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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当萧乾将“小树叶”在靠近报社的一处宾馆安顿好返回宿舍后,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小树叶”过两天即回昆明了,想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千里迢迢而来,得到的却是一份感情的伤害,他真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使他稍感安慰的是“小树叶”没有因此表现出痛苦和悲伤,反而非常从容、镇定。
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蹦了出来,“小树叶”为什么会表现如此平静,这种平静后面是否隐含着某种危险?他不由产生了一种恐惧感。从香港回去,千里航程,大海汪洋,那是生命的最好归宿……他越想越害怕,难怪她如此镇静,这往往是一种心灰意冷的表现。哀莫大于心死,她这正是心死,继而即可能演变成为身死。
不行,这离婚启事不能登,萧乾已拿定主意。那么,到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他即匆匆来到“小树叶”下榻的宾馆,告知她不登离婚启事的决定,而改由她回昆明后拍封同意离婚的电报来,以后再登。同时让“小树叶”不要急着走,等找到一个伴后,一同回滇。
“小树叶”仍然很平静地同意他的意见,一切近乎机械运转。
几日后,萧乾终于找到了一位回昆明的朋友,他随即介绍他与“小树叶”认识,并请他一路关照“小树叶”。
临行那天,萧乾到码头送行。他们之间曾反复相送过多少次,每次都有肝胆寸肠的感觉。萧乾意识到,这一次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了。萧乾颇为动情地拉着她的手说:“多保重!”
轮船启动了,螺旋桨翻动着水涡,在船后形成道道白痕,“小树叶”靠偎在船杆上,依依不舍地注视着萧乾,多少年的爱全部融注在这一刻的注视里,以后将永远失去了他。此时此刻,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小树叶”悲痛难忍。
距离渐远,萧乾看不到她身体的微微颤动,看不到她眼眶里流动着的泪花。只见她沉重地举起双手,机械地向萧乾晃动者。“小树叶”走了,渐渐消失在萧乾的视野里。
这天,萧乾正在报社编排《大公报》文艺副刊的稿子,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他惊喜地迎上前去。
原来是他在上海《大公报》社工作时十分熟悉的巴金来到香港,并专程来看他。
自从萧乾离开上海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见面,这次在香港重逢,自然彼此都十分高兴。萧乾将巴金带到宿舍,两人畅谈离别后的一些情况,当萧乾说到已同“小树叶”离婚时,巴金大吃一惊。
在上海,巴金经常同萧乾、“小树叶”等见面。文人在一起,难免有聚餐之类的活动,“小树叶”总是温文尔雅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因此,巴金对这位端庄、温和的女孩子一直有很好的印象。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又是你自己选中的。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的矛盾,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巴金为萧乾的轻率感到生气。
面对巴金的动容,萧乾无言以对。他知道这位像兄长一样关心他的人,虽说有些动怒,却完全是关心他,爱护他。
“自由恋爱决不是喜新厌旧,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巴金并没有因为萧乾的缄口不言而停止对他的责备。这位一向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的作家,在他的代表作《家》中将此观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他并没有认为可以在婚姻大事上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在生活上一向严肃、认真、坦诚。
而这时的萧乾,早已陷入情感之中不能自拔。因此,巴金的话他同样不能入耳。
第四部分当代著名作家 萧乾(6)
“杨振声、沈从文不理解我,你怎么也不理解我呢?”萧乾感到委屈,用一种抱怨的口吻轻轻地冲着巴金说。
见萧乾固执己见,巴金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说:“你现在可以不听我的,但以后你要后悔的。”看到巴金的认真劲上来了,萧乾赶快转移话题,提出到饭店吃饭,一方面尽地主之谊,另一方面也为惹朋友生气而致歉意。
为了改变巴金的成见,萧乾提出叫雪妮一道来吃饭,也让巴金见见她。
没等萧乾说完,巴金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要叫她。”从巴金的角度想,仿佛此举有对不起“小树叶”之嫌。
萧乾颇为尴尬,他不再坚持,只好单独陪巴金走进一家饭店……
巴金离开了香港,他的话没有阻止萧乾的决定,但却给萧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和雪妮在一起时,萧乾会忘记这些,但每当夜深人静,每当他静静地梳理纷繁的感情时,巴金的话仍敲击着他的心扉。
不久,萧乾收到一封来自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的信。原来他有一位中学同学正在该院中文系任教,该院缺一名中文系讲师,于是这位同学力荐萧乾。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所邀请的中国教师,都是国内很有影响的人物。因此萧乾收到信后,感到很兴奋。他很快便把这一喜讯告诉雪妮,雪妮亦为他能有这样的机会而高兴,并愿意与他同赴异国,共同创造新生活。
然而,当萧乾仔细研究那封邀请函后,心又不觉凉了下来。因为其中一条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那就是“旅费自理”。他到哪儿弄到这么一笔数目不小的旅费呢?无奈,他只好准备放弃这一对他充满诱惑力的机会。
萧乾的这一情况被社长胡霖知道了,胡霖随即将萧乾叫到办公室,询问详细。大概为了弥补上次遣散萧乾的过错,以后胡霖对萧乾除了关心之外,还多几分客气和温和。
听完萧乾的介绍以及受窘于路费而不得不准备放弃的情况后,胡霖当即劝萧乾不要放弃,并告诉他旅费可由报社垫支。
萧乾简直不敢相信,报馆怎么会为自己垫支这笔钱?他眼光疑惑地看着胡霖。胡霖看出他的不解,便对他说:“眼下德国已吞并了奥地利和捷克,欧洲局势十分紧张,是一座一点即爆的火药库,欧洲大战必将爆发。你去伦敦教书,亲临欧洲,可在教书的同时密切注视欧洲战局变化。经常给《大公报》寄些通讯稿,这样稿费可以还抵你的路费。”
萧乾恍然大悟,他佩服胡霖的敏锐和深邃。但是他觉得如此对自己也很有利,可以前往欧洲一行了,这对偏爱旅行、冒险的他是极富魅力的。
当雪妮知道他这失而复得的机会后,不禁高兴得请客为他祝贺。他们商定萧乾先到伦敦,以后再把她接去。
这时,萧乾突然想到了“小树叶”,至今他们离婚手续没办,已成为他一大心患。按说她早该到昆明了,也早该来电报了,可怎么至今仍未收到呢?难道又会有什么意外吗?
萧乾焦急不安地盼望着“小树叶”的电报。又过了几天,焦灼中的萧乾突然听到邮递员的一声喊叫。他赶紧跑过去,从邮递员手中接过这份天天盼望的电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口,取出电报。然而当他盯着电报上的几个字时,竟怔怔地呆立半天。
电报内容只有四个字:“坚决不离”。这太出乎萧乾意外了,他想了好长时间,然后目光呆滞地回到宿舍。
正在房间帮他收拾东西的雪妮,见状吃惊地问:“怎么了?”
萧乾机械地将电报递给她,颓然坐在床边。
雪妮打开电报,那四个字就像四块巨石向她砸来,她不由觉得天昏地暗。这封电报打碎了他们精心编织的美丽梦幻,他们设计的崭新生活的基石仿佛突然被抽走,而留给他们的是惴惴不安、空虚和绝望。
雪妮伤心地哭了,她知道这份电报对她前途毁灭的程度有多重。
萧乾烦躁地在室内踱来踱去,他不理解“小树叶”为什么会如此变化,难道那时她平静地答应一切竟是假的,是对他的欺骗?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找到“小树叶”当面问个究竟。
一会儿,萧乾冷静下来,这时候的一切焦急、愤怒都是无济于事的。他安慰在一旁啜泣的雪妮,说他先到英国后,再与“小树叶”联系,等把这件事办妥了,就接她到英国去。
雪妮不置可否。此刻她亦理解萧乾的心情,也体谅他的难处,但她却很难接受眼前的事实。萧乾的建议虽不理想,但眼下也只能如此,她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萧乾,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
“小树叶”的电报,逼得萧乾尽快离开香港,离开雪妮。离婚不成,又不能同雪妮结婚,这种处境使萧乾十分难堪。而摆脱这种窘境的惟一办法,就是到一个遥远的国度去寻找暂时的安宁。
而即将爆发的欧战,也强烈地诱惑着他。他身上长期形成的记者职业习惯,使他对那里将要发生的一切充满着浓厚的兴趣。他不管前头是祸是福,总之,多种因素形成一种合力,将他向前推去。
萧乾要走了,但《大公报》文艺副刊却无人接手。为此,萧乾向胡霖推荐了当时在上海的女才子杨刚。
杨刚是萧乾多年的朋友,长萧乾几岁。在上海时她以大姐姐的身份经常关照萧乾,在文学上亦给萧乾很多帮助。萧乾离开上海后,他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萧乾认为杨刚能力强,文学修养好。另外文艺界的朋友,她差不多都认识,约稿不会困难。
第四部分当代著名作家 萧乾(7)
而胡霖听人说,杨刚是个共产党员,如她来办,岂不违反《大公报》不党不派的方针?
萧乾据理力争,认为杨刚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对胡霖说,我与杨刚认识近一年,她思想进步,爱国,文学功底好,笔头快,判断力也超过自己。他想起胡霖以前说过的一句话,随即重提说:“你以前不是说过要兼容并蓄吗?不管杨刚是不是共产党,只要她爱国,抗日,编好副刊就行了。”
在萧乾的力争下,最后胡霖同意了,萧乾随即给杨刚发电报,请她即刻赶赴香港。
杨刚很快便赶到香港。看到杨刚,萧乾立刻表现出多少天来少有的美好情绪。杨刚是萧乾很敬重的人,也是引以为知心朋友的人,在她面前,他可以无话不讲。萧乾向杨刚介绍了工作情况后,很快便向她倾吐了心中的烦恼和苦闷,并向她介绍了沈从文、杨振声、巴金对他婚姻观的不赞同和批评,介绍了“小树叶”出乎意料的电报内容。
杨刚仔细地听着,没有轻易表态。第二天,萧乾即带杨刚去见雪妮,雪妮的活泼、率直和艺术修养很快赢得了杨刚的欢喜。但当萧乾背后听意见时,杨刚则坦陈自己的看法,雪妮聪明伶俐,漂亮活泼,但不如“小树叶”朴实温柔和诚挚。要是选择妻子的话,“小树叶”要比雪妮强。
以往杨刚的话在萧乾身上往往具有权威性,他无论怎样总是会听的。但由于那封电报给萧乾的不快还未消去,加之雪妮那凄婉面容不时在眼前闪现,于是,他这次未能接受杨刚的意见。
杨刚知道他的任性和固执,也不便再说什么。但她凭一个女人的直觉,觉得雪妮和萧乾结合并不是很合适,因此也深深为他担心。
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了,萧乾在做各种准备工作。这时候他的感情仍然是混乱的,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徒劳无益的梳理。而他迫切需要的是对四年来副刊编辑生涯的回顾。他留恋这块阵地,想念和他一起建设文艺园地的朋友们、作者们。回忆既苦涩,也甜蜜,正是在这种交织着复杂情感的回忆中,他给读者写下了《一个副刊编辑的自白》,把自己的行程告诉那些他曾与之相依为命的读者。
1939年9月1日,是萧乾踏上行程的日子。这天,雪妮心情沉重,平时活泼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由于“小树叶”不离婚,萧乾无法与她结婚。这种生活本来已令她很痛苦,加之萧乾离别远行带来的伤感,似乎一齐凝固在她的脸上,凄婉动人。这些日子,她已经没有心思坐在钢琴前,弹奏那些欢快的乐曲,她忍受着内心深深的凄楚之情,默默地为萧乾准备行李。
她拎着一只皮箱,里面装满她为萧乾准备好的东西,来到萧乾宿舍。分别在即,萧乾的心情极不平静,看着雪妮那充满忧伤的表情,萧乾的心被刺痛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因为他变得忧郁,他觉得深深的负疚。接过她手上的皮箱后,萧乾拉着她的手,默默无言。他实在不知道此刻能有什么语言,才能安慰她那颗脆弱的心。
他们静静地坐着,雪妮把头埋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气息,她真希望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