“撤!”
突厥人,如海水退潮般汹涌退去。
滚滚浪潮之间,一骑白袍尽皆染血,如灯塔般昂然仡立……
第397章 春风不度,烈火如洪
玉门关,长烟落日黄沙滚滚。、这里是大唐河陇与丝稠之路的咽喉,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百年后的大唐诗人王之涣有佳句,将此处雄武豪迈的边塞气息一笔勾画——“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又有李太白的佳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勇烈不忌柔肠,说的便是玉门关将士们的铁血浪漫。
今日,戒备森严关闭数日的玉门关大门,突然洞开,从中奔出一彪骑兵,朝西北疾驰而去。
苏定方快马当先,心如火焚。离秦慕白给出的“一月之期”只剩最后三天,秦叔宝那边仍是没有半点消息——难道,真要放弃了救援与接应主帅秦叔宝,让薛万彻所部撤走蒲昌海退守玉门关吗?
对于秦慕白下达这份军令时的心情,苏定方感同身受;此刻,他甚至忤逆不孝的希望远在高昌的不是秦叔宝,而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秦叔宝真的不能死!
他若死,不仅仅是兰州少帅失去父亲,关西大军痛失主帅,更是一场天地浩劫的开端!
这世上,能预见到这个局面的人并不太多;苏定方,肯定是其中一个——如果秦叔宝败死于高昌,那就意味着大唐与西突厥及西域各国的正式全面开战!现在,与吐蕃人大战在即,北方宁定了没多少年的草原之上,日渐势大野心勃勃的薛延陀汗国早已蠢蠢欲动,高丽半岛上的捉对厮杀自相吞并方才停歇没多久……若非摄于大唐的天威,他们早就坐不住了!
可是,如果此时大唐与吐蕃、西突厥以及西域诸国同时全面开战,那么,大量兵力必定投入关西。如此,便是漠北薛延陀脱离大唐一统草原、高句丽吞并新罗百济制霸半岛自立称霸的大好时机来了!
这样的话,除了南方孱弱无力的诸部胡野,大唐周边国家几乎全部陷入战乱之中,这势必将对大唐造成无法估量的冲击与灾害……那不是一场天地浩劫,是什么?
身为李靖的嫡传门生,苏定方所学到的,不仅仅是武艺胆识与兵法韬略,还有高人一等的战略眼光与大局观。
“老帅,绝对不能死!”紧咬牙关,苏定方快马加鞭直奔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