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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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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尖锐的一声,仿佛在他们的心口也划出一道尖锐的口子。李舒白丢开了笔,冷冷问:“可笑的自尊心?”
  “没错,就是你所谓的男人尊严,觉得好像接受了我的帮助,自己就没有了面子一样!你这样偏责于我,就能对如今的局势有帮助吗?”黄梓瑕用力地呼吸着,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你不明白,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他冷笑道:“无需你为我做什么。若你肯乖乖听从我的话、听话地呆在蜀郡、听话呆在府中,我倒要省心得多。”
  她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迁怒于自己。她摇着头,缓缓退了一步,颤声问:“你的意思……这一切,是我的错吗?”
  李舒白见她脸色苍白,唇色青紫,也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情绪太过悲怆所致。他虽然聪明绝世,可毕竟不了解女子,所以也不知如何应对。见她神情如此,只觉得心口剧痛,但又不得不硬起心肠,说:“梓瑕,人贵自知,不要让我后悔遇见你。”
  黄梓瑕的脸上浮起一层惨淡笑意,喃喃问:“所以,连我们相识一场,也要变成错误了吗?”
  李舒白摇头,只说:“你去收拾一下,待雪停之后便前往南诏吧。”
  “好……我会离开你。”她最后丢下这一句,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便出了门,径自穿过庭中纷纷扬扬的大雪,向着外面走去。
  头也不回,快步穿过庭院,几乎是在奔离。
  李舒白抬头看着她踏雪而去,只觉得心中万千杂乱思绪,抬笔只写了两个字,便觉无法下笔。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她走过的脚印痕迹早已被雪覆盖,松柏已经只剩了形状,下面青翠颜色丝毫未能泄露。整个庭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与他的心一样空荡无凭。
  黄梓瑕快步穿过重重庭院,向着大门奔去。
  眼睛灼热滚烫,里面的东西已经无法再存蓄,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风冷刺骨,她却仿佛完全没感觉到,疾步走过三重门庭,九转回廊。
  眼前的景物,在风雪之中只剩下模糊一片。她心里只想着自己丢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步步走去。


  第238章 神策御林(4)

  雪下得极大,小宦官卢云中坐在夔王府的门房之中,正烤着火炉剥花生,看见风雪中她从回廊后出来,不由得大惊。他赶紧站起来,拉着她到火炉边,看着她冻得青紫的脸色,顿脚说道:“哎哟,就算不穿狐裘,好歹披个斗篷啊!你要是冻着了,我们王爷那边可不好交代!”
  她木然低头,说:“不用交代了。”
  “啊?”卢云中不解地看着她。
  “我有急事,必须得走了。”她抬手在腕上,扣住那条穿系红豆的金丝,想要将它取下。然而在火光映照下,她望着这两点如血的红豆,又怔怔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垂下了手,任由它滑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
  卢云中赶紧问:“这么大雪天你去哪儿?叫马车送你呀!”
  她摇了摇头,只看着前方街道问:“王公公走了?”
  “刚走,和你正是前后脚呢。”卢云中看着雪上尚且留存的车辙痕迹说道。
  黄梓瑕再也不说什么,起身跑下台阶。卢云中吓了一跳,还在后面叫她,她却已经加快脚步,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他张大嘴巴,怔怔看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两个喷嚏,赶紧回头,跑回火炉边继续烤火去了。
  缟素长安,一片苍茫。
  黄梓瑕在肆乱风雪之中,循着王宗实车马痕迹,艰难走出永嘉坊。
  雪下得虽大,但毕竟王宗实过去不远,而车马一直朝北,然后痕迹便断在了兴宁坊安国寺门前。
  安国寺原名清禅寺,是会昌六年才改的名字,她小时候在长安,老人们还在称呼它的旧名。而如今,这么大的雪,马蹄和车轮必定打滑,他们必定要进内避雪去的。
  她便也走到寺门口,顾不得拂去衣上雪花,用力拍着紧闭的寺门。里面传来起落很快的奔跑步伐,她知道这必定不是僧人的,而该是神策军或御林军的——王宗实与王蕴一起到来,各自带领了一队人马。
  大雪纷飞,刺骨寒冷,她本就气血有亏,此时又在雪中跑得太过剧烈,靠在门上,觉得眼前发黑,身体虚弱无比,双脚根本无法再支撑自己站下去。
  她慢慢顺着门滑下,坐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她的右手紧抓着自己的左手腕,摸到了那条金丝之上,正偎依在一起的两颗红豆。
  光滑,温暖,轻轻贴在一起。
  就算她用手指拨开了,它们依然不屈不饶地滑落在一起,无论另一颗在哪里,只要轻轻一点力量,它们就会顺着中间的圆,向着对方紧紧靠拢,难以离分。
  而就在刚刚,她对送这两颗红豆的人说,我会离开你。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大颗的眼泪涌出她的眼眶,咸涩冰凉,滴滴坠地。她全身发抖,冻得面色青紫,只能无力蜷缩着,以冰凉的手抱住自己的身子。
  大门打开,脚步声中,有人疾步向前,一件尚带着体温的黑狐裘,轻轻地拥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握住了她冰凉僵硬的手。
  她茫然地陷入突如其来的温暖之中,抬头看向面前人。
  王蕴在她面前弯下腰,递给她一块雪白柔软的丝帕。
  他脱了外衣给她,只穿着玄黑色圆领夹衫,黑衣上以银线绣了隐约的麒麟纹路,落了一两点细雪,更显出他身上那种晋人乌衣子弟的风华。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口艰涩,即使再努力,却也说不出任何字。眼前漫漫黑翳涌上来,她只觉得一阵晕眩,抓着他手中的丝帕,喃喃地说:“他……他不信我……”
  王蕴拥紧她,低声问:“怎么回事?”
  她惨淡的脸上,一双眼睛光彩俱无,还没等再吐出第二个字,便一时失去了意识。
  胸臆那口气一松懈,黑暗彻底淹没了她。
  等到她醒转,已经在王蕴的怀中。
  他抱着她大步穿过走廊,进了室内。
  这里是知客僧备下的禅房,装饰简单,一几一榻而已。屋内烧着旺盛的炉火,火上煮着一壶正在沸腾的热茶。
  她全身都虚脱了,毫无力气,任由王蕴将她放在榻上,又移了火炉过来,将火拨旺。见她不言不语,只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便又给她倒了一碗热烫的茶。
  她偎在温暖的炉边,将热茶捧在掌中,烫烫的温度渐渐传遍了全身,才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复苏融化,重新在体内流动起来。
  刚刚侵蚀着她、仿佛要将她埋葬的风雪,明明还在外面肆虐,却已然恍如隔世。
  她这才发现,之前他递给她的丝帕,还在自己的手中。她慢慢地以那条丝帕捂住了自己的双眼,那带着他体温的丝锦温暖包容,仿佛在这样的雪天之中,他带着一个春日艳阳来到,柔软地笼罩住她。世间严寒被他逼退在千万里之外,而他就是那融化了冰雪的暖阳,在她面前灼灼升起。
  他扶着她躺下,为她拉拢盖在身上的狐裘,声音低沉而柔和:“我随王公公而来,走得慢了一点,被风雪困在庙中,却想不到,你也会在此时到来。”
  黄梓瑕转头看着他的微笑面容,双唇微颤,想说什么,却又喉口哽住,无法出口。
  王蕴以那双温柔的眼睛望着她:“这么坏的天气,怎么孤身一人在外面?也不多穿点衣服,可要冻坏的。”
  黄梓瑕默然低头,他的温存触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一处伤口,让她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一层水汽立即蒙住了面前的一切。
  她艰难的,如同呢喃般在喉口发出一点细微声响:“因与你的婚事,我们起争执了……我如今这样,已经……回不去了。”
  那个他是谁,她没有说,他也不问,只给她加了半盏热茶,递到她的手上。
  他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她,轻声说:“在给你写解婚书的时候,我曾想过,这世上有两种夫妻。一种是情深缘浅,纵然恩爱非常,情根深种,可终究不能相守白头——就如我,我愿守着当年婚约,一世与你厮守,但你喜欢了别人,与我并无连理之缘……我亦无可奈何。
  黄梓瑕听到他“喜欢了别人”一句,心中只觉一阵苦涩翻涌而起,不知他所指的,究竟是谁。
  世事命运,无法预测。她的心曾付给禹宣,也曾托给李舒白,然而曾身为她未婚夫王蕴,本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爱的人,却始终没有缘分。
  王蕴见她始终低头沉默,缓缓又说:“还有一种,便是情浅缘深。我眼见众多亲戚朋友便是如此。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各怀心腹,一世夫妻亦不曾有过半分情意,最后落得一对怨侣相伴终生,纵然生同寝死同穴,究竟又有何趣?而——你若嫁给了我,会不会亦是如此?”
  黄梓瑕只觉心中大恸。她想着王宗实问她的话,关于重新考虑与王家的婚约;她想起李舒白最后的话,她将会成为他的累赘——
  其实,她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他赶她走,只是为了不拖累她,是为了不让自己身边的危局影响到她。
  所以,她才更要离开他,哪怕他不赞成,她也要朝着心中所想而去,义无反顾。
  “所以当时,我给你那一张解婚书,让自己放开你,宁可落得我情深缘浅,也不愿让你情浅缘深。可如今,我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
  王蕴一直低沉温柔的声音,此时终于因为难以抑制的情绪,微微颤抖起来:“梓瑕,我如此珍爱你,你却被别人一再伤害,让我,真不甘心!”
  他轻颤如呢喃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让黄梓瑕含在眼中的泪,又开始涌了出来。
  她恍惚茫然地抬头,隔着泪水看着面前这个清逸秀挺的男子。他本是她命中注定携手共度的人,有着春风般温柔和煦的气息。她一步步走下去,命运的波澜终究将她推向了与他越来越远的地方。而错过他,究竟会不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而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而现在,我后悔了,我想,与其让你去经历悲哀痛苦,还不如让我任性妄为,一意将你留在自己身边,至少永远不会,有让你孤身被风雪侵袭的那一日。”
  因他这一言,黄梓瑕茫然失措地以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腕,无法控制地握着那条金丝红豆,握着这圆润如珠、殷红如血的相思子,含在眼中的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下来。
  而他抬手帮她擦去脸上泪水,低声问:“你能否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将那封解婚书,还给我?”
  她捂着自己的面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饱含深情的目光,不敢听他温柔的话语。她在心里暗自怨恨着,黄梓瑕,你何其幸运,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关爱;而你,又何其残忍,还准备以此为契机,骗取王家的帮助。
  见她只是将自己的面容埋在手中,身子微微颤抖,什么话也不说。王蕴便也不再说话,只将她的肩膀轻轻搂住,让她偎依在自己的肩上。
  许久许久,他才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答应,又似乎只是呼吸不顺畅的,一点轻微声响。


  第239章 雨雪霏霏(1)

  黄梓瑕的身体一向很好,然而这一次,终于没有挨过去,生了一场大病。
  她与王蕴就算是未婚夫妻,住到他家也是不合适的,何况如今那一纸婚书已然无效——她的解婚书放在了蜀地,显然无法交还给他,但王蕴也不以为意。
  他将她安顿在永昌坊一个宅邸之中,照顾她的仆妇和下人们都十分可亲模样,看见她便点头而笑,只是都不说话。
  见她似有疑惑,王蕴便告知了她一声:“都是聋哑人,你不必和他们说话。”
  她点点头,在心里想,这会是王家的哪里呢?
  御林军日常忙碌,鄂王出事之后,京城戒严,御林军更是长守宫城,王蕴偶尔过来也是匆匆一面,便马上又要离开。她在宅邸内休养,直到那一场雪都融化殆尽,天气大好,才觉得不再见风惊冷,可以裹上厚厚的衣服,出去走一走。
  出了庭院往花园走,小园的游廊壁上,大块青砖雕刻挖出许多凹洞,封了一块块薄透的大水晶,里面蓄着水,养着各式各样的小鱼。她慢慢穿过游廊,左手边是苍翠的桂树,右手边是一条条鱼在壁上摇曳游动,纵然美丽,也显得诡异非常。
  她忽然明白了这应该是什么地方——必定是王宗实当初置办的宅邸。
  她正望着墙壁上一条孤单困在水晶之中的小鱼发呆,身后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问:“好看么?”
  她回头看见王蕴,他正站在淡淡日光之下看着她,唇间笑容温柔。
  她朝他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暗淡的笑容。
  他见她脸色苍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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