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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洪泰,还不闭嘴,滚下去!”薛万均沉声喝道。
“滚就滚!”眼看李道宗的脸色都要变了,宇文洪泰便也就识趣的跳下了点将台,拍拍屁股,像个胜利者一样堂而皇之的站回了班列之中。
李道宗与侯君集对视一眼,各自面露难色。
这局面,当真是不好收拾。倒不是众将士连秦慕白的军令都不听了,主要是,这军令实在来得蹊跷,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真伪。原本大家心里都不想撤退,自然而然就主观的把它认定是假的了。
“薛万均,本王希望你以大局为重。”李道宗低声说道,“秦慕白的这一手特殊字体名为‘瘦金’,连皇帝陛下都曾夸赞过他的书画,说‘天下无双、概莫能仿’。而你是中枢大将,对秦慕白的笔迹那是相当熟悉了,是不是?”
薛万均道:“自然如此。末将知道王爷想说什么。虽然末将也难以相信,但末将知道这份军令的确是真的,是出自少帅之手。可是……”
“别‘可是’了!”李道宗双眉一沉,说道,“军情如火,岂容拖延?当务之急,是撤离大非川!”
“我等就是不明白,为何要撤?”薛万均总算是吼出了心中所想。
“军令是用来服从,不是用来置疑与解释的!”李道宗喝道,“既然你相信这军令是真的,就执行它!”
“假的、假的、假的!!”台下的宇文洪泰又大叫起来。
“宇文洪泰,你休得再要刮躁!否则点将台上的十六把红衣刽刀,可是法不容情!”
……
点将台前,吵成了一锅粥。都是血气方刚的武夫,言语之中火气十足,场面异常火爆。
陈妍抱着小楼儿走到点将台附近,远远看到李道宗等人在那里大吵大闹,不禁心中既忧且愤,暗道:慕白刚走,他麾下的军队怎么就闹起了内乱?连我义父都镇不住台面了!
“阿娘,你看,外公在那里哟!还有黑叔叔,他们怎么吵起架来了呢?”小楼儿指着那边,有点害怕的说道。
陈妍便问引路的军士,所为何事。那军士如实相告,说众将正与王爷,因为秦少帅留下的军令真伪一事,吵闹不休。
“如此便简单,你们少帅的字我认得!”说罢,陈妍便抱着小楼儿走向了点将台。
她的身影刚一出现,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李道宗与宇文洪泰等人也暂时停止了吵闹,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陈妍?你怎么来了!”李道宗惊讶的道。
“外公!黑叔叔!”小楼儿一点也不怯生,在场无数人她都不害怕,笑嘻嘻的就叫起了人。
宇文洪泰一看到小楼儿,顿时惊喜万分,冲上点将台就将她抱了起来,哈哈的大笑抱着她打了几个圈圈,然后大声道:“兄弟们,这是咱们少帅的夫人和女儿!——还不快见礼!”
“见过夫人!”数万人相继抱拳施礼,声势赫赫!
“哇,好多人呀……”小楼儿这才有点害怕了,紧紧抱着宇文洪泰的脖子,“黑叔叔,我怕!这里好多人,你抱我走吧!”
“楼儿乖,不走。你下来,别缠着黑叔了。”陈妍将小楼儿接了过来放到地上任由她自己站着,对李道宗抱了一拳,说道,“王爷,我听说你们为了慕白留下的军令真伪一事,委决不下。民女肯请,能否将这军令给我一看?他的笔迹,我认得!”
李道宗顿时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如此最好——将士们,你们都听到了?她叫陈妍,是少帅的夫人。由她来辨别字迹,想必大家都会相信了吧?”
宇文洪泰一时愣了,呆呆的看着陈妍,低声道:“嫂嫂,那你可得……看清楚啊?”
“放心。”陈妍微然一笑,“肯请王爷,赐军令一看。”
“你看吧!”李道宗便将军令给了陈妍。
陈妍拿过那一份白帛书写的军令,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的看。
校场之上,风起。黄沙飞扬,旌旗猎猎。那份白帛也在陈妍的手中飘飞。
白帛上的字迹,是如此的熟悉……陈妍的眼前,不禁浮现出襄阳城外的水筑小楼中,那只拴在窗棱上迎风飞舞的千纸鹤。
往事历历,逝者已矣……
“这笔迹,是真的……”许久后,陈妍才机械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怎么会!不可能!”宇文洪泰叫道,“嫂嫂,你可千万认清楚了!”
“错不了。”陈妍深深的呼吸,忍住眼眶边的眼泪不掉下来,说道,“如果这世上我还能记住一个人的笔迹,那必是小楼儿的父亲。”
说罢,陈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拆开来,里面是一只折叠好的千纸鹤。她将它展开,上面正有几句小诗。
“你可以自己比对。这是当年……慕白写下的诗句。”
“不看,俺不看!”宇文洪泰嚷了两声,又极不甘心的仰天长啸,“为什么啊!三哥,为什么让咱们撤退!”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黑叔叔,你不要生气……”小楼儿,怯怯的拉着宇文洪泰的衣角。
“好,俺不生气!……”宇文洪泰慌忙停歇下来,弯腰抱起小楼儿,却忍不住了呜咽道,“小楼儿,你黑叔没用,是个废物、孬种!就算拼了性命也砍不掉噶尔钦陵的狗头,没有给你爹爹报仇!”
“给我爹爹报仇?为什么呀?”小楼儿歪着头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楼儿,过来。”陈妍唤道,“来,将你爹爹写下的军令,念给叔叔们听。”
“噢!”小楼儿笑嘻嘻的应了声,宇文洪泰将她抱过去放下,陈妍双手撑开了白帛。
“阿娘,上面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呀!……我只认识几个!”小楼儿吐了下舌头,扮着鬼脸有点腼腆的说道。
“来,阿娘教你念。”
“好噢!”
“将令!”陈妍的声音,异常刚果坚决。
“将令!”小楼儿吖吖学语,学着母亲一样的腔调,用她稚气的嗓音用力喊道。
“关西军全体将士……”
“关西军全体将士!……阿娘,这个士字我认得!”
“舍弃一切辎重……”
一女一童,一前一后的反复念颂着军令中的字句。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的响彻在大非川的晴空。
“关西道行军大总管——秦慕白!”念完最后一句,陈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秦慕白,就是我阿爹呀!……娘,怎么哭啦?”小楼儿急忙上去抱住陈妍的腿。
“呜!——”一旁,宇文洪泰突然放声号淘大哭,嘶声吼道,“兄弟们,听清楚夫人念的军令没有?”
“听清楚了!!”三军将士,满怀悲怆的大吼道。
“那还愣个屁啊!收拾家伙,准备走了!!!”宇文洪泰歇斯底里的大叫,大踏步上前抱起小楼儿,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松手。自己,却放声号淘大哭,哭得像个小孩子。
“黑叔叔乖,不哭!”小楼儿抱着宇文洪泰的脖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他的背,说道,“是谁欺负了你呀?等我阿爹回来,我帮你告诉他!让他,打那个坏人的板子!”
宇文洪泰,哭得更狠了。
三军将士,默默无言的各自散去……
“哎!……”李道宗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还是满怀伤感的叹息,他自语道,“将者,军之魂!关西军,已经深深的打上了秦慕白的烙印,任谁,也无法抹去!……可惜,可叹,可敬啊!”
第441章 诡谲森森
夜已深沉,早已过了宵禁就寝的时间了。;
大非川军营里,仍是一片嘈杂与喧哗,与往日大不相同。
撤离大非川的军令已经下达了,尽管众将士没有一个甘心就此退去的,但也只得服从。
中军帅帐的灵堂里,披麻戴孝的小楼儿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已经再也回不来了,此时趴在陈妍的怀里伤心的哭泣。众军士则在默默无言的忙碌着,要将秦慕白的灵柩抬迁出去装载上车,准备运往鄯州。
伤到极深,反而无泪。
此刻,陈妍的脸色一片苍白。至从踏入这灵堂、看到正位摆放的秦慕白的灵位与肖像,她就再没有说过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小楼儿,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以往的所有片断。
“妍儿,这是慕白的遗物。”李道宗拿来一顶孔雀双翎束发金冠给陈妍,对她道,“我曾记得,这是你送给他的。有几次出征时,秦慕白还曾佩戴过。这个,你就留下来当个纪念吧!”
“多谢义父。但是,不需要了。”陈妍苦涩的微笑,回绝。
“怎么了?是怕睹物思人越发伤心么?”李道宗叹息道,“还是留着吧!”
陈妍将怀里的小楼儿抱得紧紧的,“我不是还有,小楼儿么!”
“……”李道宗无语以对,只得轻叹了一声,拍拍陈妍的肩膀,走了。
复又回到女儿的房间,李道宗看到李雪雁正在侍婢的帮助下起床更衣,准备明晨登车启行。
“哎,眼前有雁儿,陈妍;兰州还有高阳公主和武媚娘……秦慕白这个风流流种子,就不怕伤透女人心?真是造孽!比起他来,本王当年真不算什么了!”李道宗只得苦笑,摇头。
此时,大炮台上。
薛万均像往常无数次一样,登上了炮台。黑暗之中,二十挺红布包裹的神武大炮,昂然指着西北方向。
他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炮身,双眉紧锁沉默无言。
这时,两名军士抬着一个大桶,也上了炮台。见到薛万均,见礼打招呼。
这两个兵,薛万均太熟了。他们是一对父子,兰州本地人,姓徐。父亲五十岁了,儿子才十九岁。原本徐老父有四个儿子,三个阵亡在了大非川的战场上,他自己也负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现在跟在身边的是小儿子,战场上被吐蕃人的骑兵撞过一回,脑子受了点伤害神智有点不太清楚。
这一对父子,按理说早该退役归乡了。可他们在大非川已经呆了几年,习惯了,都不愿意回乡,于是薛万均照顾他们在军队里干了个闲差——每天擦拭神武大炮,就由军队养着。
“老徐,明天就要撤了,一切辎重都要扔掉,包括这神武大炮。”薛万均说道,“这大半夜了,还擦什么呢?早点回去收拾行装吧!”
“薛将军,这炮我都擦了几年了。一天不擦,我闲得慌啊!”老徐一边用涂了油的抹布擦着炮管,一边絮叨的说道,“这东西好啊!一管炮,顶得过千军万马!可惜啊,怎么就不要了呢?……明天就要走了,我这心里还真是舍不得!就跟亲人生离死别似的,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它们啊,哎!……”
一句话,刺到了薛万均的心中痛楚。
“老徐,你们回去休息!”他突然喝道!
徐氏父子一时愣了,只得抬起油桶便走。
“东西放下,人走!”
“是……”
徐氏父子走后,薛万均自己拿起抹布,沾了油,小心细致的洗擦大炮。
擦着擦着,他突然就忍不住呜咽了起来,终于抱着那冰冷的神武大炮,放声痛哭,拳头重重的砸在炮身上。
不知何时,他身后多了一个人。猛然回神扭头一看,居然是侯君集。
“看什么看!”薛万均又羞又恼,喝道。
侯君集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朝前一递,居然是一壶酒。
薛万均愣了一下,猛的一把抢过酒壶来,扯开壶盖张口牛饮。喝下大半壶,他仰天长啸,“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
“我们会再回来的。”侯君集淡淡的道。
薛万均扭头看着侯君集,双眼通红,“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不会懂的!”
“懂什么?”侯君集的声音依旧平静。
“这些大炮,这些营寨,还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曾经都是我们用性命来争取、来捍卫的!”薛万均大声道,“现在,说不要就不要、说扔就扔了!这只要是个人,心里能痛快么?”
“输得起,才赢得起。”侯君集说道,“当一个人双手紧紧握住一样东西的时候,他的手里永远只有这样东西;当他松开手,就能去握住更多的东西。”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薛万均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失望落寞的连连摇头,“几年前,我跟随少帅第一脚踏进大非川的时候,这里还是吐蕃人的残营,乱七八糟一片荒芜。现在,数十里军营上千所房子盖起来了,青海湖畔牛羊成群沃野千里,神武大炮坐镇守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少帅一走,关西军彻底完蛋!兰州,不复往日之气象!”
“薛兄,不要太过悲观。”侯君集说道,“气数流转兴衰往迭,也是天时常情。说不定用了不多久,我们又回来了,大非川比往日更加兴盛了呢?”
“但愿如此吧!……”薛万均重叹了一声,狐疑道,“你今天,怎么不跟我吵架了,还跟我说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